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全家福

千余黑甲骑兵冲上河堤，皆背负着长弓，马蹄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犹如踏在心尖上的鼓点，压迫感极强。
  人群避的远远的，就连原本停靠在旁的画舫都早已划走。
  为首那名将领身披金色战甲，胸前绣着一只金色雄狮，手握一杆一丈高的大纛，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画舫的火光映照地那张方脸明暗不定。
  扬州大都督，何天力！
  知命境强者！
  隔着数百米，他便看到了那堆碎肉和白骨上立着的脑袋，顿时睚眦欲裂，抬头刚好对上了画舫二层顾北尘的目光。
  “贼子，何敢杀我儿！”姜大力一声怒吼，大纛一指，发令道：“放箭！”
  一千骑兵，同时搭起长弓，箭尖之上更是燃起火焰，向着画舫齐射。
  上千火箭几乎连成火龙，撞向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画舫。
  “吾命休矣！”慕姨见此大惊失色，吓得扑倒在地。
  鹿呦呦双手插兜站在船头，不知什么叫害怕。
  姬梦璃看着气定神闲的顾北尘，心境也是随之安定下来，眼底有了几分期待。
  “徒儿，听听为师这首《破阵子》。”
  顾北尘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浑厚低沉的琴声倾泻而出，宛若于画舫上空，架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
  漫天箭雨，于半空中爆裂成绚丽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
  “冲锋！”何天力面沉如水，手中大纛向着画舫一挥，千骑冲锋，地面震动。
  而何天力自身气势亦是节节攀升，在他身后，一道三丈高的金色巨狮浮现，黄金眼披靡四方，随着他冲锋亦是向着画舫扑去。
  远处岸边，河上画舫，数千人看着这一幕，皆是满脸震撼。
  知命境强者，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琴音陡然提高，节奏也是随之变得明快。
  天地之间元气突变，一支百人重甲骑兵凭空出现，从画舫之上一跃而下，如利剑般刺入黑甲骑兵阵。
  为首的是一名银甲将军，手握一杆银枪，一马当先，直冲何天力。
  一点寒芒先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何天力面露惊色，举起大纛欲挡，长枪已然贯穿他的胸腔。
  金色巨狮随之破碎消散。
  大纛折断，将旗落地。
  百骑一冲而过。
  一千黑甲骑兵竟是全灭！
  仅剩几匹骏马四散奔逃。
  运河畔一片死寂，唯有琴声悠悠，每一声都落在心尖之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知命境的大都督，领着一千铁骑，竟被顾北尘谈笑间一曲灭之。
  琴曲所化的那只银甲骑兵，以百敌千，碾压而过，甚至连速度都不曾有一丝减缓。
  顾北尘到底有多强？
  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何席这一次终究是踢在了铁板上，甚至把他老子都坑了进去。
  姬梦璃美眸之中亦是异彩连连，如果说先前杀何席，顾北尘是小试牛刀，那这一曲《破阵曲》则让她真切认识到了琴师的真正实力。
  若是实力足够强大，便是知命强者也挥手灭之。
  曲罢，顾北尘收回了手。
  余音袅袅，在场之人，心境却是久久难以平息。
  慕姨和三个丫鬟呆坐在角落里，今夜之事，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顾北尘起身，捡起先前何席身上掉落的钱袋，走到慕姨身前，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而过，那高高肿起的脸颊瞬间便恢复了，就连掉了的那两颗牙也重新长了回来，看起来甚至还年轻了几岁。
  “出海吧，这些钱加上你这些年的积蓄，便是到了海州也能过得不错。”顾北尘将钱袋递给慕姨，“谢谢你这几年照顾她。”
  慕姨紧握着钱袋，眼里重新有了神彩，向着顾北尘鞠了一躬，又是含泪拥抱了一下姬梦璃，便带着两名丫鬟收拾了几样东西，快步下船离去。
  扬州城，甚至是景国他们都没法再待了，这么大的案子，牵扯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顾北尘也不可能把她们全部带在身边。
  不过他并不担心慕姨，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扬州城的港口随时都有去海州的远航船，天亮之前她们只要能搭上船出海，便天高海阔任鸟飞。
  “公子，现在是不是该去为婳染收尸了？”鹿呦呦看着顾北尘问道。
  “对。”顾北尘点头，向着楼下走去。
  鹿呦呦撑起一把伞，跟在他的身侧。
  姬梦璃包起自己的琴，背在身后，也撑了一把伞跟在他们身后。
  河堤之上，遍地残尸。
  顾北尘一招手，那沾满泥泞鲜血的将旗飞起，抖去血泥，落入他的手中。
  往前数里，有艘被烧了一半的画舫，船头拴着一根草绳，一具赤裸尸体半浮在水面，颈上套着草绳。
  顾北尘挥手斩去草绳，然后招手将尸体捞起，以将旗裹住，横抱于身前。
  “婳染姑娘，我以何家父子之命和一千黑骑祭你的亡魂，愿你来世平安喜乐，不再受苦。”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黑气散去。

  姬梦璃心有戚戚，倘若今晚顾北尘不在，她的命运恐怕与这位素不相识的婳染姑娘一般无二。
  顾北尘寻了一家棺材铺，为婳染姑娘挑了一副好棺材，然后在运河畔山清水秀之处寻了一块地。
  鹿呦呦出力，挖了一个坑，把棺材埋了进去。
  顾北尘挥手，用河石垒了一个坟堆。
  墓前立着一块等人高的石碑。
  “写什么呢？”鹿呦呦问道。
  “上一次见面，她说想要一首诗，当时没有想到合适的，现在借半首，赠给她。”顾北尘以指为笔，在墓碑上写下一首诗：
  《赠婳染》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笔法流畅飘逸，一气呵成。
  姬梦璃看着那碑上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那诗更是文采斐然，心中对师父愈发敬重。
  忙完这些，天边已是蒙蒙亮。
  墓旁有颗桃树，枝头桃花正盛。
  顾北城伸手折了根桃木枝，取一把小刀削成了一把三尺长的桃木剑，然后在剑柄上刻了三个字。
  鹿呦呦探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公子，全家福是什么意思？”
  “一家人走的整整齐齐，是我送给他的祝福。”顾北尘将那桃木剑随手向着天上一抛，化作一道贯日长虹，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这么随意，能扎到人吗？”鹿呦呦仰头看了许久，脖子酸了才低下脑袋问道：“公子，那我们是要离开扬州城了吗？”鹿呦呦问道。
  姬梦璃也是看着顾北尘，杀了扬州大都督，估计很快便会有更强大的存在赶来，不知又有何处能容得下他们。
  “对，去天音宗。”顾北尘点头，“不过，走之前，先去一趟何府。”
  “何府？”
  “何家父子都死了，可他们的钱还没花光，想来走的不踏实。”顾北尘微笑道：“走之前，我们帮帮他们。”
  “你人还怪好呢。”鹿呦呦嘿嘿一笑：“我也去！”
  顾北尘带着鹿呦呦和姬梦璃，把何家银库搬空，得了十万两白银和八千灵石，还解救了数十位被囚禁的少女。
  乘着一艘小船，离开了扬州城。
  顾北城手握一只酒葫芦坐在船头，仰头畅饮，放声吟道：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船舱之中，姬梦璃的琴声骤然一停，许久后方才再度响起。
  ……
  这一日，一剑东来，气势如虹。
  景国第一仙门太一门如临大敌，护山大阵全启，却被一剑洞穿。
  长老亲传弟子何道，被一剑钉死在石壁之上。
  更让太一仙门众长老所震惊的是，那不过是一柄桃木剑。
  剑柄之上刻了三个小字：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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