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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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戚戚的夜晚,昆长老的卧房灯火通宵未熄。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昆仑山顶上,有几个年轻少年和一位美丽女子围坐在火堆旁,抱着沉甸甸的酒坛子欢笑痛饮。
“咦?二哥今儿是怎么了?”
灼灼火光中,那女子突然轻咦一声,推了推一旁抱着酒坛子发呆的少年。
那女子笑道“平日里二哥总是念叨着大家伙没法聚在一起喝酒,今儿好不容易都聚齐了,你却独自发起呆了,难不成二哥是口上说说,并不想咱们兄妹团聚!”
“不不不!没这回事!”
被提名的少年忙摆手解释,然而不等他说完,只见一个穿着金黄色衣袍的少年郎笑眯着狐狸眼调侃道“三妹怕是误会你二哥了,他就是不想见我们这些兄弟,也会记挂着你这儿的好酒,如此走神,定是有鬼..........难不成是在想咱们未来的二嫂了?”
众人哈哈大笑,明亮的火光下,那少年脸上腾上一丝可疑的红晕,他锤了锤身旁笑的很是不怀好意的黄衣少年,忙开口解释: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是吗?”
另一个玄衣少年笑的先仰后合,他冲另外几人挤眉弄眼,不依不饶的咂嘴道“还狡辩!今儿我踏云来的时候,明明就看见你与一名妙龄女子在水中嬉戏,二妹叫了你好几声你才恋恋不舍的回来,早知道我当初就该从云头上下去,直截了当的站在你和那姑娘的面前,省的你现在在这左一个不是,右一个没有的!”
“孤聻你!”
“哎呀呀呀!原来四弟已经都看见了,那二哥你就别扛着了,快说说那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也让我这个做三妹的提前了解一下嫂嫂啊!”
“对呀对呀!二弟快说!”
少年被几人弄得面红耳赤,呜咽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哪里是什么有嫂嫂.........其实我是遇见了一个女子不错,但当时我是见她遇到了危险,我只是将她救上岸便走了,真不骗你们,我都不认识她”
那叫孤聻的玄衣男子猛一拍大腿,激动道“原来真的有姑娘啊!”
“嗯?”
少年恍然大悟,抬腿便踹了他一脚“原是你在套我的话!你根本就什么都没瞧见!”
“嘿嘿嘿........好二哥别动怒嘛!当兄弟的这也是关心你,怕你脸皮薄不好说出来,快说快说,那姑娘到底是谁?”
少年不好意思的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眉间荡起一抹羞涩,在众人的逼问下,他只好开口道“今儿我来的早,干等着你们实在是无趣,我便去山下的海中玩耍,谁晓得这西海波涛汹涌,欺我水性不好,巨浪将我推去千里之外的乱流之处。我被暗流卷到海底,隐隐约约看见深海之中竟有光闪烁,本想不管不问一走了之的,可心中实在是好奇,就凑上前去看,谁晓得竟是条正在四处捕食的鮟鱇。”
“哦!我知道了,二哥定是瞧见那鮟鱇追逐那姑娘,起了怜花惜玉的心,是不是?”
“去!”
少年红着耳朵狠捶了一下笑的没心没肺的孤聻,他续儿说道“哪里是鮟鱇追逐她啊!人家鮟鱇就趴在海草堆里,动也不动一下,是她自己送上门去,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笨,丝毫没有危险意识的人!不对......应当是鱼才是!”
坐在一旁的女子问道“那姑娘是鲛族的?”
少年郎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吧.........虽然笨了些,水性也不好,但终究是长着鱼尾的,应当是鲛族的不错!”
那女子道“水性不好?若是鲛族怎会水性不好呢?世间有善化形者,许是有人化了形,或是二哥你看花了眼?”
“那么长的尾巴,鳞片片片分明,我绝不会看错!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相传鲛族自水中出生,是水之子,纵使如今居住岸土,水性是不会差的.............但三妹你不知道,我拉着她上岸时,她居然被水呛着了!若她真是鲛族,你说这是不是天下奇闻?”
“这............”
鲛人呛水如同鸟不会飞,的确闻所未闻的事情。
不过那两位抱着酒坛子的少年郎在意的可不是鲛人呛水的事情,那两人相视一眼,眸中闪烁着一模一样的坏笑。
“二哥你拉人家上岸?大哥你说这样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了!男女授受不亲呐.........若是在人族,二弟可是犯了大忌,是要娶人家姑娘的!”
“咱们族中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不错,但我瞧着二哥也挺喜欢那姑娘的,不如大哥做主,咱们去鲛族给二哥提亲去?”
“这个可以啊!”
两人一人一句 把那少年羞的险些一头钻进酒坛中去。
坐在一旁的女子掩面而笑,笑眯着眼睛问道“不过说真的,二哥,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嘛?”
“...........我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喜不喜欢.............”
“你不知道她长啥样?那姑娘蒙着面吗?”
“不是.............”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当时在海底时,情况危急,我着急救人,海中光线也暗,我根本没机会,也没时间看她长什么样子,后来上了岸,三妹叫我,我更是着急走..............”
在众人鄙视的眼神中,那少年好似想起了什么,扬声道“不过,我记得她的衣衫,她穿着素色衣衫,纵使只是背影,也格外让人动.........咳!也格外让人觉得好看!”
那鄙视的眼神更是深沉了些,少年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没底气道:“除了衣衫,我还记得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好........好听.........”
众人收回那十分鄙视的眼神,纷纷无奈一叹,那黄衣少年拍了拍坐在一旁的玄衣少年,十分郑重的与他说道:
“孤聻啊!你是兄弟几个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爱缠着你二哥的,你要牢牢记住你二哥这前车之鉴,万不可学他这样愚笨,你家中一脉单传,你若是娶不到媳妇,当心你娘又要拿擀面杖打你了!”
年纪最小的孤聻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大哥放心,我是要娶媳妇的人,绝不会像二哥这样愚笨,哪有见到姑娘说不出话来的男人,那也太怂了些!”
“就是就是!”
众人哄然大笑,欢快的笑声中隐隐透出一个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
“吱呀吱呀.........”
鸡鸣声在蒙亮的屋中幽幽然响起,鸡鸣声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窗口便有纺车推动的声音传来,昆长老走进院中,抬眸看了看窗前正在纺纱的身影,先是欣慰一笑,笑意还未完全展开便陷入愁容之中。
鲛族中这样如花年纪的女子,就是没有出阁,也是会有人登门来求亲的,可偏偏宛童她............
“爹?”
半开的木窗“吱!”的一声被人打开,宛童从窗子中探出了脑袋来。
“前几日文茎哥开的药您可曾按时吃?这两日感觉如何?”
宛童放下纺车哒哒哒的从屋中跑了出来,昆长老笑眯眯的看着宛童,温和道“吃了吃了!那药极好,吃了之后上下通透,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爹爹身体无碍就好,眼看就要过寿了,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啊!”
“好好好!对了!童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纺纱了?”
“还不是因为起阳,前几日他外出时,我答应等他回来之送他一件新衣,谁想他竟然回来的这样早,那件新衣才做了一半,我想早点做好,送与他穿上。”
“儿子心中喜欢的是宛童!”
昆长老心中咯吱一声响,他看了看满眉间依旧稚嫩的宛童,试探道“童儿,起阳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咱们除了准备聘礼之外,还要送去一件大礼来作为定情信物,我这儿有两件大礼,一个是咱家祖传的玲珑玉佩,一个便是阳儿他娘留下的水云锦。为父总是在其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送哪一样出去的好。童儿,你说,咱家送哪个出去做定情之物呢?”
“爹爹,我那未来的嫂嫂是谁?”
“暂定月见姑娘。”
“起阳的未婚妻原是月见姐姐!送月见姐姐的话........就送玲珑佩吧!”
宛童一脸天真道“月见姐姐说过,她不爱金,不喜银,唯独对玉石奇木有着几分喜爱,送她玲珑佩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好好好!那咱家就送玲珑佩。童儿,此事还正在商议中,你万不可将这消息传出去,以免生出事端来!”
“知道了爹爹!”
屋内传来木梭摔落木板的声音,宛童哎呀一声转身跑进屋内,昆长老看着宛童离去的背影,眸中精光闪烁,陷入了沉思中。
“爹爹!”
“咳.......怎么了?”
“家中染纱的赤苏草怎么没有了?”
“赤苏草?哦昨儿文茎来家中送药时与为父闲聊,无意间说是家中缺了染纱的花草,当时天色不早了,为父怕他外出采花危险,便随手将纺车旁的赤苏草给了他做急用。”
宛童从趴在窗子上嘟了嘟嘴巴,轻哼一声道“怎么又是文茎哥,在外学了十几年的岐黄术,回到家来却总爱坐在纺车前。好好的药师不当,偏要纺纱,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他一个堂堂大男人纺出来的纱竟然比我们女子纺的还要漂亮,让我们颜面何存啊!”
“你这丫头!为父可记得儿时你与他甚是交好,当年也是交换过定亲之物,拜过亲的,怎么大了大了反而生分?”
“爹爹!这过家家的事您怎么还记得!”
宛童恼羞成怒,拎着采花时常带的小藤篮,红着脸跑出了门去,
“呵呵呵!这孩子...........”
昆长老乐的呵呵大笑,开心之际还不忘高声提醒一句“这段时间山中不太平,采了花赶紧回来,莫要贪玩!还有,如今水畔缺人看守,你可千万别去水畔采花,以防遇上心怀不轨的生人!”
可惜宛童跑的快,压根就没听见昆长老的话。
宛童最喜欢用赤苏草来染布,那赤苏草就长在临水潮湿之地,为了早些完成新衣,她只能去距离最近的水畔去采些回来。
现在天还未亮,四处皆有薄雾,临水之处雾气要比旁处浓厚的多,宛童开始没有发觉,后来当她察觉不对时,自已已被遮天大雾笼在其中。
“哗啦!”
宛童一脚踩进了水洼中,冰冷的水瞬间浸湿了她的鞋袜。
“这雾怎么这么大...............”
宛童脱了鞋袜拧了拧水,再三逡巡四周,只见大雾浓厚,可见之处不过两步之远,此处接近水泽,有不少乱石水洼,现下大雾又正浓,在岸上行走甚是危险。
宛童想了想,索性将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双腿变成了鱼尾,慢悠悠的滑进水中去。
幸好赤苏草喜水,不但水畔之中有,水底石缝中也有不少,平日在岸上见的多,也就懒得下水去找了,今儿有雾,岸上难寻只能下水来找了。
宛童下了水,在水底采了不少赤苏草,算算差不多够用了,便不再留念游上岸去。然而当她游出水面之时,只见一抹挺拔的身影此时此刻正站在水畔看着她遗落在岸边的鞋袜出神。
那人听到水声转眸看来,她惊呼一声,快速转身跳回水中,慌乱之下,额头被水中凸出的石划了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瞬间散在水中。
“姑娘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男子赔罪的声音从岸上传来,她只觉额头火辣辣的疼,脑中也嗡嗡作响,她游出水面,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姑娘你没事吧?”
男子在岸边不住的赔罪,宛童此刻头疼的厉害,自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想与他说话。
“水中有血迹,姑娘可是受了伤?”
一支黄色的小花顺着水波飘到了她的身边,只听那男子又道“这是蒿枝七,其汁能止血消痛,姑娘快些处理伤口,以防留下疤痕!”
那花叶长枝粗,根茎上尚还沾着泥土,一看便知是从土中新拔的花草。
宛童拿起那支花,掰去根茎,乳白的汁液从断裂之处慢慢渗出,她伸手接过汁液小心翼翼抹在伤口处,她只觉一阵清凉安抚着火辣辣的疼痛,不消片刻果真止了鲜血消了疼痛。
“姑娘,你曾好些了?”
那男子声音有些熟悉,引得宛童心生好奇,躲在大石后偷偷去瞧他。
虽然两人相隔不远,但水面上依旧有薄雾遮掩,宛童探头看了又看,只依稀看见一角蓝色衣衫。
翻飞的衣角上绣着一朵小花,花冠如鸟首,用着红黄绿三色彩线绣成,那花并不常见,所幸的是宛童竟然认得。
那花叫鹤望兰,只开在日照之处,而且是株重情重义,气节不俗的花。
听闻一株鹤望兰能生百枝千叶,但花,只开两朵,雌雄两朵花绿叶中相偎相依,两两相望,若一朵不幸坠落枝头,或是凋谢落地,另一朵相继而亡,绝不苟存。
正因为这份难得的情谊,宛童才会记得清楚,一眼便认出此花。
“姑娘,你无事吧?”
“我没事,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她虽看不清男子样貌,但这男子绝不是鲛族中人,既是外族,怎么会来这儿,鲛族的守卫呢?为什么会轻易放他入山。
“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我路过此地,觉得此处风景甚好,心中欢喜,便留念此处。”
“你骗人!”
此时此刻大雾遮天,莫说风景了,就是两步之外的绊脚石都未必能看见,此人胡诌的本事娴熟,但一点也不靠谱。
“你到底是何人?来苍梧山是何用意?若再不肯实言相告,我.......我便喊人了!”
宛童说罢觉得底气不足,又追加一句道“我哥哥就在附近,他是好厉害的勇士,你若敢胡来,我便让他扔你去深海喂鱼!”
雾中传来一声轻笑,宛童心中一紧,狠下口气道“你笑什么?若是不信,我立刻叫他来!”
“别别别!姑娘莫怕,我真不是坏人,方才我是说了谎,是我的不对,我跟姑娘赔礼。”
男子态度真诚,站在水畔处冲宛童藏身的大石头作揖道歉。
“那你与我说实话,你来苍梧山到底意欲何为?”
“好吧!那我便对姑娘实言相告,其实我是误打误撞上岸的,我原先在这附近的昆仑山中会友,大约是白日瞧海瞧的多了,夜时常常梦见自己游与海中,好几次甚至梦见自己上岸游玩,这几日梦中的景象越发频繁,我心中有惑,天不亮便离开昆仑,顺着梦中的记忆一路寻来,不想竟然真的找到这苍梧山。”
男子又说“说实话,我在昆仑之时,的确听说附近有座苍梧山,梦中也时常梦见此处,但我却从未上过岸,登过山,想来不是前世来过,便是误打误撞到此。”
虽然此话实在荒唐,但男子言语之间透出真切,不像是在说谎骗她。
“请问姑娘,这苍梧山中是否有个九嶷村?”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姑娘切莫笑我,是因我在梦中常与一位小姑娘在此玩耍,那姑娘对我说,她就住在山中的九嶷村里,我想梦中山果真在的话,那位姑娘,也该是真的........所以想问问姑娘,山中是不是真有个九嶷村。”
九嶷村就是宛童所住之处,鲛族的村庄。
鲛族之所以能过安稳的隐居于苍梧山中,低调是其一,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苍梧山山脉崎岖,地形复杂,就算有人晓得山中有鲛人,也无法轻而易举的找到他们。
这个男子口口声声说是梦境,可人心难测,终是不可轻信的。
宛童想了想,眼珠一转,随口扯了一个谎“苍梧山中人烟鼎盛,没有十庒村子,也有百户人家,你问的这个我却没有听过,想来应是没有的。”
“这样啊...............”
“你找九嶷村作甚?”
男子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叹息之中隐隐透出一丝失落“与其说是找九嶷村,不如说我想找到那位姑娘。”
“姑娘?那姑娘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若他说的当真是鲛族的姑娘,她便帮一帮他,将他梦中的姑娘约出来。
“这.............”
岸边突然没有声音,男子顿了顿说道“梦中之境虽短,但却恍如隔世,我不记得那女子叫什么了,只依稀记得,那姑娘似乎才十岁左右..............有一条鱼尾...............”
宛童道“你梦中的女子我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若不是梦中假象,便是你扯谎戏弄了我!”
鲛族中只有数月的襁褓幼儿和即将要及笄的丫头,并无十岁左右的孩童。
“不不不!绝不敢再骗姑娘,我说的就是实话!”
男子慌忙解释,着急之下,险些一脚踏进水中走来“我确实是来找那位姑娘的,只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想不起她的样貌,梦醒之后约莫着她大约有十岁左右.........”
宛童歪头道“我经常在山中走动,回头帮你问一问这附近的人家,若是有幸问到了,一定告诉你!”
“多谢姑娘!”
男子欢喜一笑,少年稚嫩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多谢姑娘,我暂时住在昆仑山上,十日之内不会离开,若是你找到了那姑娘,还请在水畔的大石上燃上一把火,我见了浓烟自会赶来。”
“好!”
天要亮了,雾也要散了,自己总水中泡着也不是事儿!得赶紧将这满口荒唐的少年骗走,省的被人瞧见了生事端。
“多谢姑娘,劳您费心了!”
岸边传来离去的脚步声,宛童刚准备游出去,只听那脚步声一滞,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了!我的名字叫空青,冒昧一问姑娘芳名?”
“砰!”
蒿枝七花枝从她手中滑落,落在了水中,点点涟漪之中,宛童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震惊。
“你叫空青!”
“是的。”
“无启人氏?”
少年轻咦一声,答道“是啊!姑娘曾听说过我?”
宛童躲在石头后面看了又看,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转过身去,向前走十步,我不开口,你不许回头!”
“嗯?哦......好好............”
少年虽是疑惑但还是老实照办,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十步,只听身后有轻轻水声传来,然后一阵细细索索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怯生生的女子声音再次传来。
“咳........你转过身来!”
“姑娘........你!”
少年转过身,只见岸边已然站着一位韶龄女子。
那女子穿着藕色裙衫,右挟一个绿色藤篮,容貌虽是妖艳美丽,但周身却散发着世间难得的灵动清丽,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妖而不媚,艳而不俗。天地穹苍,世间万物,没有一样有资格与她为之媲美。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位令人绝色的女子,竟然面笼一抹轻纱。
所幸的是那轻纱只能将一双眼眸遮的严实,如画长眉,以及那勾魂朱唇仍是能看的清楚。
在少年灼灼目光下,宛童只觉脸上滚烫发热,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公子.........”
少年如梦初醒,忙收会自己的目光“咳..........姑娘有何吩咐?”
宛童静静的看着他,随是隔着纱巾,但影影绰绰还是能将他的容貌身形看了个大概。
“公子既是无启空青,那还记不记得鲛族?”
“鲛族?”
少年笑道“当然记得!鲛族,其族中人,从襁褓幼儿及耄耋老人皆有驭水能力,鲛族人生来有两态,下水即有鱼尾,上岸便成双腿,善织布,泣泪能成珠。”
少年越说宛童心中越是冰冷,待他慢悠悠说了一大堆的话后,宛童忍不住打断他道:
“除了这些,鲛族中的人,你可还记得?”
“我空青是爱广交良友,但偏偏鲛族中人我还未曾有机会见过,所以,鲛族并未交到好友。”
宛童只觉自己心里冷的有些发疼,嘴唇微微翕动,半天不见一字说出。
“对了!唠叨半天,还不知姑娘芳名,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宛童。”
“宛童............”
少年来回念叨着,突然笑道“真是个好名字,与姑娘很是相称!”
宛童苦涩一笑,从未有过的疲惫在这一瞬间猛然降临,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呜咽一声,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
“公子好走,慢走不送。”
“那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找宛童姑娘一聊!”
少年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与她记忆中的背影渐渐重合,最终融合成一个。
她等的人终于回来,可惜的是,她的等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而已。
很快昆长老便发现了宛童的不对劲,自从她从岸边采花草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她忙碌于纺车之前,短短几日时间,便为起阳做了三身衣服,他劝了几次不见有效,宛童依旧没日没夜的围着纺车打转。
宛童纺纱也算是鲛族中的佼佼者,但奇怪的是这次她的双手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无奈的是他看的出宛童有心事在身,就是没有办法去帮她解除烦恼。
一月后的清晨,昆长老出门巡逻,从院子走过时正巧看见了宛童的屋子,此时天还未亮,宛童屋中却已点了烛火,昆长老上前几步,看见她屋中的窗子大敞,而宛童此时正坐在清冷的窗前,她只穿着一件薄衣坐在冷风口上,两眼呆怔的看着窗外漫天大雾
看着那被冷风冻的有些发紫的脸暇,昆长老心中止不住的心疼, 他慢慢走上前,轻声呼唤:“童儿?童儿?”
宛童如梦初醒,满眼疑惑的看向他,不解道“爹爹何事叫我?”
“哦........为父无事,只是...童儿你为何要在窗口坐着,最近正是寒秋之时,你身子又不好,万一再冻着...............”
“我没事的.............爹爹这是要出门吗?中午想吃些什么,我早早做些准备等您回来一同吃饭。”
“不用准备的太多,今儿鲛王召为父有事,饭点怕是回不来了,起阳也要在山中巡视,家中就你一人,为父想去请隔壁的青娘子来陪你中午一同用饭。”
“不用了爹爹,我不习惯与生人一同吃饭。”
昆长老温柔劝道“青娘子虚长你几岁,待你如亲妹,又跟咱们家只有一墙之隔,左居多年,也算是半个家人,你不是常说喜欢她绣的绿芫花吗?为父将她请来,你们姐妹一同纺纱刺绣,玩乐说笑,岂不好?”
“不...........”
宛童依旧摇头,轻声道“家里的染料用完了,我今儿要出门采花,不知何时回来,还是不打扰青姐姐的好!”
“童儿!”
“天快亮了,爹爹不是还要赶去巡逻吗?快些去吧!”
孩子大了有心事便不愿跟老人说了,不过宛童已在家中闷着有一整月了,这会子想出去了是好事,说不定出去走着走着心情就变好了。
昆长老点点头,临走不忘交代一句出门小心,宛童在窗前坐着,直到浓雾散去,阳光照亮天地,她才离开窗子,挎着那墨绿色的藤篮走出门去。
宛童漫无目的的在林中走着,身旁路过美丽的花朵百簇千朵,而她看也不看,挎着空荡荡的藤篮直径向前方走着。
“咦?”
脚下突然有凉意袭来,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走到水畔之中,宛童自嘲一笑,无奈摇头。
真不知这次来水畔一趟,是无意偶然还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
鞋中凉意渐强,她慌忙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将湿了的鞋袜脱了下来。现在阳光正好,宛童将湿了的鞋袜拧干摆在了向阳的大石上。
“差不多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算算时间,空情应该早就离开了。
宛童抱着膝盖坐在湿了的鞋袜旁,她看着远处的天水一线,突然发现,自己从小到大很多时间似乎都是守在这水畔,从一开始等待去西山闭关的起阳到后来的空青。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傻,总爱做些浪费时间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姑娘!”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听似极为惊喜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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