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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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乌悯的笑意淡下去,眸里看不清情绪,冻红的脸上泛起忧郁,她严肃道:“我瞧见了,张锡腰间的玉佩正是我丢失的那块。”
想到这,她拳头居然不知不觉的握紧。
对方的语言没有温度,却像是三月吹拂的暖风:“我替你杀了他。”
乌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她摇了摇头,头发在摇曳下飘荡,耳垂拍到脸上,唇抿直道:“
这怎么行?倘若如此简单,我又何须大费周章跑出府来这是非之地引他注意?回去父亲铁定又要训我。”
程邪缄默。侧头看着少女的侧颜,心里涌动着涓流,忽闪忽现,明明灭灭。
他缓缓解开身躯上披着暖和的披风,那裹绒毛驱离那张冰冷的脸,即便走着,他也轻手轻脚把披风给她盖上。
对方系的时候特地放轻了动作,不经意抹过少女的下颚,柔软的和自己凉飕飕的手摩擦而过。
就是有些歪歪斜斜,乌悯嫌弃看了一眼,抬手想解开捆绑,微微发紧,勒的脖子不舒适,但还是放下纤纤素手,踌躇一会儿:“你人这么好看,怎么笨手笨脚的。”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给你一张好看的脸,没给你你个能用的脑子。”
街上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东西映入眼帘,无数嘹亮的声音闯入耳畔。
今夜是秘密行动,不能惊扰了府内的人,方才那般大摇大摆,想要密不透风除非人都清理干净,不过就一顿骂,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就因为要小心翼翼,两人都未曾搭马车。
小姑娘拍了拍腿,揉了揉酸酸的肩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走了半柱香,虽然不说气喘吁吁、精疲力尽,但是腿酸的不行。
“小邪子,背我。”她美眸一转,心里燃烧起坏念头。
“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把我当成男的。”
“不可。”
“那我把你当成女的。”
“……”无可奈何,这个小祖宗。程邪慢慢俯下身子,冷声道:“上来。”
她倒也把内敛抛在脑后了,乖乖趴在他后背,稚嫩的手肆意抚摸着对方的秀发,她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浅浅的呼吸,鼻腔里是对方淡淡的清香。
乌悯故意靠近对方的耳朵,感受到耳边一股暖气,他衣襟下那颗炽热的心像烧熟的菽稷,品尝起来回味无穷,荡漾又猖狂。
一路上,小姑娘嘴巴不合,呲牙咧嘴的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含糊不清的语言他听得不太清晰,字东拼西凑倒是有了几个:你不得好死。
还有几个:夺位、弑母、必诛……
其中最多的便是财富,小姑娘说到这都气愤极其,咬咬嘴唇。
程邪嘴角勾起,眸里的狠意被凉风抚走,心里嘲笑她陈词滥调,就算睡意浓浓也不忘皇权富贵。
眼下这小姑娘纯洁无害,放在叛徒那边都有人觉得她是被迫不得已的,可是只有他明明白白这个人不是善类,野心勃勃。
多寂寥一个人,里外不合,看似简单自由,心里却匿藏无数心机。
越说越口渴,她覆在少年背上,像一滩死水,眼渐渐阖起。
毫无防备的沉浸梦乡。
甚至连周围蜩沸都进不了耳朵,人总是这样,劳累过度,便会在舒适的时候,自动屏蔽喧阗。
她没有熟睡,一路崎岖颠簸。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走路的人特意放慢了速度,但又思虑到今夜劳累,对方身上还背着一个份量不轻的她,所以走不快也不足为奇。
微风凋零,她只觉得过了许久,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滴答滴答——
水潭地面泛起涟漪,脚踏在水上,然而自己额头仅仅只沾了两滴雾水。
自己窝在一团团暖和的被子里,额头的雨沫让人轻轻用衣袖抹去。
对方柔情的把她的碎发弄到一旁,一直顺着眼角摸到自己的嘴唇,消纵即逝,触碰又立马松开。
只觉着,梦魇无踪无影,昼夜繁星春水,鸟儿栖息在枝头发出动人的嗓音。
今夜格外静谧,世俗沉寂。
黎明剥开黑暗的沉寂,冲破弥漫的阴霾,昨夜恹恹欲睡的野草沾摸上生机的朝露,朦朦胧胧的泥土被笼罩在银灰色的纱布中,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穿过稀疏的灌木丛的缝隙,筛落在残留斜风细雨的湿泥土上。
床上窝里的人动了动身子,慢悠悠探出脑袋,伸着脑袋在玉枕,些许青丝扑在脸上,她厌烦的吹拂着弄的她不舒服的秀发,秀发上丝丝缕缕的沁香。
万籁无声,她甚至清晰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勾勒在帱内,悠悠回荡。
她睡眼惺忪,艰难从柔软舒适的床上坐起,乌悯吐了口气,嘴里飘荡出若隐若现的白雾,她侧眸望向窗户罅隙。
乌悯抬起纤纤素手掀开雪白的帱,缓缓挪移位置,她脚踝以下白皙的皮肤,一股寒气猛然袭来。
两脚蜷曲,不敢绷直。
乌悯扬起脑袋,雾鬓风鬟,门处渐渐捭脱,寒风凛冽,几片枯叶翩跹在那人背后。
风尘仆仆,秋色正浓,寥寥忧愁淡写眉梢,此人衣着朴素,眼眸中无数情绪交错。
那人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盆子,粗糙的手稳当的拿着面盆,娴熟的放在平坦的木桌上。
“小姐,洗漱。”摘棽轻捏脸帕,沾了沾水,湿润的一张布被她拧干。
乌悯颔首,徐徐穿好鞋子。
明明知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只是负责端盆洗帕,剩下交由她自己,平时对她也是避之不及,好似她是幽夜里直捅人心脏的霹雳,能避则避。
乌悯唇畔勾靥淌过丝丝蔓蔓的飘忽,浅垂杏眼此刻蓦的抬起,映出对方瘦小的脸颊,而对方自始至终未抬起自己的脑袋,心若泥沼。
这人很迫切她归地府吧?恨不得她立马扑上黄泉,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她可是亲手,拿着匕首,捅进身怀六甲的摘棽母亲身上,一尸两命。
目睹这些,乌悯从来没有狡辩,她仍然觉得罪有应得,所以甘愿承受鄙视。
这种混沌的世俗不就这样吗?并非是有人无条件信任你、服从你,相反,只要怀揣着质疑小心翼翼的去摸索,自己得出答案会比口上澄清好许多。
又或许一辈子不能得知。
有人曾劝说过她,叫她别带着摘棽,这是祸害,迟早纵火焚烧。
她盈盈起身,低眸不语。
她清洗过后,便同摘棽轻言细语道:“早膳罢了。”
对方并不多问,只是轻幅度弯着盈盈一握的腰,喏喏道:“是。”
言落,把脸盆端出去,再关上门。
乌悯自己穿好衣裳,理好衣袖,走到窗边,依靠在窗侧,瞧着窗外枯枝败叶,纷纷抽离枝干。
清冬来了。
消逝了醒来的无神,她睫毛悄悄颤动,冷嗖嗖的风扑过来,带着凄冷灌进衣袖,贪婪撞了满怀。
乌悯看着零零散散的枫叶,指尖揽过一片,很薄,她轻柔的捻。
苍穹被秋色晕染,浸入寒意,秋风踮起脚尖,抚过崎岖的山,碧蓝的池子蘸上金黄,泛起浅浅涟漪,呜咽剥开薄雾,熟稔涌过人们胸膛。
她倚在木窗旁,任由秋色轻飘飘袭过,攫取她的桂馥兰香。
风慢慢来到她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撕破寂寥的深秋:“小姐在看什么?”
她本来是撑着脑袋看窗右边不断飘落的枫叶的,闻声看去。
青丝飘起,淡淡的幽香弥漫,渐渐覆盖冷意,寒风未止,沁出馥香。
乌悯携揉缕浅笑靥,妩媚勾唇,梨窝浅陷,毫不意外对上其双眸,深邃的眼中好似汇拢了春风秋雨。
两人的脸快贴在一起,两个人的鼻子轻微的擦过,触感温软。
对方略微惊愕,黯然片刻。
近的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双方排扇般的睫毛,还在迟疑中,乌悯绛唇轻启:“程邪。”
此刻风刮的更烈,任意穿梭,拐着枫叶窸窸窣窣落在潮湿的泥土,萎靡的枝干捉不牢枯萎的叶,无数落叶纷飞,翩跹在空,稍后落在地上融为一体。
少女的声音点缀着肃杀的秋日,似冲破阴霾踏过云霄的烈日,她补充说:“我在看你。”
她眼睛里倒映他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眸里却是天翻地覆,他能感觉到脖颈上血管微妙的起伏。
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了,乌悯什么性子,旁人不知,他可未必。
她就是撩人不负责,动情就是错的那种人,他见过她把人撩到腿软的模样,瞧过她双眼苍凉却温柔的说甜言蜜语的神情,窥过无数人拜倒她石榴裙下的姿态。
而他就是她情路上的绊脚石,一跌一个准,在这里碰壁,她的诱惑他置若罔闻,无论什么话这人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越是这样,挑战起来才好玩。她想。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绊脚石是一颗坚硬的心脏,里边似乎什么都装不下,只容纳一个词:忠诚。
对于这些,见怪不怪。
“程邪,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乌悯有些气馁,但心里波动和平日无差别。她撇了撇嘴:“你日后要是抱得美人归,我和你姓!”
“小姐何出此言,姓乃随父,怎可儿戏。”他倒是装模作样。
“呵,”她骄矜的瞥他一眼,语气傲慢:“即便你想当我父亲,也只是痴心妄想。”
“属下有那心思,也没那年龄。”
“……”
哼,你无非就是桃李年华,父亲知命之年,差的了多少?
一、二、三……反正差不多啦。
因昨夜劳累过度,乌悯疲倦的揉了揉眼睛。
最后,脑海闪过一些片段,她轻轻皱眉。
“小邪子,去查查罗府二小姐。”她转身拂袖,看不清表情,只淡淡叮嘱道:“隐蔽点,别被人发现。”
“是。”程邪答道,言落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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