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生

秋姑站在后头，看着兰馨行走之间露出的鞋底沾满了积泥和竹叶，目光越发深邃。这丫头去那儿做什么？

        这时，刘婆两手捂着胸口哼着小曲从耳房里出来，一瞧见秋姑，脸色忽变，忙喊道：“哎呀，这不是秋大姑姑么，快到屋里来坐会。黄婆子，秋姑来了，快沏茶。”嘴上说着，可人往秋姑面前一拦，讪讪笑着。

        秋姑皱了皱眉，这分明是不想让人进去，装神弄鬼的老东西。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刘婆，见她手捂在胸前，一直不撒开。

        “刘婆，你这是胸口疼呀？要不要我禀了夫人，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这可是个大毛病，看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不碍事…不碍事的，这不中午吃多了，这会子有些发涨。我这粗皮烂肉的，哪能劳烦大夫来看啊。嘿…嘿…”刘婆在心里暗骂道，这个眼尖的老货。

        其实刘婆哪里是吃涨了，怀里揣着的是这几日来求差事的丫头们孝敬的银钱。这不，几个婆子才分好，她正巧下值了，想回去放好，结果一出门就碰到秋姑。

        屋里那几个听到刘婆的喊声，急忙收好各自那份，挤到门口，叠声喊道：“秋姑呀，快进来坐坐，喝杯茶水。”

        秋姑在几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坐在桌子边，地上撒了些瓜子果皮，她皱了皱眉，把脚移开。

        “秋姑，请喝茶。”黄婆将茶放在秋姑面前，顺手坐在她右手边,脸带讨好的问：“秋姑今儿来可是有事找姨娘啊？”

        “恩。”秋姑抿口茶水。

        “那倒不巧了，今儿姨娘不见客。”黄婆回头望了一眼刘婆，两人相视一起摇摇头。

        秋姑皱了皱眉，兰馨倒是没有说谎。

        “不碍事，我让兰馨进去通传了，若是姨娘真的不得空，那便回头再来吧。”

        “秋姑，用些果盘。”

        方才那阵尴尬的气氛过去了，秋姑和几位年纪相当，也能聊到一块去。

        这面，兰馨回院子，也没有急着去见骆姨娘。在她想来，这孤男寡女偷偷摸摸见面，实在也没什么其他事了，若是急急忙忙去见姨娘，万一瞧着什么不该看的，那就真的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了。

        兰馨换了双干净鞋，磨磨蹭蹭到了里屋门口，低低喊了声：“姨娘。”

        良久，屋里才传来一句‘进来’。

        一进屋，兰馨快速瞄了一眼，便急忙垂下头，往骆姨娘坐的地方，挪了几步。

        “姨娘，那人我在林子口亲眼看他走的。”不知道为什么，兰馨就是想强调一下她一直呆在竹林口。

        骆晚照没有吭声，目光呆呆的望着屋里的一角放着的盏贴牙松鹤纹的摆屏。

        兰馨有些诧异了，姨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人反倒不开心。

        “你过来。”骆晚照抬手朝她招了招，那手上戴着两只芙蓉粉晶的镯子，自腕间滑落到肘上，发出叮的一声。

        兰馨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走到骆晚照面前。

        “姨娘。”

        “啪…”“叮…”

        “啪…”“叮…”

        “啪…”“叮…”

        “啪…”“叮…”

        兰馨脸歪在一侧，颊上麻成一片，嘴角不停的抖动着，她死死掐着自己大腿外侧，不让自己哭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奴飞错了。”发髻松了，碎发贴着脸，粘进嘴里，她不敢去拂，话出口音都不准。

        “呵…错了？”骆晚照揉了揉方才打人的手心，有些好笑的看着脸腮肿已经微肿的兰馨。

        “我告诉你，我打你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想打你。”

        骆晚照看着兰馨白嫩的脸上清晰的红痕，抬手从她眼角处轻轻抚下，停在颚边，一用力，迫使她抬起脸。

        “现在再回答一遍。我为什么打你？”

        “因为…姨娘想打我。”

        “那我为什么想打你呢？”骆晚照一副你终于答对了的表情，欣慰的望着她。

        兰馨摇了摇头，泪水连珠串似得从眼眶滚落，有的滴在骆晚照的手上，滚烫。

        “你记住，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自作聪明，以为你能了解我的想法。明白了么？”

        “奴婢明白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骆晚照缓缓松开手，褪下腕上那两只粉晶镯子，拽过兰馨的手，放入她的掌心。

        “去吧，我乏了。”

        兰馨攥紧了手镯，起身屈膝：“奴婢告退了。”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忘了提秋姑的事，脚下一顿。

        “还有事？”

        “姨娘，夫人屋里的秋姑来了，说是要见您。”

        “不见。”骆晚照捏了捏眉头。兰馨应声正准备出去。

        “等等，让她进来吧。”骆晚照睁开眼，看着桌上打开的首饰盒。

        “是。”兰馨不敢再猜测，头一低，离开了。

        一出门，兰馨就捂着脸冲回自个屋里。和同屋的兰卉撞了个正着。

        “哎呀！”“啊…”

        兰卉靠着门框，揉着被撞倒的手臂，刚想开口问，一抬脸看到兰馨的脸，惊倒：“这是怎么了？哪个打的？”

        兰馨没有回答，侧身进了屋子，坐到自个铺上，泪珠连落。

        “唉，你都知道她今儿不大爽快，还不小心些。”见她这副摸样，兰卉也猜到八九，叹了声，安慰道：“我这儿上次的膏药还留了些，你赶紧抹点。上次我挨打的时候，抹了几日便好了，也不曾留痕迹。”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好心。怎么？平日都是你挨打，今儿见到我挨打，心里乐得不行吧。”

        “你…得，我多事了。”兰卉一滞，无奈的笑了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活计朝外头走去。

        “站住，你去耳房里，叫秋姑去见姨娘。快些个，姨娘等着呢。”

        兰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的脾气迟早要惹事。

        进了耳房，便瞧见秋姑背着门坐在桌边，一盏茶都见了底。刘婆几个一见兰卉进来了，忙起身问好。

        秋姑见状回过头来。

        兰卉一一点头回礼，才对着秋姑笑道：“让姑姑久等了，姨娘这才得空，正等着呢，您且去吧。”

        秋姑道了谢，拎起篮子往里屋走去。屋门没有关，她扣了扣门框。

        “进来…”屋里传来顾晚照慵懒的声音。

        秋姑进门，朝着骆晚照福了福身：“老奴…”

        “快免礼，秋姑是姐姐身边的老人了，晚照是个福薄的，受了你的礼，那不是要折我的寿么。”

        “姨娘抬举老奴了。”

        “您来这儿，不会是姑姑有什么事吧？可是又要请太医。”骆晚照前倾着身子，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让姨娘挂念了，夫人一早便醒了，身子好多了，还用了些早饭。这不，她怕姨娘挂念，误了餐饭，特意让老奴给姨娘送点心来。”

        “哦～什么点心？秋姑拿来吧，我正巧有些饿了。还是姑姑疼我。”

        秋姑上前，从食盒里拿出那碟早已凉透的油炸花生，一边说道：“我方才在外头耽搁了一会，有些凉了。我家夫人说了，晚上若还有这道点心，她仍旧送来给您尝尝。”

        然后又提上食盒，曲了曲膝：“姨娘慢用，老奴告退了。”说完，退了出去

        “呵呵呵…”骆晚照眯眼打量着桌上那碟花生，笑眯了眼。小猫咪亮爪子了，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想着她又伸手抚了抚头上的鱼簪。怪了，这簪子难道不是顾夫人给的，那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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