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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原州初识(十一)


客栈门口,林老笑得不能自已,胡子一抖一抖地,指着她问道。

        “你就是这么从陇右到原州的吗,怎么会有人徒步闯荡江湖啊?”

        连季梧面上也难掩笑意,而被嘲笑的谢了春正站在两辆宽敞简便的马车边,白皙的脸泛现羞红,低着头不说话。

        她今日换了身玄色劲装,窄袖缠腿,外罩简易铠甲,堪堪护住胸腹和手肘膝盖等关节处。长弓和箭囊背负在身后,以扣锁固定好,黑色行囊也规规矩矩斜跨在肩后,腰侧悬坠长刀,另一边系着一只饱涨的水囊。

        一望可知她在出发前是极认真地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纤细窈窕的身形似是被许多赘物拖累。

        季梧和林老原本还等着她去牵马,见她迟迟不动,好奇询问后才得知,谢了春离家时竟没有骑马,这一路上运气好就搭个车,运气不好时就只能徒步赶路。

        待笑够了后林老言称既有这条件,那他老人家可不愿意和他人挤同一辆马车,不由分说地独占一辆。谢了春和季梧便只好同坐一辆马车,好在车内空间也不算小,两人坐也算宽敞,车壁宽阔到甚至可以稳稳悬挂她的长弓。

        车轮粼粼行驶,清晨的风还算凉爽,谢了春面颊因难得的羞愤而染上的绯红颜色刚刚散去,就听得季梧这样问她。

        “谢姑娘,你既然是陇右人,应当是会骑马的,行走江湖未带坐骑莫非因为骑术不精?”

        季梧虽说只是好奇,但是谢了春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质疑骑术,不可置信地再度涨红了脸,苍绿色眼瞳也似被点燃一般明亮。

        “我骑术很好!”她急急解释道,“我的马叫小红,本来是要骑马出陇西的,在赤岭时还给它检查过鞍辔,更换好新的马掌。”

        “那为什么……”季梧被她的反应逗笑。

        “他们说,如果我不想每天都被打劫的话就不要把它带出陇西。”

        谢了春唇瓣润泽,微微嘟起,一双大眼睛里写满委屈。

        “其实我不怕路上遇着盗匪,我也很能打的,可是……”

        诺布次仁不仅是个专业的马匪,他还是位颇有江湖经验的前辈,也相当地能言善辩。

        他环抱着双臂,斜眼看她,“也就是在陇西,这消息还能压得住,你真的清楚这样的品相,这么一匹汗血宝马出世有多让人眼热吗?”

        “小红并不是一匹纯粹的汗血马,不然我爹也不可能将它带出木鹿。”

        谢了春对于马儿也有一定了解,且她的父亲当时将小红送给她时已经讲清楚它的来历和血统,就算她父亲一心想为她准备最好的,但是获得一匹纯血的汗血马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转头盯着壮汉,“况且你也是觊觎小红的一员,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不是,没这份心思那还是人吗?”诺布次仁也不反驳这一点,嗤笑道,“江湖上,一匹好马就和名刀名剑绝世秘籍一样招人惦记。”

        “更何况,你已经有了那一把刀。”他正色道,“有时候你拥有得越多,看上去越完美,就越容易被无能者,被有缺憾者嫉恨。”

        但这份严肃也没维持太久,随后诺布次仁偏头瞧向在场的另一人,微微提高了声音,刻意说给他听,“对此三爷想来有话要讲。”

        黄三爷还在叮叮当当地敲他的锤子,良久,才表示自己刚什么都没听见,疑惑问道:“啊?你说的啥啊?”

        “三爷,大家知根知底的,您老人家可别装傻。”诺布次仁循循善诱道,“你也不想看到,这丫头连人带马折在哪个山沟里吧?”

        “……老夫想想。”

        “老夫也听说过,他们那一伙子行事章法就像是草原上的狼。”黄三爷沉吟片刻,才指着诺布次仁对谢了春说道,“但草原上的确不比中原,比起来那小子当马匪手段还是太糙了点。”

        被埋汰这么两句,诺布次仁也不悦地反讽道:“瞧您这话说的,小子哪能跟您比呢?”

        “三爷也做过马匪吗?”谢了春表示疑惑。

        “怎么可能?”黄三爷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只是年纪大,自然也见识得多些。”

        “绊马索该听过吧?但是这是本着废了马的心思,用来困住骑手的,摔断马腿是最基本的,马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了也屡见不鲜。”

        “若是要直接处理掉马上的人则另有阴招,例如天蚕丝极细且韧,被用药处理过后就变成透明的,只消紧紧绑在路两边的树上,纵使你眼睛贴在跟前了也看不见那条线。”

        说到这黄三爷还要歇一下,喝口水,卖个小小的关子。

        谢了春谨慎问道,“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只要线的位置合适,马在路上跑得快,骑手可不就自己撞上去了?”黄三爷幽幽地讲道,他昔年也曾亲眼见过那惨烈的现场,“想想那场面,头颅都落地了,身子还在马上跟着跑呢,而那提前布好的天蚕丝见了血才现了形迹。”

        谢了春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触感温热柔软,还好好地在她的脖子上待着。

        “还有那喜欢下药的更是防不胜防,人尚且可以倚仗内力避过药效,马是真遭了罪。”黄三爷又把圈子绕了回去,指着诺布次仁道,“把你那怀里藏着的那酒壶给她看看。”

        诺布次仁闻言剑眉微挑瞪他一眼,但也没拒绝,摸出那小酒壶就扔了过去。谢了春接在手中,她晃了晃酒壶,听出里面不只有液体,还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她拧开壶口,气味刚刚发散时谢了春就察觉到不对,眼前突如其来一片晕眩感,全身肌肉似乎也失去力气一般,她靠咬住舌尖才保持住瞬间的清明,将那壶口再度拧紧。

        内力一遍遍在周身运转化解药力,初时还有些凝固滞涩,半刻钟后才恢复如常,将酒壶交还时她依旧有些后怕。

        “里面装的是最上等的迷药,还有几只袖箭,人熊被那袖箭划伤后三个呼吸间也得倒。”诺布次仁解释道,“你中招是因为这迷药劲太足,你又完全不防备。”

        他摸着小酒壶,很是自信,“不过放心,这样的上等迷药在中原也没几个人能制得出来。”

        谢了春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她有点迷茫,“江湖,和江湖上其他人,就这样凶险吗?”

        黄三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如果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没办法把一匹马揣在怀里,自始至终地保护着。你只有护住你自己,和你的那柄刀,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

        “别的一切外物都是可以舍弃的,唯一不能放下的只有刀。”

        “放下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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