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色标志

雾气腾腾的水房，邵柔冷不防被护在怀里，离得太近，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香，檀木与雪松味交融，还有一丝茉莉花尾调，干净爽利里透出点凉薄。

        她抬起头，鼻尖刚到脖颈，皮肤白得透亮，能看见淡青色血管，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脸部线条柔润，眉宇间英气十足，这样好看的容颜，让邵柔一时忘记连两瓶热水都打不到的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她在人家怀里，脸刷地一红，赶紧站直身子。然而四周都是人，她也走不了多远，只要对方不收回拉住自己的手，就好像还是在怀里。

        殷邵柔长这么大从来没和异性亲近过，应该说连同性都没有，生活就是雷打不动的三点一线：上学，放学，回家。

        高中又是重点中学，所有人都在学海里艰苦奋斗，她也只能随波逐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下课十分钟都要用来查资料，平时与人的交流少得可怜，基本属于社交白痴。

        但她觉得现在应该说一句：“谢谢。”

        对面人没有松手，看着水房里汹涌的人流，显然不放心她会再度被撞倒。

        航医院的水房并不小，拥挤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大家平时的课程都被安排满，只有开晚饭前的十分钟才有自由时间打水，所以每次都和挤公交差不多。

        “不用谢，到这边来吧。”声音低低地，吐字却很清晰，听上去有点中性。

        她把邵柔往里拽拽，依然用整个身子护住，站在一个快接完水的学员后。

        等那个女孩关掉水龙头，拧上两只翠绿热水瓶的盖子，回头吃了一惊：“苏区……区队长！”身子立刻往旁边一躲，有点撒娇地：“应该你先接。”

        苏区队长没有接话，垂下眸，显得距离感十足，推推还在发呆的殷邵柔，“接完水早点回宿舍。”

        邵柔点头，小鹿乱撞，满脑子都在回旋那句“区队长。”不知道哪个大队的女生这么有福气，天天能见到帅成这样的区队长！

        她在旁边女生诧异又略带艳羡的目光中，极其不熟练地接满两个热水瓶，用手试着提一下，好重！差点摔到地上。

        手腕太纤细，露出袖口的那一截皮肤，嫩生生像被蒸过的肉皮，雾气一熏，更显得可怜兮兮。

        苏区队长把水瓶里的水又倒出来一些，放回她的手里说：“不用那么满，万一爆炸了，烫到你。”

        说得有那么一丝恐吓，口吻也很强势，大概区队长都这样吧。

        “哦，谢谢。”她傻乎乎地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为了尽量显得自然，鼓足勇气迎着对方的眼睛，嫣然一笑。

        邵柔笑起来很美，被人从小夸到大，多少心里有点数，只是现在顶着刚剪完的假小子头型，寻思柔美效果至少减去百分之二十，但也没关系，她又不是要刻意勾引，反正这位区队长一看就是冷淡禁欲系，也不会多在乎。

        对面人怔怔，眼前的女孩像只小兔子，她足足瞧着这只兔子站在水房门口呆了五六分钟，乖乖地似乎一捏就能碎掉，在航空医学院这种全是英姿飒爽的女生里，格格不入。

        苏区队长细细皱眉，开始担心这个丫头能不能毕业，毕竟以航医院的严谨校风，每年都有不少人退学。

        殷邵柔对此毫无概念，她憧憬着美好的集体生活，美滋滋地提着两瓶热水回到宿舍。

        晚饭是排队去的饭堂，也是间大平房，四菜一汤摆在桌面上，一个班分两桌，菜很多可以无限量添，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吃得热闹。

        邵柔平时是和父母坐在家里的红木餐桌上吃饭，李阿姨和崔婆婆会到厨房的小餐厅自己吃，她每次路过，总忍不住朝里面瞟几眼，看她们笑嘻嘻地边吃边聊，心里觉得暖洋洋。

        殷总夫妻两个都很宠爱女儿，但是他们太忙了，餐桌上想和邵柔聊天，也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除了问学习，就是最近钱够不够，全家人的话题一会儿便转到企业发展。

        她真像个多余的。而那间崔婆婆和李阿姨共用的小餐厅，带着暖暖的舒心，让她神往不已。

        此时此刻，当殷邵柔坐在七八个女孩中一起吃饭，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热热闹闹地，比自己总是空荡荡的房间好太多。

        航医院是艰苦，但也有让人开心的地方。

        殷邵柔拿起馒头，夹了一筷子金黄的炒鸡蛋，放到嘴里，香气四溢的鸡蛋裹在油里，天下美味。

        凌丽丽瞧着细嚼慢咽的邵柔，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快点吃吧，晚饭时间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嗯，半个小时后收碗筷，不管吃完没。”

        吃饭居然要计时！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个个狼吞虎咽，原来不是由于胃口好，是不吃就要饿着。

        一秒钟前建立起对航医院的好感，顷刻间震碎，这里仍旧让人绝望！

        她用尽全力在规定时间内吃完，速度好比打仗，只觉得食物顶到食管，心想以后连着三天自己都不用去饭堂。

        列队回到宿舍，还没坐稳又听到哨子响，邵柔捂着肚子问：“又要干嘛？”

        “不知道，大概有事通知吧。”丽丽拽她起来，急急地：“快点，晚了会挨训。”

        全队一共二十个班，每班十五个女生，浩浩荡荡三百个女生整整齐齐地站在宿舍大楼前，邵柔踮起脚尖朝前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制服，徽章上的标志显示出干部级别。

        他微胖却挺拔的身躯站在最中间，面向学生们说：“我是队长楚雄安。从明天开始，大家正式进入新的学年，要学会快速适应航医院的生活。”

        航医院是军事化管理，不说系只称呼大队。

        “咱们十大队一共有二十个班，四个班为一个区队，一共分为五个区队，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每个区队的区队长。”

        殷邵柔听得云里雾里，丽丽站在一边小声解释：“班长就是小头，区队长就是大头，咱们是十班，划分在三区队，你就记住三区队的区队长是谁就行啦。”

        “哦。”她点点头，聚精会神地望过去。

        猛然间在前面看见一个人，身如鹤立，皮肤莹白若雪，丹凤眼里流光潋滟，耳边响起大队长的声音：“这位是三区队的区队长，苏颉。”

        她应声而出，潇洒地敬礼，底下已经一片沸腾，苏颉在第一天报到时就非常有名，成绩全优的保送生，在高中时便担任学生会主席，行事风格果敢，杀伐决断说一不二。

        何况顶着那样一张脸，想不出名都难！

        丽丽忍不住低声尖叫：“哎呀，是咱们的区队长！”

        邵柔也有那么点儿神魂飘荡：“嗯嗯，好帅的男生。”

        “啊？邵柔，咱们是护理队，没有男生！”

        “不是说有医生大队的人？”

        “医生大队也是女医生啊！”

        殷邵柔顿时呆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退回队伍的苏颉，眉宇清俊，身姿潇洒，这比男生还要干净强烈的少年感，居然是个女生！

        问题是她在水房对着一个女人小鹿乱撞，这不是疯了吗！

        也许是感到有炽热的目光射向自己，苏颉微微侧过头。她从小在众人倾慕的注视下长大，早就习惯成为焦点，但今天的感觉很不一样，投向自己的视线里还带着不可思议，仿佛她是个外太空生物般新奇，更有意思的是那目光瞬间又变成自嘲与生气。

        苏区队长迎着站在最后排末尾，娇美小女生惊呆的目光，薄薄嘴唇牵动，不经意间笑了笑。

        他还是很英俊，哦不！她！

        殷邵柔有点小崩溃：她，他，还好自己在水房没有犯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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