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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笑笑


“笑笑,女郎不易做,郎君也未见得能比咱们好过。万事多靠自家拿主意,别总寄望于他人。这么一个大熔炉,都是要受炼化的肉身铜胎,好像谁真能帮得了谁似的。”易含章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一块肉,“我也曾满心希望,到头来剩下了什么?再好的儿郎,再多的许诺,真遇着事了就只会让人巴巴望着,却总是等不到。待到那丝不该有的奢侈妄念都成空,纵有千般万种想头,末了便俱归于绝望。”

        “可我阿婆说,千万人有千万人的活法。任是再苦再累都有笑着的时候,再难过也得给自己找点能盼望的东西。”笑笑一把抱住她,“你既不乐意,就莫要做这个花娘。阿叔好歹还活着,阿姐快别丧气了,同我回山南再说。易太师的事让我阿爹阿娘想办法。”

        “山南路远,你爹娘也有力不能及之处。多事之秋,别麻烦他们了。”易含章的手指从仆妇们新端来的成衣珠翠上渐次滑过,“从今往后,记得唤姐姐的新名字。”

        笑笑见她从里到外被辜怜兮劝服,闷闷不乐道:“今日辜掌院怎么就改了主意?亏我还当她是个难得的好人,原来也是个吃人还要咂摸骨髓的坏精怪。”

        “那些曾在我父亲座下读书明理的皇室子弟,在寻欢作乐的花楼见到昔日恩师的女儿成了花娘,该怪我无能无耻,辱没家父声名,祸连家族了。”易含章顾不得理会其他,“平川易氏,累世清流……”

        “这又拐到何处去了?你每常念着他们,困在这里不肯行差踏错半步,他们谁来了?阿姐情愿坐以待毙,我是不能忍的。”笑笑怕眼泪流出来,这就要走,“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拉也要把桓子安给拉来,他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姐出阁不成?纵是他不来,他应承了的银子也得来!”

        小娘子风风火火跑没了影。春江阁被她甩在身后,随风而散的只有几声无用叹息。

        也巧,日间的宴席刚结束,夜场生意还不到时候,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笑笑悄悄下了绣楼,一路上压低了伞,半遮半掩的来到了后门上。她压沉声音,有意扮出稳重踏实:“份例送来的胭脂不好,我们姑娘晚上要见客,因此要我去外头买了来。”

        守门的仆妇正同人吃酒,只扫了一眼:“你是掌院新认的可贞姑娘身边伺候的吧?这当口放你出去,一个不小心,耽搁了姑娘梳弄,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倒是她对面作陪的仆妇肯客套寒暄:“早起便见那花月楼正收拾,听说今晚有王府贵客。贞姑娘眼瞅着就要伺候贵人,若能同先前的可人姑娘一般得了好彩,收去做个王爷外室,这姐儿也要跟上伺候,自少不了体面,老姐姐何苦作弄她?”

        那仆妇说着便拉了人赔笑:“何须劳动姐儿,要什么尽管说来,这就让外院小哥买去,算是我们的孝敬了。”

        笑笑见这二人一个强势、一个绵软,偏谁都不肯应她,心下不由得着急:“我们姑娘用惯了好东西,怎能让你们破费。再说我也不大懂,定得要见了实物才能认得。实是不敢劳烦二位,不然,就让一两位得空的小哥陪我走一趟好了!”

        两人煞是为难。

        却见笑笑那浸足了水似的眼眸滴溜溜地转动,纤长的睫毛蝶翼似的扑扇,颊边旋即缓缓漾出两枚小小梨涡,单瞧着很是无辜,着实不像个有坏心的。

        她小跑两步走到院内一棵盛放至极的梨树下,从满地飘落梨花中徒手刨出一个面色比花还惨白三分的少年郎:“让他陪我出去好了。这可是辜掌院亲生的哥儿,定不会被我平白哄了去,对吧?”

        仆妇不敢答应:“慎言!蛮女果不识礼。这是辜家郎君,并非仆从,怎能当他是哥儿姐儿的喊着去使唤。”

        满院梨花飞舞,几乎要迷了人的眼。那清俊郎君慢条斯理睁开双眸,既没搭理两仆妇,也不看笑笑,径直往前走了。

        笑笑站在原地跺跺脚,看了看大开而不得出的院门,苦着脸捏了捏袖中不多的铜板。她原是在上京的路上丢光了盘缠,流落街头被才到春江阁的易含章捡了来的。而那辜掌院虽然对含章极好,钗环衣裳都恨不得拿最好的来装扮,却是万万不肯让她沾了铜臭气息的。

        笑笑来了不足一月,只够领半吊钱的月例。倒是偶尔替楼里人跑跑腿能得来不多的赏赐。就算把这些都放在一处,宅院讨生活艰难,泰半也散出去做了打赏。

        因此她二人委实是穷得叮当响。

        谁知笑笑才忍痛摸出三五枚钱,那先出去了的白衣少年却在门外抱着胳膊不耐烦起来,他音容淡漠,轻飘飘吐出三个字:“等什么?”

        笑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便喜笑颜开,赶忙从不停嘟囔的婆子身边跑过,飞快跨出院门。她并没太怪罪那少年郎的冷淡,反而很是庆幸,说话便不由得亲近:“多谢阿意哥哥。”

        辜意之恍若未闻,大步流星继续朝巷外走去。

        这里原是附近几处宅院通用的后街,距离临江池正街也还有段不短的脚程要走。

        笑笑此前从未与辜意之说过话,加之心内存着大事,便不比平日跳脱。而这位掌院独苗虽生长在嘈杂调笑地,却不曾被万千绮罗迷了眼,反倒是个顶清冷的性子,矜贵得很,轻易不与人交际。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谁都不理谁。

        这人做了这顺手的善事后,也没见把她当回事,想来便不会多管闲事,笑笑轻快道:“阿哥如若嫌麻烦,亦或有何要紧事,倒不必因阿妹这点小事耽搁,我自己去就好了。”

        笑笑自觉体贴,正高兴着,结果却没留神撞上了一堵墙。

        而那堵突然停下来的墙眼神冷漠,其中蕴藏的锋芒锐利得如同南疆山林里常见的鹰呀隼呀的一般唬人:“易含章逃不成的。”

        极常见的情景,笑笑倒没害怕,只这话里的意思不免让她僵在原地,几乎顾不得掩饰:“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辜意之淡淡道:“辜怜兮养出来的花娘都跟她一样。”

        笑笑不认为春江阁是个好地方,却也被这无端生出的没头没脑的判词骇得有点懵。

        “蝇营狗苟一辈子,学尽了矫揉造作的本事,也还是离不开堕落不堪的花楼,离不了薄情寡义的男人。”辜意之冷酷的样子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他在非议他亲娘。

        长长空巷放大了人的声量。

        少年郎眼带轻蔑,口上丝毫不见留情,仿若是领了差事的刽子手在执行最后宣判挥刀的任务:“没救的。”

        “你才没救呢!闪开!”笑笑气不过,“你帮了我,我只当你是个好心人。谁知人是白的眼是黑的,你怎么连心也是黑的?我阿姐分明是最典雅不过的大家闺秀,读过那么多书学过那么多规矩,你出去打听打听,满华京谁不夸赞!”

        辜意之默然,单挑了挑眉。

        小娘子颇为愤怒的推开那少年郎:“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女郎的力道能有多大,推在人手臂上跟狸奴挠痒似的,辜意之连踉跄都没有。他也没再多言,只默默注视着明媚鲜活的小娘子在夕阳下跑远。

        一直跑到巷子口,笑笑才回头瞧了一眼。

        辜意之仍维持着抱臂的姿势,既没回去,也没走开,就那样随意靠在一棵行道树上,望着虚空,静默寡言。

        “真没趣,分明站在树下,连个蚂蚁都不晓得数呢。”笑笑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状不过生出片息同情,而后便觉着还是先心疼心疼含章阿姐比较好。

        是以她拔腿就往大路上走了。

        居无定所的那几天,笑笑倒是拿脚丈量过华京城中几处有名的繁茂地,却不包括城郊的临江池并仙游野一带。不为别的,这一片实在太大了,足有内城的三四倍,住在这的人出行极其依靠车马。

        笑笑急着去官宦云集的西城,这会子便不心疼钱了,捧了几枚铜板在手心,站在街边乖巧眺望,看看有没有进内城的人肯捎带她一程。

        只是今次运道实在不好,也不知怎么了,非但街上行人很少,来往的车马更不到平日一半,还都急匆匆的不肯停留。

        笑笑无奈向四周一看,唯见旁边一处悠闲地。她走过去,伸手戳戳那墙根底下装模作样打瞌睡的老乞丐,笑问:“阿翁可晓得今朝城外车马都去何地了?”

        “女郎爱笑,迟早得哭。”老乞丐照旧躺着,二郎腿一翘一翘,颠着只空当当破碗晃晃悠悠,只把一侧眼皮掀开一条缝,“荒唐荒唐,小娘子叫谁外祖父?莫不是看我年纪大了便觉得我好欺负?”

        “笑有错吗?”笑笑心内不解,看着那根多事的手指出了会神,发觉自己约摸碰上了华京闻名的乞儿讹人,便很是老成的叹了回气,俯身放了枚铜板在那空碗中,权做了结。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华京碰上这种事了,一月里总有四五回。按理说也该长长记性。只是山南那地界一贯民风淳朴,而她阿娘将这唯一的女儿看护得跟什么似的,即便上过当吃过亏,也教人一时半会生不出九曲回环心肠。

        左不过花钱买清净,笑笑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攥着剩下的铜板左顾右盼,想去找寻下一个能够搭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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