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歉

“我想出席就出席，就是国王也没有资格阻止我。”可惜雪莉夫人丝毫不给他面子，慵懒如猫的眼睛向上妩媚又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昂首挺胸，“你妻子都和两个跳人了，我没婚没嫁却什么都没捞到就被你捉走，你想怎么赔我？”

        “国王没有资格阻止你？”维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那是因为在他看到你之前，你就被我带走了。”

        他看了她一眼：“太子不在，你这个太子情妇还想和谁跳？”

        “那当然是和公爵跳了。”雪莉夫人像是没听出他的嘲讽，笑眯眯地说道，“我这是为了石楠花王朝争光，让剑兰领地的人知道我们不是没有美女的。唉，你说我这么美貌，万一他离开的时候，向我跪下求婚，想娶我回剑兰可怎么办啊？”

        “如果夫人需要的话，我当然会骑马护送夫人一路嫁过去，并祝福你们二位能联姻美满，幸福快乐。”维德说道。

        雪莉夫人噗嗤一笑，明眸皓齿，顿时有满室昏暗都被珠玉晃得明亮了的错觉，她快乐地说道：“反正太子娶不了我，这么一看，我嫁给公爵反而更好，你看他都有女儿了，孩子都不用我生。”

        这连面都没见到呢，已经想到了嫁过去的种种好处，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能给格列菲斯家金光闪闪的石楠花家徽抹黑涂泥巴的绝妙想法，雪白的素手一拍维德挺括的肩膀，眉开眼笑地夸赞道：“真不愧是联姻界的前辈，情场里的高手，结过婚的人就是不一样！”

        谁知维德却神色淡淡，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兀自仰头饮了一口葡萄酒，眼睛朝外面看。

        雪莉夫人看着他固执地追寻着眼神，也敛去玩笑的意思，慢慢说道：“维德。”当她不笑的时候，眉眼间略带神经质的忧郁就会如雾一般自然地涌上来，洗去过于华美精致的感觉。

        他看过去。

        雪莉夫人指着窗外的爱琳：“你现在眼里看到的，究竟是谁？”

        维德闻言身体一震，神情怔忪，只听她轻叹一声，神情里带着奇异的淡漠和神经质，道：“维德，我真的很嫉妒你，因为你从小就什么都有。家族父母看重你，走到哪里都受到追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也因为这样，你的自尊心远高于常人。”

        维德张口，却被雪莉摇着纤细的食指阻止，斜瞪着他：“你听我说完。”

        他就静静地听。

        “你这样的人，爱惜你自己的荣誉和家族的名声就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妻子成为你的污点？你是这种场合的常客，”她手指朝下比了比，“所以也希望你的妻子光辉灿烂得陪伴着你，一起成为舞会的点缀。”

        维德几乎想立刻反驳，却又强忍住，认真地听她继续说。

        “正常情况下，按照你的标准，你根本不可能娶爱琳这样的妻子。你很清楚她的性格与你的理想之间的差距，但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你并没有足够的理智。”雪莉夫人耸耸肩，皱着鼻子，“爱情嘛，烈火熊熊，什么顾忌都烧掉了。”

        “可是你义无反顾地娶了，又精心策划着把她拉进这个圈子，是什么让你觉得她能胜任？”雪莉夫人微笑着问道，眼神犀利。

        她倾身拿走维德僵直的手里的酒杯，离开了窗台，朝后摆了摆手，步步慵懒：“你要好好想想，她到底是谁。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要弄混了、搞砸了，才知道去后悔。”

        维德沉默许久，垂眸看着还保持在原状的手，那手修长、白皙，雪白光线下如玉石分外好看，可骨节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关节难以移动。

        他一点一点，耐心而坚持地把手指收拢，缓缓握在手心里。

        他的眼神无比专注，仿佛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手、感知到它会动一般。

        四匹高大黑马拉动的马车摇晃着行驶在夜色里。因为王公贵族在寂夜里的住址多在同一片，大晚上的路上竟然一点也不冷清。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开口，似乎在方才的舞会上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爱琳趴在窗边，悄悄看着外面，任夜风吹着她的头发，惬意地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维德则手撑着脑袋，靠在马车壁出神，偶尔目光会投到爱琳身上，但当爱琳看过去的时候，又会立刻移开。

        回到家中，灯火摇曳着昏黄的光线，在人们脸上照出明暗。

        俊俏的法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走到维德身边低声汇报了什么，他露出思索的神情，沉吟了一会儿，轻声吩咐了两句。

        几句话的功夫，爱琳已经在侍女簇拥下往前走，刚走到楼梯口，希瑞夫人就披着披肩匆匆迎出来，见到她大吃一惊。

        明明盛装打扮地出去的，怎么回来了以后就披头散发、连鞋子都是自己提着？

        “爱琳夫人，你没事吧？”

        希瑞夫人眼圈一红，一瞬间脑补了许多社交圈贵妇们欺软怕硬、排外嫉妒的情景，想和人拼命。

        “没事啊，我玩得很开心。”爱琳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喜悦地说道。

        希瑞夫人一呆，仔细一看，她虽然外表不太体面，整个人精神状态却出乎意料的好。她有些不解，但这不是重点，她低头看着爱琳光着的脚，担忧地道：“夫人的脚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爱琳刚要安抚，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受伤了？”

        爱琳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他就站在身后。刚刚还一直不肯和她对视的维德此时皱着眉头盯着她看，爱琳笑着摆手说道：“只是划破了一点，没关系的……”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弯下腰，握住了她的小腿。爱琳站不稳，哎了一声就往前倒，他空出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他端详了两眼，直起身。

        “我就说了没关系的……”爱琳道。

        话还没说完，眼前天旋地转，他脸色很不好看，竟直接伸手把她横抱了起来。

        “维德？”一阵天旋地转，爱琳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

        “希瑞夫人，麻烦你帮我拿点药、热水还有毛巾。”走廊里灯光暗，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她听到他轻声吩咐着希瑞夫人，语气不容置疑，边说边抱着她往上走。

        “我能自己走……”爱琳小声说道。

        维德低头看了她一眼，暗怒的眼神让爱琳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但一想到别人在看着，她心里就啊啊啊地叫，忍不住伸出纤细的双手按在脸上，把自己更缩起来，仿佛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他抱着的是她了一样，悬在臂弯的素白双腿没有着落地晃啊晃。

        他把她带到她房间里，放到了她平时做针线的摇椅上，然后他自己却走出去，叫了一个女仆进来给她换衣服。

        他等在外面，再进来时，先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

        爱琳穿着她宽大舒适的黑色睡裙，晃在她的摇椅上，仿佛勒着她的脖子的什么东西烟消云散，整个人眉目都放松了。

        见维德还穿着那一身站在门口，爱琳一愣，觉得她耽误了他的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不换一身？”

        维德沉默地接过希瑞夫人递过来的铜盆和热毛巾，单膝跪在地上。

        爱琳和海德薇在花园里玩疯了，那地面虽然被打扫地干净，毕竟会有些碎石子，一道道小口子划破了她没怎么见过阳光的脚。

        一开始有维德施放的神的恩赐顶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维德边握着她的脚替她避过伤口小心擦洗时，爱琳就开始觉得有咝咝啦啦的痛意了，细嫩的脚指头时不时缩起来。

        维德动作顿了一下，她听到他叹了口气，顿时无地自容，丧气地垂下头来，却没发觉他的动作更加温柔了。

        “男人的礼服，本来就没有你们女人得那么拘束。”

        他忽然开口，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屋内沉静地流淌，爱琳低头看着他的金色的发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一时也忘记了不自在。

        “裙子，你穿得很不舒服吧？”他低垂着头，声音发涩，“高跟鞋，很痛吗？”

        爱琳怔住，眼中的疑惑渐渐汇聚成不可置信。

        他给她慢慢涂上药，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明明说过要让你第一次进入社交圈变得难忘，却没有做到。你在舞会上，其实很难受吧？我光顾着……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受……”

        涂好药，他放下手，却依然单膝跪在那里，没有抬头。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有力度的，如一柄长剑，哪怕温柔之中也不自觉地带着骄傲的锋芒，耀眼得伤人，然而或许是酒意作祟，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颓丧。

        爱琳屏住呼吸，缓慢地伸出手，轻轻将他低垂的脸抬了起来。

        手上传来了抗拒又顺从的力道，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却也不忍心违逆她的意思。爱琳的掌心里，那张俊朗的脸上的颓靡和悔意就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她俯视着他，他眼中的情绪一清二楚。

        ——如果说，看到他难过的样子让她感到一丝丝的喜悦，会不会有些过分？

        可他的完美与自信在她的手中破碎，只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柔软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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