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命之恩

顾誉既能猜出她的身份，那知道热依娜身份也不难。只是……

        “你既不知我身份，又为何娶我？”宋昭有些不解。

        不知她身份，加之外人揣测，寻常人家的公子对她那是敬而远之。只有这顾誉巴巴凑上前去，还怕宋家推拒，向皇帝请了圣旨。

        图她年轻好看？比她年轻好看可太多了。图宋家家产？宋都仁一生都是两袖清风，家底儿肉眼可见的清贫。总不能是图她不能生育，性格古怪吧……

        要说这两点，其实都不能属实。要怪就怪宋昭自己，好好的，非闹得满城风雨。

        当初宋都仁将宋昭从巴蜀接回，可是刮了好大一阵“提亲宋家娘子”的风。

        因为初入京城，来了闽都处处新奇，哪儿哪儿都想瞧瞧，又不太识路，便四处乱逛，谁曾想竟去到闽都第一花楼瑶冠阁。

        瑶冠阁来往皆是名人贵客，其阁内女子也个个皆是人间尤物，无一不是蛾眉曼财韶颜稚齿。宋昭的样貌在里头其实并无特色，甚至稍显平庸。

        只是恰好那日琵琶女演奏了一曲《夕阳箫鼓》，宋昭甚是喜爱驻足聆听。头牌金月兰在此舞蹈，看着金月兰的舞姿，宋昭还是没忍住上前微微指教了一番。

        金月兰在闽都那是何等人物？瑶冠阁第一头牌，闽都第一美人，富家公子纨绔子弟无一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追捧者众多且疯狂，是随缘才能见这一次的人！在场众人一时不满宋昭指手画脚，纷纷指责。

        本宋昭就该由此退下，可金月兰心高气傲不肯放过，偏偏要她来舞一曲。一来金月兰不肯放人，二来那时的宋昭也恃才自傲，便上前献舞。

        论长相宋昭比不得金月兰，可论舞技，师承西域第一美人热依娜，自是比她胜出不知多少。

        乐起，一袭青衣翩飞而动，双目秋波漪漪，勾的在场男人心动神移。锦帛似是有灵性，随舞姿翩跹。正所谓惊若翩鸿婉若游龙，便是如此。

        从此，宋昭一舞成名，惊动闽都。

        才貌双全，家世显赫，这样的身份让宋昭在闽都备受追捧，一传十十传百，把宋昭传的神乎其神。闽都内每逢世家宴会定有宋昭，而有点背景的富家公子的媒人都快把宋府门槛儿给踏破了。

        其余都拒了还好，只是那伯爵府的公子却不好推辞。那时的宋都仁比不上伯爵侯，若是推辞，那是不识好歹。若是答应，那就宋昭也不想嫁。

        宋都仁进退两难，无可奈何，眼见就要应下，宋昭却突然从后院至前堂，声称自己不能生育，让再伯爵侯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宋昭在闽都的名声大大降低。加之减少外出，总算是在宋府落得一席清净。

        直到圣旨到来，才堪堪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莫非是随意选的？宋昭很是疑惑。

        顾誉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禁笑道：“想什么呢你？娶你，就只因为你是宋昭啊。”

        宋昭更疑惑了。

        顾誉笑而不语，带宋昭去到后院，昨夜的热闹已然殆尽，只余下秋意萧瑟，霜寒露冷。

        “你要做什么？”

        夕阳西下，火红的光落在院内那棵高大挺拔的银杏上，枝干怕是要四五人来菜才能勉强围住。现已铺了满地的金黄，枝头却还高悬着不少未曾落下的余晖，后院寂静无人，宋昭和顾誉踩在上头，只闻枯叶簌簌作响，扬起细尘阵阵。

        扫出一片空地，顾誉从树上折下一枝丫，除净叶片，递给宋昭。宋昭接过，顿时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用意。

        顾誉从身后半拥着宋昭，握紧她的手，挥动银杏树枝。右手从胸前划过，反向往后刺出，用力后翻腾空，顾誉紧紧抓着宋昭，成为她在地面上唯一的重心。

        突然，宋昭眼神凌厉，脱手轻轻点地，快速旋转贴近顾誉。顾誉快步后退左右躲闪，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树枝刺破喉头的毫秒之间，顾誉一手支地，俯撑于下，又闪至宋昭身侧，点其后颈。

        而宋昭闪躲迅速，只是堪堪擦过，又即刻出击，狠逼顾誉心口。顾誉上仰而过，顺势打掉宋昭手中的枝丫，落在后背轻轻一拍。内力有如排山倒海之势，汹汹袭来，直直打断宋昭气息，震得她险些站不稳。

        “夫人，怎么还打？你打不过为夫的。”顾誉笑得没心没肺，嚣张至极。

        宋昭看了不禁脱口骂出，眼底水雾汹涌：“混蛋！”

        一见宋昭泪意朦胧，顾誉立刻慌了神。

        “夫人夫人！是我错了，错了错了。要打要骂唯你是从，还请夫人原谅，别跟我斤斤计较啊。”顾誉好言好语哄着，拿出帕子递给宋昭，谁知那帕子竟是瑶冠阁金月兰的帕子，上头月光皎皎兰花多多，看得宋昭更气了。

        看人不理自己，低头一瞧，顾誉这才发现，不久前去瑶冠阁跟李如雪传消息时和那金月兰说了几句，那金月兰换了自己帕子。

        这事儿他知道，但并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是忘了不日大婚，就要把宋昭娶回家。而宋昭在瑶冠阁和金月兰比舞之事他也知道，毕竟那是自出战回来第一次见到宋昭。

        完了，哄不好了。

        宋昭头也不回把自己锁进屋，任由顾誉在门口说尽甜言蜜语，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回到外头那人身上。

        她是不知道顾誉身份的，也不知道，原来她曾救过他。

        那时她还在巴蜀，从未来过闽都。

        宋都仁上京赶考，楼兰斛独自在巴蜀将宋昭生下后，便将似罗阁托付给热依娜，从此消失踪迹。

        楼兰斛本是让热依娜把宋昭交给宋都仁的，但奈何儿时的宋昭太过可爱，热依娜实在不舍，将她私自留下一人抚养长大。

        好在宋昭从小懂事，在医术方面颇得楼兰斛天赋，在才能方面也继承宋都仁，都学的很快。只是这武功………

        热依娜曾经很难理解，楼兰斛和她自己武功都不差，在江湖上也算的赫赫有名，为何宋昭学起来会如此困难。

        丟给孟建舟，孟建舟直接把她丟了出来，说从不收天资如此之差的学生。这弄得宋昭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打扰孟建舟了，讪讪回到自己的小竹屋勤加练习去。

        直到一人来到，教了宋昭半月有余的日子，宋昭才勉强有了些许进步。

        那人是宋昭从路上捡来的。捡到的时候他满身是血，带着一只小巧的狐狸面具。

        因为捡回来的时候就死死护着那狐狸面具，也没伤着脸，宋昭就没把它取下来。

        那些伤看着严重，治起来很容易，只是那人体内不知被下了什么毒，就连热依娜也前所未见，两人一起研制解药，人醒了才知道他自己根本不知被人下了毒。

        解了毒，他就赖在宋昭家了，非说要报恩。宋昭和热依娜自然是不肯的，毕竟女孩子清清白白，不好跟男人一起生活，还是个陌生男人。

        结果他便在小竹屋旁给建了个简陋的棚子，天天靠着年幼宋昭的一点点同情心过活。

        伤不能白治，东西不能白拿。看宋昭练功练得实在痛苦，他便主动提出教宋昭一两招。

        热依娜自然欢喜，倒是宋昭还质疑。不过一天时间，便让宋昭改观。

        他看着不大，武功却半点不比热依娜差。解了毒，没了压制，更是进步神速。

        不知为何，那段时间内，宋昭每日和他练功，玩儿得欢快，进步却不小，很快便能在江湖上勉强自保。加之体型轻巧，勤奋练习，轻功更是炉火纯青。

        每日每夜，朝夕相处。他总是带着狐狸面具，坐在小竹屋上，眺望远处夕阳余晖，在热依娜不在的时候，用沙哑的嗓子，慢慢给她讲着闽都内的事。

        闽都的上元节有漂亮热闹的灯会，人们会放花灯祈福，到了半夜还会燃烧盛大烟花，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女人祈祷当兵的丈夫平安回家，男人祈祷来年建功立业，亦或收成良好……

        那时候的瑶冠阁最是好玩儿，各类手艺人汇聚在此。面塑，糖画，糖人……吃的在一楼。吐火，舞狮，高跷……热闹的在二楼。灯谜，吟诗作赋……废脑子，但很好玩的在三楼。

        一出门，街上便是溪水潺潺。各式各样的花灯亮着，相互碰撞着，摇摇晃晃飘到远处去。而放灯的人总是喜欢看着它愈来愈小，直至看不了，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后来，他走了，宋昭还会常常想起他口中的闽都。繁华，热闹，快乐，像是什么都有，令人充满无限憧憬。

        宋昭没过问他名字，也没让他摘过面具，只知道他从闽都来。而他也从没主动袒露过身份。

        宋昭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会想起曾经给她带来无限欢乐的那些日夜，还会想起陪伴过她孤独时光的那个人。她的生活向来单调，也只有他，才能给那个世界添上一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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