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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结


算命的和昝箖绥的关系,不过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明明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如此排斥昝箖绥,甚至连奴婢都看不起他,哪有未来的他半分像

        为了讨口饭吃,他尽力的掩盖自己的狼牙,伪装成无辜的羊。

        换作以后的他,他不会让人碰他鳞片半分。

        昝箖绥啊昝箖绥,你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乌悯半是好笑,半是心疼。

        “算命先生,有何办法可逃脱这血光之灾”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子,佯装深思熟虑,闭着眼睛。

        昝忠也不是傻子,很快理解了这个意思,便快快道:“多少钱,我都给的起的。”

        “这个嘛,办法也并非没有,只不过不知小孩能不能承受。”算命的笑了笑,笑容诡异又油腻,让乌悯浑身打寒噤。

        “您但说无妨。”

        “让他每日拜佛一柱香,需诚心。且每日割一滴血,盛在一碗水上,倒在门口,降妖除魔,以毒攻毒。不得吃上好的,也不得住在好屋好房。除了奴婢,不许常人来打探,避免染上什么不祥之兆……”他说的滔滔不绝,只要是不让昝箖绥好过的都说了。

        什么降妖除魔,以毒攻毒。闻言,乌悯就一个字“忒!!!”

        昝箖绥还这么小,到底招谁惹谁啦?他不欠谁的。

        或许是经历相似,所以乌悯对昝箖绥更是心疼。一个血光之灾,一个灾星降世。

        之后,人群像是断掉的链子,珠子徙靡,纷纷散掉,昝忠自然也头都不回的走了,走的果断,又无情。

        明明昝忠也如旁人般视他草芥,藐视、看轻他,未来的昝箖绥仍然对昝忠感情深厚,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夫,但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儿子。

        留下的昝箖绥坐在地上,他慢慢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再踉踉跄跄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没有什么情绪。

        不过以昝箖绥的洞察力和敏锐度,应该早就看到乌悯了吧,只是他不想理她,也不在意她是来干什么的。

        昝箖绥不把她撵出去就不错啦。

        乌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了上去,也不怕昝箖绥喊人。

        因为偌大的昝府,都不会有人理他。

        小时候的乌悯就是心比天高,自认为(1)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

        现在的昝箖绥在这种暴·力的层层剥皮下,次次锤炼下,是否也是如此

        昝箖绥这个时候不知识不识得跅弢不羁的阮筏,如果离他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那他和阮筏就一定会再见。

        阮筏是昝箖绥快马加鞭回来,第一个亟待要找的人。足矣掂量他在他心中的份量。

        她是听过一些他和阮筏的传闻的,他们俩人曾因为狩猎而迷失在蓁莽的森林里,在雾霭氤氲,暮云叆叇的冬季,裹着稀疏的稻草,拥抱取暖。

        岂日无衣与子同袍。

        即便二人最后被找到的时候,都快被冻的没有气息,这份感情也被传了下去。

        那个时候,甚至没有人叫大夫来给昝箖绥。他是在鬼门关来来回回独自走了很久的。

        他孤影独孑,和死神对抗。

        最终幸运的活了下去。

        那个时候,正是昝箖绥这个血光之灾穿得罪沸沸扬扬的时期,因为这个兄弟情的事,被骂的更加厉害。

        说必然是小将军跟了昝箖绥这样一个祸害,所以才会落得个大雪纷飞,洞中裹稻的日子。

        躯体的削弱和心灵的伶俜,没有摧毁掉她的未婚夫,反而促得他更加强大,更加厉害,更加让她向往。

        正因如此,更加没人敢靠近他,也没人和他一起游乐,更多人的欺辱和谩骂都在为未来狠厉的选手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恶意的言论往往比好的言论散播的更快,且更让人刻苦铭心。归根结底,是他们不愿意去探讨别人的好,他们只在意别人的恶意言论,情绪化舆论才是给他们带来人缘和资源的重点。

        所以,昝箖绥就成为了这个舆论点。

        人们常常把自己分成三六九等,对高层次的人就匍匐,对低层次的人就藐视。

        乌悯提起裙摆,小小的身板慢慢出现在门口,她抬起皓腕,刚想敲击。

        却发现,她好像没有理由来打扰他。

        倏忽,门突然敞开,迎面而来冷飕飕的风,轻轻徙靡她乌黑的发梢和飒纚。

        面前的人嘴唇与脸色都发白,像是铺上了一层□□,不显白皙,只见疲惫。

        因为底子好,所以即便脸上有些许淤青和灰尘也遮盖不住颜值,他眼神阴翳,眸子冷淡,蕴含着与未来一模一样的锋利与疏远,却没有未来浓烈的矜贵的气场。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咬紧唇瓣,似乎在等待着她表明自己的来意。

        乌悯灵机一动,耸耸秀琼如玉管般的鼻子,眼波粼粼,嗓音如莺般动听:“幸识,我是府内新来的丫鬟。”

        算命那糟老头子不是说可以有贴身丫鬟吗?除掉一个让她顶替上来不就好了。

        她来这里做梦就是为了了解昝箖绥,而最透彻的了解他只能是在他身边。

        能在昝箖绥身边呆着的就是成为他的贴身丫鬟。

        ……

        昝箖绥很是奇怪,时刻保持距离不让她靠近。连丫鬟奴婢该做的洗涤衣物、梳洗秀发、断水洗脸都不让他做。

        似乎只是受不了她的亲近,或者是刻意的疏远。

        接触下来几日,乌悯到底是不好动手,只好把昝箖绥原本的丫鬟拿银子支走了。

        清晨,薄雾未散,昝箖绥正襟危坐在草垫上,神色凝重,一只手提起毛笔沾沾墨水,在泛黄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写着。

        而乌悯自然是闲暇的自顾自的。

        “过来。”他眼睛不曾挪开过,只是用着稍微清冷的嗓音道。

        乌悯闻言,颔首走了过去。

        凑近一看,昝箖绥正在抄最近火热的沸沸扬扬的一本书籍,主要是讲述人生大道理,就如同毒鸡汤一样。

        他当然不会闲得无聊抄这些,只是那个算命的说要常抄。

        他的字铿锵有力,却不显得豪放和洒脱。美中不足的是,可能源于他尚且年幼,字有遒劲,但不够美观。

        “磨墨。”

        “噢。”

        乌悯慢悠悠的到桌畔磨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磨起墨来也确实更彰显了她不懂磨墨这一点。

        她撵着墨块,轻飘飘的磨着,像是在融化万年不化的冰。

        昝箖绥表情微妙,蓦然顿笔,手中墨水从毛尖上掉下来,玷污在字迹上。

        抬头看她,略微无语:“不会磨墨”

        如若被点穴似的,乌悯缄默,直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才笑容可掬道:“公子,我不喜欢磨墨呀。”

        主子吩咐的任务,还由得她挑选他将笔放在笔架上,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想干什么?”

        这一句话也不像是在询问,反倒像是在惯着她。

        “公子,不如我们交换,你磨墨,我写字好不好呀?”她眉眼弯弯,笑声双靥,梨窝浅显。正一本正经的和主人商讨着。

        “你还会写字?”

        “哼,看不起谁呢。”

        在昝箖绥带着揣测的目光中,她自作主张坐在他的身侧,近到可以闻到馥香。

        沿着刚刚被滴落的墨水沾污的纸张,她纤纤素手提起毛笔,轻轻沾沾墨水,在纸上写上:昝箖绥。

        “喏。”她嫣然巧笑,最后一笔写完,像是一个做了好事要讨糖果的小孩,微笑着看着昝箖绥,等待他的赞扬。

        昝箖绥全程看着,倒也没有责骂她逾矩。憔悴消失殆尽,眉间多几分春意,唇畔不自觉勾起几分,温然道:“写一遍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昝箖绥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呢,原本想写魏凂鸢的,但心里的坏心思萌芽。

        如果昝箖绥那个冰块脸叫自己悯悯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不做二不休,她慢吞吞的在纸上昝箖绥旁边写上了悯悯这两个字,然后转头去看昝箖绥。

        两个人目光对叠,温柔缱绻,乌悯露出瓠犀般的牙齿,糯糯道:“公子,会念这两个字吗?”

        “……”

        看他默不作声,看来是不会。

        “不打紧的,公子,我教你呀。”说罢,她轻声细语的教他:“悯、悯。”

        昝箖绥还是不作声,就看着眼前人。

        咨嗟过后,乌悯还是心平静和的,刚想开口道不如算罢。

        兔起鹘落之间,耳畔传来清冷的嗓音,糅合着难以辩驳的温情:“悯悯。”

        一阵欣喜蔓延心尖。

        “我在。”她笑嘻嘻回道。

        后来,乌悯虽说是要帮他抄写书籍,但是也本性难改,懒惰的写写停停,就是停泊在桥头的小舟,不知何时再航行。

        昝箖绥也不愤懑,也就这样将就着,偶尔听她碎碎念,偶尔见她鱼雁沉。

        这样,便也快活。

        乌悯趴在桌子上,没有感觉后脊梁灼热的目光,直到稍微清醒,青丝上的簪子轻微的晃动,发出泠泠声响。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纸张上继续抄书籍。

        见他如此认真,欣赏了会他轮廓分明的侧颜,勾了勾青丝,才道:“公子,时辰到啦,你该去神庙烧香拜佛啦。”

        昝箖绥去烧香拜佛,她是不可以跟着去的,也正是这一段时间她能溜回乌府偷懒。

        “嗯,你歇会吧。”昝箖绥将笔放在笔架上。看到她嘴里含着几根睡觉时落进去的青丝,不禁抬手,将她的发鬓绕到耳背,才悠悠起身,衣袖飒纚。

        乌悯还没回神,心里叫嚣着,未来的昝箖绥要是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估计气的七窍流血。

        倘若以后的昝箖绥,也能这么好就好啦。乌悯思忖。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温婉如玉的男子变得心若顽石

        “不必啦,可不能惯坏我,我要去打扫卫生啦。”

        倒也不等昝箖绥说什么,乌悯就亟待的离开了房屋。扬起的青丝像是湖畔杂然丛生的芦苇,却又像捉摸不住的烟雾,层层环绕。

        昝箖绥看着她轻快洒脱的背影,缓缓的从那一堆杂沓的纸张里面抽出一张已经沾满黑色字迹的纸,他目不转睛看着,不再是那冷淡的神色,纸上是乌悯一笔一划写的:昝箖绥、悯悯。

        那泛黄的纸,恰好是抄书籍上莫要轻易信情的一篇,情由何生,亦由何止,切勿沉湎,适可而止。

        可品尝过蜜,谁还愿意浅尝辄止。这一路,他颠簸,只有她,在铺路。

        昝箖绥将纸慢悠悠折叠好,塞进衣袖里。才面无表情的迈出破旧的房门。彷徨和踟蹰抛在身后,却不再让他泬寥。

        坐上马车的时候,他掀开车帘子,外面人来人往,接踵而至,唯独最晃眼的那抹瑰红色张扬无比,往乌府的方向走去。

        他垂下茂密的睫毛,眼神盯着手心,指尖似乎还氤氲着少女的香味。

        风闯过光秃秃的指缝,像是层层绕绕,打了个结,有人说这是红线,有人说这是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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