第21章 我不怕失望

小学六年级在岩鸢时，金城枫因为蓜岛清文要为重要的人而游泳的话一度对接力赛产生了强烈的憧憬。而恰巧当地的俱乐部要举办他这个年龄段的游泳接力比赛，于是他便动了心思，想要参加。

        只可惜，他只有放暑假才会来奶奶家。对于这片濒临大海、岛屿环绕的土地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来者，想要临时凑够混合接力的同龄人太难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金城枫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那个时候愚蠢而又仿佛无处挥发的热情。他还是在平时游泳的俱乐部凑够了两个人，但无论如何却都找不到最后一个。最后，他基本上放弃了。

        明明是棒极了的夏日，甚至他来岩鸢最大的兴趣就是跟清哥去游泳，可是起码在那个剩余的夏天，他暂时失去了对游泳的兴趣……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跟远野日和搭了话。

        其实他注意远野日和很久了。

        他似乎与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样子，被忙于工作的父母彻底忽视。只不过金城枫有陪他玩的哥哥，他那种性子也会自己去找乐子，而不是像远野日和一样，看上去整日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对一个人玩沙子的远野日和不太忍心，但没想到，他说让他感到开心的事，竟然也是游泳。

        原本丢在角落的愿景，随着远野日和吐露“游泳时还挺开心的”话语，突然就犹如群马呼啸的山风一样，声势浩大地激荡过金城枫的身侧。

        ——想要和他一起游泳。

        或许这样就可以去参加接力赛了！

        年幼的他，从家到那个小公园往返的狂奔路途中，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但在那里等待他的，却只有空荡的沙丘。

        那天，灰蒙而又阴沉得仿佛风雨欲来的天气下，孩提时代所罕见感受的寂寞至今残留。

        抱着似乎感受到他的落寞般贴上来的猫走在回去的路，直到斜阳喧嚣而自负的光亮打在女孩灰白色的头发上时，他才发现，天空其实已经放晴了。

        金城枫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慈光寺见遥的。

        他一看慈光寺见遥的样貌就知道，她跟他一样，都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所以果然，她是迷路了。

        因为听说附近有室内溜冰场，就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脱离了带她出来的外甥的视线……

        她让他终于回想起，单纯为自己游泳的心情。

        但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对女生都没什么敏感神经的他至今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有不一样意义的相遇，只不过平淡地慰藉了些许的寂寞。甚至不比后来每每重新遇见远野日和，想起没能实现的接力赛，便总会有的一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有存在感。

        直到十四岁清水寺东山区的夜，他隔着屏幕，又远远地看见她、站在世界的舞台之上。

        远眺她在索契的惊艳，盐湖城的跌落。

        但偏偏他们又有着久远的邂逅。

        正是自己经历了这样心路历程的金城枫自己都不明白，那份逐渐愈演愈烈的陌生感情。

        没来由的，不知如何定义，但却绝对足够强烈，仿佛从没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一般。

        怜惜也好，对擅自勾画期望的寄托也罢。

        他无所谓地放任那样的种子滋长，或许是因为他认为他们的距离足够遥远，甚至没有间隔的必要吧。这正是他所最需要的。

        ——可有一天，她就这样来到了他面前。

        越真的接触她，就越无法从前那样看待她。

        不是与想象有出入，而是仿佛无论她是怎样。

        反正，他无法用平常目光看待她。

        但走在人群之外，目光偶然擦过午休教室里人群簇拥中的慈光寺见遥的时候，金城枫也再次明了。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没有一定要走进慈光寺见遥的世界的意思。

        只不过无法忍受慈光寺见遥在他所能触及的地方露出困扰的样子，无法忍耐他人肆意辱没她。

        和慈光寺见遥相处不会让他不自在，甚至他们还过分合拍了，让他有一种更奇异的感觉。他甚至漫无目的，差点与她说了自己略微丧气的往事。

        金城枫的确没想走进慈光寺见遥的世界，但那是个人意义上的。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或许本就处于同一个世界之中。

        所以，他们午休才会又在一处。

        “为什么不去找灰羽，你们会合过了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恶，只有平淡。

        “爱琉班里跟她一个部的同学很多，她大概会有排球部的圈子吧。”

        “你真是在不该理清的地方理得很清楚啊。”

        金城枫的语气惯常地挖苦，随后他顿了顿，才继续问道，“那富士田他们呢？”

        慈光寺见遥下意识想问金城枫怎么知道她和竞技舞蹈社几人的事，但随后想到富士田多多良同他是一个班的，便没有再多问。

        “嗯，这周的午休都要和他们去排练节目了。但今天不来跟金城认真道别的话，感觉不行……”

        金城枫说不出听这种话是什么感觉。

        又或许没有感觉。

        “不过那三人似乎其实是各有生活的风格？但好像是以富士田同学为中心的。”

        “富士田？倒看不出来。”

        金城枫想到富士田多多良一幅弱气兮兮的样子，就觉得想象不出来这种事。

        “因为富士田同学……是很有感染力的舞者啊。”

        慈光寺见遥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泳池的水面，眼前仿佛再度浮现了她在小笠原舞蹈室所见的画面。

        “你觉得自己不如他？”

        慈光寺见遥觉得金城枫的声音似乎微沉下来，而且，他这个问题问得也很奇怪。

        但仿佛突然得到某种悟力一般，她想起金城枫昨天那句，“挺好的名字嘛，维克托丽娅选手。”

        原来……是这样啊。

        没待她回答，金城枫的逼问便再次接踵而至。但却仿佛把平日的张狂与自信都收了起来一般，他的声音里只有冷淡和与轻佻不同的尾音放轻。

        “我一直挺想问你的，世界的舞台如何？”

        说是逼问，却又像羽毛般轻轻的拂过。

        拂过她比羽毛还要轻盈的灵魂。

        “是让人最想，在那里滑冰的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瑰紫的眸光仿佛穿透了如许的孤独，众多的夜晚，才得来现在她口中这样一个清澈的答案。

        金城枫近乎咬紧了后牙，才能问出接下来的话。

        ——才能不把“那你还会再去的吧”……给换成“那你还想再去的吧”……

        睡眠质量差劲的人就算睡着也只会做一些糟糕的噩梦，亦或是睡了却没有睡着过的实感。慈光寺见遥每晚都在徒劳的期待，她能够不要看见那些入梦前的征兆。而现在，她觉得所有可能的梦仿佛都简单的定格成了现在的场景。

        大抵眼前的人是比噩梦都要凶狠的存在吧，否则怎么能像这样直白地逼她回答如此残忍的问题呢？

        如此残忍，却也如此甜美。

        “金城同学知道……”

        “多数人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一件事吗？”

        又是该死的敬语。

        金城枫头一次反思，他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但相比会被厌恶，他更感到冰凉的却是接下来慈光寺见遥或许会说的话，仿佛要沿着血管冻结心脏。

        “慈光寺——”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怕坚持下去后反而会失望吧。这就跟多数不愿意努力的人，是怕知道自己的水平之后，会失望一样。”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平和却坚定的力量。就像月亮不知道自己的恬静皎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金城枫很少会感受到名为温柔的事物。

        但这一刻，他觉得慈光寺见遥温柔得要命。

        那温柔中内敛着某种真正强大的力量，是不知温柔为何物的人，都一定能体会到的温柔。

        即使脆弱也曾改变过她。

        驻足不前之时剥落而下，砸毁一切。

        现在，她却说……

        “但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怕失望。”

        好像……小时候被哥哥安慰了一样。

        但到底还是不一样。

        金城枫从喉腔中，溢出闷闷的“嗯”声。

        曾经的落泪之夜，或许也是这样遥远的相拥吧。

        那些被泪沾湿的愿望，坚不可摧，毫不动摇，只不过会永无休止地赐予你我痛楚。

        但我会伴你左右誓死守护你。

        挥起光芒，灭除踌躇……

        ——想要献给你的，是永恒的无数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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