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朝天阙

苏镜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
  仿佛是一天，又仿佛是一万年。
  在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他好像变成了宋温凝，在新婚之夜里，看着那心爱之人的目光，那一瞬间，她笃定自己被爱过。
  他又好像成为了沈世，看着自己所心爱的女人，吊死在阴暗的大堂。
  自己又好像又成为了季千山，在痛苦的尘世里辗转。
  但下一刻似乎又变成了邹茂，在那个雪天，在那个小小的桶子里，终于和心爱之人逃脱了凡间熔炉，白头偕老。
  或许自己还是金威，在那冰凉的湖水里，终于拥抱了自己恋恋不舍的爱情，清澈温暖的低语，这不是幻境。
  还有秦花苑，方昭侣。
  这尘世当真难度，这尘世偏有人在渡，这尘世终究无人可渡。
  无论是爱，还是情，还是别的什么，都汇聚一条长河，永不停息，永无尽头。
  一个个句子在苏镜眼前浮现。
  初闻野鬼为情痴，不见世间有情郎……
  福源如梦，命比纸薄……
  道非道，仙非仙，何处人间，善恶人间……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此生无有意，愿为锦上人……
  苏镜真的看见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无数，无数的人都在那条大河里泅渡，无数，无数的人都在那条大河里挣扎。
  他似乎成为了这无数的人，他似乎经历了这些无数痛苦或者开心的时光。
  那什么是阴天子呢？
  一个问题缓缓在长河中浮现。
  苏镜坐在河畔一块石头上，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无数人的回忆。
  他似乎看见了一颗星辰，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又似乎那只是过去罢了。
  他开始逐渐了解到：
  每个世界都只是时光长河中的一粒沙，而每个人又只是这粒沙中小到不能再小的部分，我们的人生，我们的挚爱，我们的期许，或是我们的遗憾，在时光长河面前可能算不得什么。
  但，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无可替代的全部。
  我们，即是尘埃。
  这一刹那，苏镜仿佛洞悉了个体与是时空之间的联系。
  他感同身受着那些喜怒悲欢，他开始为一个个人编织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某个世界里，刘仁美不再是叛徒，顾桃儿用一生的期许换来了想要的幸福。
  在某个世界里，沈世救下了镖局，带着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从此闲云野鹤，好不逍遥自在。
  在某个世界里，季千山有了一个关爱自己的师父，他走上了正途，并且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
  在某个世界里，邹茂听从了妻子的话，不再涉足江湖纷争，两人去了江南，过上了安宁平凡的生活。
  在某个世界里，金威依旧在湖水里，深深拥抱了自己的爱情。
  在某个世界里，秦花苑与方昭侣不再有阻碍，他们彼此相连，此生不渝。
  “天子，这些世界里的你呢？”忽然，在某个世界里，季千山抬起头，看见了注视着自己的苏镜。
  “我，我也不过是一粒尘埃，而且，我已经有过自己的世界。”
  苏镜笑了笑，手缓缓挥动，这些世界落入了时间长河之中，并且变成了长河奔流不息的部分。
  他缓缓起身，问道：“所以，看到这里的你们，又想要怎样的人生？”
  城南义庄的院落中，那颗茧缓缓凋零，破碎。
  守在一旁的羊大人目含激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缕道音在无数世界之中缓缓回响，似乎是在祷告，又似乎是在迎接，某位存在的降临。
  无数的时间在不停幻灭，无数的空间在不停生息。
  无数的灵魂在赞美，无数的恶意在平息。
  轮回的通道终于在一次打开，在无数的轮回里，苏镜重新诞生。
  大道余音不断回响，再回响。
  地府所有生灵都跪倒在地上，膜拜着这位曾经带领他们征战的阴天子，膜拜着那一段段不可磨灭的过去。
  “我回来了。”
  苏镜的脚缓缓着地。
  一刹那，所有的声音消失。
  又一刹那，所有的声音再次出现。
  “恭喜天子。”羊大人率先出声。
  “恭喜天子。”其他生肖由衷开口。
  两本书从苏镜的身旁出现，一本生死簿，一本黑书，而后缓缓融合在一起。
  “所以，天帝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今日吗？”苏镜喃喃自语。
  他的眼眸深沉，仿佛穿越时间长河，看见了天帝的身影。
  一缕黑光，贯彻时间。
  生死簿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最原初的模样，苏镜的身影缓缓升空。
  在生死簿的牵引下，全世界那些游荡还没消散的灵魂都开始聚集，他们忘却了痛苦，也忘却了曾经的生活。
  他们手牵着手走进了生死簿里，走进了轮回大道。
  或许下一世，还将经历痛苦，或许下一世，还会有更多的喜悦发生。
  无数个世界都在响应着这份轮回，无数个世界的灵魂都在发出渴求的呐喊，无数个世界都在为之激动，为之颤抖。
  苏镜看着这些世界，看着这无以计数的圣灵。
  他将生死簿留在了城南义庄的空中，身体缓缓下降。
  他看见了满脸期待却又满脸迷茫的宋温茜，他落在了她的身边，抚摸着自己心爱之人的脸：“放心，我还是我，我一直都是我。”
  宋温茜提着的心彻底放下。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隐隐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当她决定嫁给苏镜的那一刻，便知道，余下的生活，恐怕不会平静。
  但，爱总是一种让人义无反顾的东西。
  我们见过太多爱情的悲剧，可我依旧期待爱，赞美爱，并且，等待爱。
  “天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羊大人问道。
  他的眼神肃穆，充满着期待。
  苏镜笑了笑，看着地府的生灵，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诸君，且随我，踏歌行，朝天阙！”
  一道道光冲天而起，向无数世界昭告着。
  地府，已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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