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晴

叶亦舟订了从杭州出发的返程机票，为的是顺道去看一下大学的闺蜜，夏晴。

        夏晴嫁到杭州因为现在的老公程星。他们是初中、高中的同学，程星是个官二代，从小成绩就好，小学连跳两级，一直考到浙大读博士。高中时程星就喜欢夏晴，但因为个子小，而年纪也比同学小不少，高挑的夏晴一直没有回应。夏晴外语学院毕业，本是分在本地一所大学教英语。但工作不到一年，夏晴对这种学校到家，两点一线循规蹈矩的单调生活打不起精神，正值程星追求得热烈，便索性辞了工作，跟着程星到了杭州。之后换了几份工作，也和程星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好几次，最后终于决定辞职结婚，当起了全职太太。没几年，就生下了儿子。程星也很争气，先是做技术，后来做管理，十年不到就在杭州买了排屋。

        风尘仆仆的叶亦舟一下长途车，就看到站在一辆宝马7系旁边的夏晴和程星。只见夏晴上身穿着鸭青的毛衣，下身是条藕粉色的纱裙，一双复古的半高跟手工皮鞋，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脱俗和闲适；程星则戴着眼镜，牛仔裤夹克衫，背着双肩包，典型it男的样子，站在夏晴身边，矮了小半个头。三人开车到西湖边一家环境优雅的私家餐馆吃了饭，餐桌上三人说说笑笑，大多都是在回忆以往的趣事。

        吃完饭，夏晴让程星到车上等着，她和叶亦舟沿湖边走走。

        还是像大学一样，两人互挽着手臂，边走边聊。

        “你过得不错嘛，生活轻闲，家境优越。”叶亦舟说。

        “哎，就是无聊，觉得没意思。天天在家，对着婆婆。”夏晴说。

        “你婆婆那么好，买菜做饭帮你带儿子，脾气又好，让你这个媳妇十指不沾阳春水。”叶亦舟说。

        “她这方面是不错，家务除了阿姨做的，她都包了。我打骂儿子，或者和程星吵架，她也从来不开口。可她做饭就是差点灵气，每次无论我怎么给她说，做出来的菜就是不够精致。并且她有个坏习惯，喜欢大手大脚，什么都喜欢买很多堆着。”夏晴说。

        “她大手大脚花你的钱？”叶亦舟说。

        “她花的她的退休工资。但花谁的钱不重要，我就是不喜欢她大手大脚的习惯。”夏晴颇有道理地继续道：“而且她还很将就她的儿子，什么事都不让他做，搞得现在程星越来越懒，脾气也越来越大。”夏晴说。

        “她愿意帮你照顾你老公，这是好事呀，你还埋怨啥？”叶亦舟说。

        “程星现在三十几岁的人了，现在被我婆婆惯得在家啥事都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搞得他越来越不会关心人了。对我不关心不细心也就罢了，关键是是养成了这些坏习惯，那以后不是我也必须这样照顾他，而且他还会觉得心安理然。我可不愿意。”夏晴说。

        “我觉得你倒像个婆婆，挑媳妇儿鸡蛋里头的骨头。”叶亦舟说。

        夏晴想了想，笑了起来：“好像是这样呢。”

        “总之我就是觉得无聊，觉得生活没意义。”夏晴忍不住又抱怨了两句。“还是你好，有事业，有追求、家庭幸福的官太太。”

        叶亦舟听到家庭幸福几个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觉得有些事，尽管在好朋友面前也是无从聊起的，于是岔开话题：“谁让你老公这么会挣钱，非要你辞职做全职。你大学时候的成绩可比我好。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大课学二外德语，我都是睡觉或者逃课，到了考试的时候，就抄你的。”

        “就是，每次都让你抄，结果每次你还比我早做完，早交卷。”夏晴接着说：“就是不该当时受不得一点工作上的委屈，所以以生儿子为理由辞了职。现在和社会都脱节了，只能天天黄脸婆一样待在家里，和婆婆朝夕相对。”

        “你是白脸婆，白脸富婆。”叶亦舟打趣道。

        “你知道吗，这次我去的那家供应商家的老板娘，真让我印象深刻。”叶亦舟接着说。

        “哦？很漂亮？”夏晴说。

        “漂亮，而且能干。长着美女的脸，干着男人的活。里里外外，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还帮老公打理又脏又累的工厂，自己还要开机器。最甚的是，和她相处的这十几天，没有听到一句抱怨。贤妻良母，贤良淑德。这不是中国妇女典型传统美德？”叶亦舟感慨：“原以为江南的女子都如诗词里的莺燕。”

        “你是爱上她了吧”夏晴打趣叶亦舟。

        “是个男人，能不爱这样的女人吗？”叶亦舟想也没想。

        深秋的江南夜晚，颇有几分寒意。好在两人相互挽着，倒也不觉得十分冷。走着走着，竟到了断桥边。

        叶亦舟望着如霜秋月下的断桥，见景生情，自顾自随口吟了两句：“月香水影，诗冷孤山……画桥第二，奁月第三。”

        “这是周密《木兰花慢》中的句子。地灵才杰，真是表达得淋漓。”叶亦舟继续感慨：“江南，西湖，但凡只要置身之中，再粗鄙的人，都会收敛身上的俗世戾气，多几分书文雅致。这就是’化’。天时不如地利之化。”

        “你就是我们班上的才女。诗词歌赋，古今中外。“夏晴满是羡慕地说。

        “什么才女“，叶亦舟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略有些无奈地说：”都是无病呻吟罢了。我是不折不扣、为五斗米折腰的劳动妇女。你知道吗，这半个月我和几个阿姨从早到晚在院子里做工，就是那种简复重复的体力活。每天回招待所就想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衣服，可时常没有热水；被子又薄又毛，每晚都是和衣而睡。”

        “女强人，能屈能伸，能文能武。”夏晴不吝用词。

        “我不是女强人。因为我还不够强；而我不愿意做女强人。女人天生是弱的，幸福的女人都是娇嗔的。而女强人都是为生活所逼，无一例外。”叶亦舟望着断桥说。

        夜色深了，夏晴和老公送叶亦舟到了酒店，就此道别。

        叶亦舟第二天一早离开杭州，踏上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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