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校服到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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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去了,所有事物迎来白昼,有些东西趁着黑暗而来吞噬蚕食心事,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者,避不见光,藏匿于白天人们若无其事的伪装下。
行走在蓝天下,谁都有影子。
优优说她还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现实世界中去,肖格陪她逛了白天的杭州,十里长堤烟雨朦胧,“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优优心里累积满了对他的感谢,感谢他一直陪在身边,默默的。
趁着天色,趁着新鲜,离开。
带着一把印花油纸伞,带着清新返回牢笼。
他们从杭州回上海,一路闲聊,优优看起来像是把昨日的不愉快都抛掷脑后了。
到站后,雨停了,晴天暖风吹过来,肖格优优对视而笑。
刚下车,优优朋友圈刷到一个新动态让她目光一滞,本能的叫出惊讶。
“呀!”
“怎么了?”肖格现在听到她的叫声就有本能的反应,紧张。
“我高中同学,她要结婚了!”
……“哦。好事啊。”
见与她无关,肖格放下紧张,他这颗心从昨天开始悬了一路,直到刚刚才放下。
“太不可思议了!”
“你同学年纪到了结婚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的尾巴上,寒毛骤立,冷汗剧流。
但优优此刻并未品到他言语里的不妥之处,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屏幕里那张小小的照片上。
“不是,结婚是很正常,只是跟她结婚的人……”
没有下文了,优优独自沉默着往前走。肖格也不敢再说话,怕出口便是不合时宜的踩到她,三缄其口,安静跟着。
忖度片刻,优优在那条喜讯下面评论了句:“恭喜!”
七年没换过的铃声响起,优优心里一惊,不知为何最近听着电话铃声会本能的想逃避。这个旋律歌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此刻居然产生了畏惧感。
可习惯太久,找不到厚重的替代,舍不得换。
屏幕上一串陌生数字,犹豫着,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
“优优,是我,楠楠啊!”
“楠楠?你又换号了?我还以为……”
“我都换了两年了,换的时候不是发了朋友圈?你没看到吗?没存?”
“啊?不好意思啊……”优优略微有些尴尬,右手不自觉在空气中画圈。
自从来上海以后,她慢慢变的健忘,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模糊陌生了,像是有一层磨砂玻璃罩在过去积攒的尘封回忆里,好像与他相关的人走进里面都会变得疏离,带上过去式的滤镜。
“哼!算了,我懒得跟你算账,先说些开心的事情。我要结婚了你看到了吧!”电话那头语气听起来很兴奋,明显是长久滋润在蜜里,泡到甜甜的状态。
优优脑海中霎时间想起以前那个同样短发,整天磨磨唧唧,行动迟缓说话也慢吞吞的可爱傻姑娘。那个对她很好的同桌,那个说“你犯什么花痴啊,好好学习!”的姑娘,曾经最好的朋友。
失落片刻。
“我看到了,正想问你呢……”说完又惊觉冒失了,突然又好像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去问。毕竟很多事情过去太久了,别人可能早就不记得。突然开口像是要开启什么过去的话题,又不可避免的连带着一大片,搅起一池浑水。
她只有一句哽在喉。
“你要问什么你问呗,我最近忙着试婚纱,你看到我发的第一张了吧,你觉得那套好看吗?还是燕尾的那条好看?嘿嘿,给点意见吧,大设计师?”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只不过现在像是被惯坏了的模样。
她好像完全不同了,又好像从未变过。
就像影子一样,忽近忽远,迷离恍惚,在她快要遗忘的时候及时出来加深印象。
“哦,没什么。那套我看了挺好的,你穿着真美!现在身材越来越好了啊!”
“嘻嘻,你不知道我为了穿下这些婚纱有多努力,天天往健身房跑,饭也不敢多吃。我正在试还有好多套等着我呢,没想到结婚这么麻烦,需要准备这么久,太累了!等下拍照发给你哈,你帮我参谋一下。不说了,人家催我了,先挂了啊!拜拜,哦,对了,下个月我结婚你要来吗?”
“我……”
“晚上再聊,我现在有点忙,先这样,拜拜!”她不像以前那样说话慢吞吞了。她性子变了,不知道以后做个贤妻良母的她会是怎样,优优想象不出来。
挂了电话后,她有些癔症。车站的人流穿梭不停歇,一股接着一股,她像是江心石,频频被撞。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肖格忙上前一把护住她,把她挡在拥挤的人潮外。
刚才肖格就看出她的异样,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结合着她刚说有同学要结婚,心里已然猜出个七七八八。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肖格扶她到一旁,递上一瓶水。
“没事。”她回过神故作轻松,耸耸肩膀,接过那瓶水,直接往嘴里送,瓶盖已经松了,掉在地上,清脆一声。这声音除了他俩,无人听到。
优优抬眼看着肖格,像是在说谢谢又像是在说对不起。只是矛盾的眼神,肖格一眼就能看穿,看穿她的拙劣,并不拆穿。
“饿不饿?想吃什么?”肖格恢复一脸笑意,他的笑容很干净,不笑的时候像个稳重的成年人,笑的时候像个孩子,让人想放下防备揉揉他的脸。
优优盯着他,也不自觉被染上一层笑意。
“不知道呢,什么都好,大吃一顿最好!”她突然咧嘴笑的放肆,可是表情里还残留着一丝疑惑,不知为何叫人生出一丝心疼。
“哦,好。不过你不用上班不用回公司吗?”
“请假了,先不用管,吃饭要紧。”优优神情已完全复原,镇定自若,仿佛是跳过几天时间,直接跟上次看演唱会前后衔接上。
“赞同,火锅走起?”肖格见状,眼前仿佛是他认识的熟悉的那个优优。她不说,便不问。
“好啊好啊!走!”
优优收起她心里的波澜,尽量和身边的肖格保持同频。
她低头看着车站的地砖分缝,一脚一个格子中央不踩边缘。肖格和她在来往汹涌的人潮中,左右灵活避开旁人,玩起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游戏。
还有什么事比吃火锅刚让人愉快呢?天天吃火锅!
火锅店里,人挺多的。桌子旁的菜架一层摞一层,旁边一行人吃得热火朝天,侃天侃地。
优优也不甘示弱点了一大桌子菜,许是饿着了?恶狼扑食?肖格也不干涉她,就纵容就微笑着看她卖力吃饭。
酒足饭饱后,肖格要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耽误了人家这么久,优优揉着肚子抱歉了一路,肖格努力安慰她没事。
优优拎着没吃完的各种蔬菜肉类回到家,放进冰箱里,再把门窗都关上,窗帘都拉好,静悄悄的,一个人躺在昏黄的午后。
只剩自己了。优优心想。
天气转暖,惠风和畅,吹的人心里痒痒的。
有一线橘色的光从窗帘褶皱里射进来,落在优优黄色的外衣上。那一抹黄色极致温暖,带给她沉迷,她享受着这种幽闭。
优优窝在沙发里,放空好久,辗转姿势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楠楠,你为什么跟他走到了一起?”
“你说阿东?”
“嗯。我记得你俩以前不是死对头?每次见面就互掐,看不惯对方。高中毕业后也没听说你们俩在一起的消息。你们也没有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为什么?”
“没为什么,感情的事情嘛,没有答案,也说不准的。我原也没想着是他,当初看他确实不顺眼。我们俩天天打闹气场不和,这些你最清楚了。我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喜欢是掩盖在厌恶之下,他……直到高三临近毕业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当时我压力特别大,你也知道的……”
“嗯,这我清楚,你压力很大,我见你偷偷哭过几次。”
“我看你当时状态也起起伏伏,知道你成绩跟心情挂钩,不敢给你添堵。那时候阿东就悄无声息闯进我的世界了。他一反常态不像平常那么讨厌,偶尔在走廊里碰了面掐过后他会安慰我几句。时间长了我发觉我下课了就不想在教室里呆着,就算没什么事情也想在走廊里吹风,十次有八次都会遇见他,我以为是巧合,慢慢的我居然有些上瘾依赖,甚至想主动去找他了……”
“那也不至于两个气场不和的人突然就碰到一起,该不会是刻意?突然就互相依赖,突然……喜欢?”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毕竟,我跟他是真的水火不容,所以就算他鼓励安慰我,刚开始也是忽近忽远就那么维持着。直到高考结束后,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喜欢我。我不信,我觉得他吊儿郎当的,八成又憋着坏想整我。他说你可以试试看,又没什么大损失……”
“损失……”
“我当他就只是胡闹,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她也想疯狂一把。就陪他闹闹没啥大不了……没想到他是认真的。虽然我们异地四年,中间有几次闹得几乎要分手,但是,最后都坚持下来了。”
“嗯。”优优逐渐平静,楠楠,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要结婚,这本就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你知道他说过一句最美的情话是什么吗?”
“什么?”
“陪你校服到婚纱,你现在只属于我了。”电话那端的人说这句话时溢出的幸福仿佛裹着各种赫兹频率的振荡通过电流传送到电话这端。像火山熔岩传到心里,滚烫。
优优心里猛然抽搐一下,呼吸有些不畅快,只好从沙发里站起来,贴着与肖格共有的那面白墙。
陪你校服到婚纱。
这话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飘渺。有人刻意寻找却抓不住,像指缝中的纱,终究还是流尽;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像黏在发丝上的柳絮,唾手可得。
优优的心剧烈的抖动着,像什么东西在剧烈撕扯,站着也不行,腿软了,跪倒在地毯上。
电话那头听不见什么动静了,她陈述的时候语气很平常,但是那种由心而生的幸福感藏匿不了。不消说优优能想象到楠楠此刻笑靥如花的样子,楠楠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
“喂,优优,你还在听吗?”
“嗯,我在。”
“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异地无法天天见面,很困难,没有信心没有把握能走下去。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能记得住我的任何事情,大大小小细枝末节都记得无比清晰。我的喜怒哀乐第一时间想要跟他分享。他会突然把自己打包寄给我制造惊喜,其实对我来说是惊吓。会送我花,虽然我不喜欢花;带我去吃饭,虽然我,我挺爱吃饭……哈哈,他说把我养胖点没人要就不没办法离开他。有任何事情他都陪着我,耐心开导我,一桩桩一件件解决问题。我们给予彼此最大的信任,他说两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我们一直这么做。每晚临睡前会跟我说晚安,等我睡了他才睡,手机二十四小时为我开,讲笑话给我听……直到我发现我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有一滴泪划过,快到抓不住,落地破碎。
目无表情,只此一滴。
“嗯,幸福就好!他要是敢负你,我真饶不了他!”
“他不会的。”
“好。”
“优优……”
“嗯?”
“忘了他吧!”
……
清脆一声,什么落地。
关于这个结局,她劝解过自己很多次,她为这段感情陈情过很多修饰词。
可是那个抽象的模样偏在心里落地生了根,若不是昨夜梦醒的时刻那结局无比清晰,也许她会带着眷恋放手,会安心祝福,会在淅淅沥沥绵绵春雨中睡去,会在盛夏滂沱的雷声中恸哭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可是没有,是她蠢吗?
她好似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勇气,那个年少时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短发少年,她的笑脸从那丝橘色的光里慢慢氤氲出来。
她关上门来没有哭,或许早没有眼泪,只剩无声的呐喊,这模样太蠢了吧,她在心里嘲笑过自己千万次,可是表面上骗自己的方式只有这一种。
她还以为不谙世事的眼睛能留住世间最纯净的美好,她年少的轻狂能改变世界,性格里的乖张让她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可后来,终究还是成熟了。
世界渐渐安静,她只听见自己的一丝喘息,听见有什么东西轰然间倒塌了。
光不见了,窗外的雨很浅。
她的心情也沉静的很浅,很快便不再清晰。雨很长,心情可以安静的足够久,久的她看着阳台屋檐底下一件一件挂着的旧衣服,沉沉的躺在地上。
末了,她轻轻走到角落,拾起那一封尘封的书信,轻轻掸掉薄薄的灰尘,那一字一句不再如千斤之重,仿似鸿毛在一瞬被吹散,雨点不再斜斜的向她吹来,心底也不再停滞不前。
好像这座城市的星光一盏一盏地亮起来,窗外疾驰而过的车辆溅起的泥水落在没人的地方,仿佛听见有人在路上歌唱,没有行人驻足,他依然在唱,他唱给整座城市,唱给自己。
有种温柔的坚定从心底里慢慢氤氲开,缓缓上升,模糊了视线。
她起身,打开所有的门窗,把脸探出窗外,雨打在白净的面庞上,和着雨水一起滑落,落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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