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不过半日时间，渊城内所有的官宦世家，豪门贵族都知道了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

        今日早朝上那位权倾朝野的秦相竟被御使大夫郑科弹劾了，弹劾的理由是他纵容自己的嫡长子祸害良家妇女，草菅人命。而更令人感到震惊的是郑科在文武百官面前交给皇上的一纸请愿书，皇上在阅读之后直接在朝堂上怒斥秦相荒唐，并且令郑科在众人面前将请愿书上的内容念出来。

        请愿书上指斥秦毅峰仗着自己官宦子弟的身份在这十多年内不仅强掳良家妇女，还对她们实施暴行，如有反抗则波及家人。

        “元历二二八年，东市铁匠苏大罗妇苏氏上街采买遭秦毅峰掳劫，苏氏第二日于西街跳河自尽，后验尸发现苏氏腹中有子，三月余。苏大罗为妇而讨公道惨遭毒手，手斫，自携老母远走他乡，母于三月后而猝。”

        “元历二三零年，北街赵秀才之女正值二八年华，却在为父买药的路上为秦毅峰所掳，于三日后归家。此女归家之时已变得痴傻疯癫，其父脚有旧疾，生活不能自理，是以生活大担皆落其幼弟身上。而今赵秀才之子虽已值弱冠之年，其形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竟与那束发小儿毫无差别。”

        “元历二三五年，杏林村寡妇戚氏遭秦毅峰凌虐糟践，不数日而亡，留下一名三岁幼儿，现今由戚氏之嫂抚养。戚氏平日里为人和善，待人以诚，此事有杏花村数十人的手印为证……”

        请愿书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好似是受害者亲笔用自己的血泪写成，每念出一件众人的眼前就好像能看到那些受害者那如花似玉的脸是如何变得了无生气。每一件事的后面都跟着一个或好几个手指印，那触目惊心的红令人一看便觉得头晕目眩，竟不敢再多看下去。

        “如上所诉皆实，自元历二二八年至今，秦毅峰所害之人指不胜屈。臣以此书为众民吁请，愿圣上察其事，主公道，置贼于法，从严惩处以息民怒。”

        郑科将请愿书念完之后便将它重新递回给了皇上，安于御案之上，他挺直着腰板立在众官之前，大有一副要将此事在今日了结的样子。

        所有人盯着郑科的后背心中同时闪过同一个念头，只怕从今日开始朝堂就要开始变天了。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秦潇从来都不缺被人弹劾的把柄，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被弹劾过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都很清楚，皇帝不敢对秦潇怎么样，所以就算弹劾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是自找麻烦。而今日郑科递上御案之上的请愿书显然是准备了许久，而且应该也不是他准备的，所以此事已经很明了了，有人开始在对付秦潇。

        “秦相，不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李道看着站在众臣之首的秦潇，眸中带着令人不敢直视威厉。

        众人将目光投在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年轻皇帝，不过三年时间，这个皇帝不知在何时已从一开始那个青涩的少年变成现在不怒自威，气势凌人的君王。而最可怕的是在今日之前他们大多数人竟没有发现他的蜕变。

        不得不说，今日之事确实打了秦潇一个措手不及，其实最令他意外的不是郑科的请愿书，而是李道的态度。他从李道说话的语气就猜到李道不会让这件事善了，他不是没有办法救下那个孽子，只是现在是看他有没有这个必要倾尽所有救下他。

        不过瞬息，秦潇便已做了决定，只见他向前走了一步，拱手低头道：“臣无话可说，还请陛下明察此事。”

        李道其实猜到了秦潇这个老狐狸定不会提前暴露出他的狐狸尾巴，所以秦潇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便朝底下之人说：“此事因受害之人众多，便交由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共同审理。限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将请愿书上所诉之事查清，而秦毅峰这人便先由大理寺收押，待结果出来后再酌情处置。”

        此话一出秦潇脸上的表情才有一点变化，他的表情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才低下了头，只是垂下的眼眸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戾气。

        下朝之后所有人心中都多多少少装了点事情，所以众人之间也少了些寒暄，都是一下朝就各回各家。

        等秦潇回到秦府的时候秦毅峰早已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只剩秦老夫人与秦夫人对着他流泪。

        秦潇一想起早朝上的事就忍不住连摔了大厅之中的几个花瓶，朝秦夫人骂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如果不是你没将那个孽子管教好，哪会有今日之事发生！还有昨日寿宴上的事情，锦怡县主是怎么跑到了毅峰的院子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如果没有昨日挖出的那几具尸体，毅峰的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秦潇说着冷笑了一声，“如果毅峰进的是刑部大牢我还能打点一二，只是现在他被收进了大理寺的牢里，你最好祈祷他能全须全尾地从大理寺出来吧。”

        秦夫人被秦潇骂得止住了眼泪，因着秦潇那满脸怒气的样子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已经讯问过几个丫鬟了，没有人看到锦怡县主是怎么从赏花的地方跑到了毅峰的院子，只是我听说今日在京司前告了毅峰的其中一个女子在昨日还在我们府上当差，有几个丫鬟说在锦怡县主消失之前有看到那人在小花园那附近转悠，一定是那个贱丫头做了什么！”秦夫人说着眼神变得毒怨起来，仿佛恨不得立刻就将谢瑶撕成一半。

        “哼，妇人之见！不过一个丫鬟能做些什么，昨日之事一定不是巧合。这两日毅白应该就要回来了，你把昨日参加宴会的女客名单整理出来等他回来后交给他，他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他，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他能用了。对了，毅年呢，他与安平怎么样了？”

        原本在秦潇提到秦毅白的时候秦夫人是有些憎恶的，可当秦潇问起秦毅年的时候她又变得有些心虚，“原本安平答应了今日要见毅年的，只是我们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今日就没有出现在约好的酒楼里。不过过两日毅年会再去找她，你放心，安平有多喜欢毅年我最清楚了，而且她现在又怀了毅年的孩子，只要毅年用甜言蜜语哄她，再答应她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事情，重新改正，她会回来的。”

        秦潇看着秦夫人的眼神越变越淡漠，最后直接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说：“如果秦毅年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你就叫他最好有多远躲多远，否则以安平记仇的性格，我怕没有人护得住他。还有，这两日你找个机会进宫看看皇后与太后，听说皇上已经有一个月没踏进承华殿了，皇上日理万机忘了皇后还情有可原，可皇后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忘了做妻子的本分，该怎么做还需要你去教一教她。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日郑科的侄女正得圣宠，这样迟早会出事，你记得提醒皇后，想要在宫里好过，皇上的长子就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秦夫人因为秦潇话语中的冷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低下了头，说：“我一定会好好和皇后说一说的。”

        “哼，黄毛小儿，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忘了当初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你既向我下手了，那我就让你好好想想喝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来人！备马车，我要去见秦王。”

        皇宫，御乾殿中。

        李道先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再将酒壶交给了对面的李明舟。

        “明舟，你是没看到今日早朝上秦潇的脸，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一脸憋屈的样子，爽快！”

        李道说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明舟也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只是他在闻过那酒的味道之后微微皱了下眉就将酒杯放下了，看来他对酒的品味被苏珏养刁了，这酒闻着竟有些廉价。

        “今日的事情能如此成功也只是因为我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想他此刻应该会在别处向你施压，只看你受不受得了了。”

        李道听李明舟这么说眼眸不禁暗了暗，“三年都过来了，如果再因为他稍施点压力我就妥协，那我也没必要再在这个位置做下去。他向我施压也不过是那几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正在去我那好五哥府上的路上。将我扶持上位之后转头就将侄女嫁给了李远，他倒是打得好算盘，也不知道我那五哥怎么想的，竟然受得了他两头三面的样子。”

        “你当初继位是名正言顺，秦王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许久，但他手上也只有五千亲兵，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轻举妄动。而秦潇作为当初扶持你上位之人，转头又递给了他一个橄榄枝，他不可能不心动。秦王也料定了你迟早会不服秦潇的管制，他等的就是你反抗的那一日，秦潇也是料到了这一天才在你继位没多久就与秦王结了姻亲。”李明舟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句句都戳在了点，戳在李道的心窝之上。

        “乱臣贼子！”

        李道握拳重重地捶了下桌，桌上的酒杯因为他这一捶跳了下，李明舟面前的杯子中的酒因他这一捶撒了些在桌上。

        李明舟垂眸看着桌上的酒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顷，他的食指沾了沾酒杯旁的酒渍，在桌上慢慢地写下了一个字，他一边写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秦王也是天真了些，秦潇这人岂会甘心永居与一人之下？”

        李道皱着眉看着李明舟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李明舟画完了最后一笔，说：“秦毅白在三个月前以养病为由离开了渊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派人跟着他，我的人虽在赫城附近跟丢了秦毅白，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李道站了起来，走到李明舟身旁，看向了他写的字，“蛊？”

        “千阁追踪人的其中一个办法就是用蛊虫，我的人正是因为在秦毅白身上安了只蛊虫才能追了他小半个月，可就在赫城附近他身上的蛊虫却突然飞了回来，因此我的人才跟丢了他。而这种用来追踪的蛊虫十分隐蔽，它会飞回母蛊身边只有一种可能，被追踪者身上带了另一种更为阴毒的蛊虫。”

        李道看着李明舟皱着眉头说道：“蛊虫这种东西一般在白玉国才有，我们这里极少出现，有也是在白玉国附近。赫城虽在我国边缘，但更临近西域和安腾国，那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或许等秦毅白回来了我们才能探知一二，只希望秦潇和蛊虫没有什么联系，否则事情就棘手了。”李明舟说着眯了眯眼，眼眸中流转着诡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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