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薄情如斯

“皇上一向多疑。”高颎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萧钰的话。

        萧钰听懂了高颎的意思，之前杨勇被刺一事，皇上已经起了疑心，那颗种子已经在杨坚的心中埋下，这次就是让它发芽的机会，只是如何利用，恐怕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那就是大将军元谐。

        萧钰蹙眉，元谐出生氏族大家，据说是一个性情中人，颇有豪侠之风，更何况，与杨坚层同受业于国子，在北周的时候，杨坚的登基，元谐在背后想必也出了不少力，凭借军功，封为上柱国大将军，这等人物，怎么会轻易背叛杨坚？

        高颎看出了萧钰心中的担忧，温和笑道，“至于这元谐，只需要在李渊身上下一番功夫。”

        “李渊？”

        “没错，李渊曾经救过元谐一命，这件事，在前朝并不是秘密。”高颎笑道，“元谐虽然难以打动，但是若是能打动李渊，那还是有一半的把握的。”

        萧钰的心中咯噔一跳，隐隐察觉了今天杨广带自己来的目的，下棋？萧钰心中冷笑，那不过是一个幌子，恐怕杨广与高颎之间早已经达成协议，不过是在演戏给自己看罢了，李渊的确还欠自己一个条件，只是这个消息是如何被高颎所得知的，难道说自己一直被人监视？萧钰念及此，心中一片冰凉，随即上来的是难以遏制的怒意，既然当初自己能被杨广监视，那是不是说现在也一直被杨广监视，只是自己一直未曾得知，能够瞒得住自己跟云裳两个人的眼睛，杨广，你果然是下了血本。

        萧钰只觉得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寒，冷冷的瞥了杨广一眼。杨广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漆黑的眸子宛如夜色一般深沉，让人猜不出杨广的心思，萧钰收起自己的心绪，一切，等到离开高府再说，“让我回去想想，皇上素来不喜皇子与大臣结交，未免皇上起疑，不妨先行回去。之后在从长计议。”

        高颎点点头，“好。”

        出了高府，萧钰跟杨广走在大街上。长安城的街道上一向是热闹非凡，小摊鳞次栉比，有调皮的童子手中拿着刚做好的糖人满大街的互相追逐，甜腻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缠绕着整条街道，萧钰看着前方的卖包子的地方。不知道为何，想到了从前在西梁时的一些画面，那时候，张家门前的大街上也有这样一家包子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包子铺前。“来两个包子。”

        “好嘞。”洪亮的大嗓门一响，白茫茫的一片热气袭来，扑在了萧钰的脸上。转眼间凝结成了一点点的小水滴，亮晶晶的挂在了萧钰长长的睫毛上，将用油纸包好的两个包子放在怀里，萧钰转头，却看见杨广正斜斜的靠在旁边的一棵古树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杨广身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懒散闲适。

        萧钰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的时候，却看见杨广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眸光含笑，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唔，好烫。”也不在管萧钰，转身大步离开。

        薄情如斯。

        一路上，两个人只是沉默，气氛颇有些尴尬，萧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前方，一架凤撵出现，萧钰退到了墙角，长发遮住了脸颊，只盼着独孤伽罗没有看见自己，“钰儿，阿英。”

        “钰儿拜见皇后娘娘。”

        杨广也笑道，“母后。”

        独孤伽罗看起来心情颇不错，“难得同时碰见你们两个孩子，一块去宫中坐坐，陪本宫说说话。”

        萧钰心中哭笑，看来，是逃不掉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独孤伽罗看出些许端倪来。

        随着独孤伽罗的轿撵进了偏殿，独孤伽罗吩咐子规给萧钰杨广倒上茶水，又命令御膳房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这几日的天气渐渐暖和了，杭州那边有人新送来了几匹料子，待会你跟阿英去挑几样，做几身衣裳。”

        萧钰没有推辞，笑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了。”

        “不过是一点布料，哪来的什么挂心不挂心，以后也是一家人了，钰儿，你大可不必如此拘束。”独孤伽罗瞟了杨广一眼，笑眯眯的说道，“阿英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钰儿，以后还需要你多担待着。”

        杨广勾唇，笑意却直达眼底，冷峻的容颜如同初春的冰雪一般，暖暖的融化开来，独孤伽罗既然做准了这件事，那么杨坚那边自然也不会是问题。

        萧钰心中却颇有些不是滋味，担待？如何担待？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亲自监视，何其有幸？萧钰脸色依旧恭敬，可却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娘娘说笑了。”重重的强调了说笑两个字。

        一字一顿的落到了杨广的心里，杨广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眸底一片冰凉，“钰儿，母后面前不得无礼。”

        “晋王殿下说的是，是钰儿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还是控制不住，每次一碰上与杨广的事情，冷静似乎就与萧钰再也无缘，只想竖起满身的刺，将对面的人刺得遍体鳞伤，就让两个人一同鲜血淋漓，不分你我，如此，是否才会觉得好受些许？

        独孤伽罗早已经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当下笑道，“钰儿，尝尝这莲子酥，阿英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

        皇后的盛意，萧钰不好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是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毕竟是西梁的公主，答应萧岿的自己一定要做到，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的清香散发出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很好吃。”

        独孤伽罗笑着又给杨广夹了一块，杨广却没有动筷子，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的锁在萧钰的身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有些想不通萧钰为何会突然跟自己闹脾气。

        “这莲子酥这次用的是去年的莲子，我早早的就吩咐子规存下了不少，储存的过程十分繁琐，中间还坏掉了一批，只余下这些，能留下来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也无需再挑选，只需要随意取出些许，自然就能做出这上等的莲子酥。”

        萧钰自然听出独孤伽罗这番话是在肯定自己的价值，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这条路是对的，今后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只是，就算有做出了这上好的莲子酥，若是无人来品尝，那又有什么意思？

        独孤伽罗看了萧钰一眼，似乎是猜出了萧钰所想，继续道，“阿英怎么不吃？”

        杨广淡然的夹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细细的咀嚼，“果然很好吃。”

        这表示杨广向自己低头了么？

        独孤伽罗笑眯眯的起身，“今日出去了一趟，还真有些乏了，阿英，你送钰儿回去吧。”

        萧钰恭敬的告退，出了独孤伽罗的宫殿，萧钰的脸色好了许多，或许，之前杨广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罢了，萧钰这般安慰道，是自己多想了，很快到了安福殿，“李渊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

        杨广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独自进了安福殿，萧钰无奈的跟着杨广进去了，杨广一进去，就屏退了云裳跟良臻几个，房门被良臻小心的带上，光线顿时有些黯淡下来，隐约可以看见几粒灰尘在光束中起舞。

        杨广步步紧逼，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潭一般，冰冷，萧钰心中不知道为何，在这般的注视之下，竟然起了些许退缩的心思，一步步的后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

        背上一凉，萧钰的心中冷静了几分，却怒意更胜，刚刚在独孤伽罗那边明明杨广首先做出了让步，那如今这般质问又是为了那般？

        “晋王殿下。”萧钰冷冷的提醒着杨广，“本宫是西梁的公主。”

        不再唤他阿英，是晋王，公主的身份在提醒着杨广不可逾界，只是这身份，又怎么可能真的困得住杨广，“钰公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钰公主？”

        手指捏住萧钰小巧的下巴，萧钰被迫仰头，对视上那双黑眸，下意识的想要闪开，却被杨广更紧的掣肘住，萧钰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捏的生疼，伸手一挥，狠狠地打上杨广的脸，杨广出手如电，另一只手抓住了萧钰的手腕，“钰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作甚，与你何干？”萧钰另一只手已经动了，手握成拳，击向杨广的胸膛，这一下，杨广却没有躲开，竟是生生受了这一下，萧钰现在的身手已经跟云裳不相上下，这一拳是使了十足的力气，杨广闷哼一声，显然已经受了内伤，萧钰心中一慌，不知所措的看向杨广，那一拳，虽然自己用了全力，但是凭借杨广的身手，完全是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迟疑间，身子已经落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抱紧怀中的萧钰，杨广的额头抵在了萧钰的发间，熟悉的发香让杨广的心安定了几分，“钰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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