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酒馆里的相识

“暂停播放？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
  主任再也顾不得所谓的脸面，无法遏止的怒气从手机的喇叭上劈头盖脸地冒出，上一刻因收视率暴涨所构思的赞扬早已被他抛至九霄云外。
  “吕宗方我跟你说，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新闻已经播出了。你愿意干就干，不干滚蛋！”
  接着男人的耳朵里传来“啪”的一声巨响，大概是气头上的主任将手机重重摔到了桌面上。
  在对方切断通话的前一刻，他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省得跟老子抢这个月的奖金……”
  “唉~”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像一摊泥那样扔在椅子上，仰望着天花板的双眼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他听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拿起了手边的外套，再次叹气道：
  “还是下去散散心吧。”
  此时正值初春的天气，温润中带着点寒气的风缓缓地吹过，仿佛将秋冬时节掉落的一片片枯叶重新吹上了枝头，顽皮的小鸟们在落日的万道金光中愉快地歌唱着，似乎一切都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柔。
  男人没有为这些美景所停留，他只是愣愣地走在红男绿女组成的人潮之间，夹杂春寒的风透过身上单薄的衬衫吹起了里面的鸡皮疙瘩，只有肩上搭着的羊毛外套还能为他存留下一丝暖意。
  没有人知道，此刻男人眼中看到了并非是眼前的灯红酒绿，他的思绪再次飘到了昨天的花城。
  那也是如同这里那样漂亮且热闹的地方啊，但为何天意弄人，要将如此的美好在短短几分钟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回忆里，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人们横七竖八地堆积在狭小的巷子里，又或是混乱的车流中间，每个人紫色的面庞都在努力向着天空呼吸着下一口空气。
  巨大的怪兽在残破的大楼间迈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每一步巨响的底下都是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就像那些行走在水泥地面人们，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群同样想要逃离的蚂蚁，然后带上它们黏在鞋底上的破碎尸体，继续前行。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他叫吕宗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职业是一名摄影记者。
  他的家并不在这里，来南省的原因是这里作为怪兽首次出现的地方，公司想要派人到这里碰碰运气，而他是唯一主动站出来的人。
  当时妻子是极力想要阻止他的。
  对了，自己的妻子现在应该下班了吧？是不是正在和孩子一起吃饭呢？
  吕宗方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肩上搭着的那件有些褪色了的羊毛外套，抬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这还是妻子多年前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呢。
  走着走着，他突然抬头看到了一家荡漾着淡黄色灯光的休闲酒馆，动听的钢琴曲悠悠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似是在跟他诉说着此刻夕阳余晖的无限美好。
  “要不进去喝一杯吧。”他心里暗暗想道。
  这是一家装修风格看起来十分古典的休闲酒馆。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门，他在一瞬间便嗅到了那股陌生却香甜的淡淡酒气，柔和的淡黄色灯光和落日的金辉一同照亮了玄关处的一幅国画。
  画中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半躺在窗边的床上，手中举着青色玉杯仰头欲喝，而窗外碧绿的潭水和连绵的青山便是一片山明水秀，让人呼吸间仿佛身临其境。
  他来到前台点了一杯干冽浓郁的威士忌，似乎想要借此忘却昨日目睹的惨剧。然而这家酒吧生意出奇地好，这个吃饭的钟点竟然座无虚席。
  他来回找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同样独自喝酒的男人面前，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周围没有座位了，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座位上的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稳重而端正的脸，笑着对着他点了点头。
  吕宗方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正是如今南省特殊灾害应急管理局局长、南省科特队的最高领导——靳新城。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到四十分钟前。
  就在与吕宗方同一座城市的另一栋楼里，靳新城刚刚接待了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南省的陈光达博士。
  那时的他正紧紧握着陈博士的手，颇为激动地说道：“陈博士，那南省科特队往后新型武器的实验工作就要交给你了，相信你在这里会做出更好的成绩！”
  “一定一定！”陈光达腼腆地笑了笑，随后搭上了前往特殊装备研究所的车辆。
  而在靳新城回头经过大厅时，正好看到了吕宗方拍摄的那条新闻。
  不同与他人，靳新城可是能看到怪兽肆虐时的机密视频，自然知道所谓的奥特曼踩出来的脚印纯属子虚乌有。
  “荒谬！”只听他大骂一声，把从身边经过的勤务员吓了一跳，“这个新闻是怎么通过审核的？里面的专家是谁？”
  “如此荒诞的报道竟然能够播出，真是世风日下！”
  只是再热血的汉子也有犯愁的时候，回到办公室的靳新城看着桌面小山般的文件顿觉一阵头大。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叹气道：“看来要去放松放松才行了，要不就去老地方的酒馆吧。”
  于是，两个中年男人就此相遇。
  坐下来的吕宗方看了看靳新城杯子里纯白的牛奶，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过来喝酒的吗？”
  “是不是把身体搞坏了？”
  “不。”靳新城侧着头聆听着耳边传来的优美旋律，随口答道，“我最近正在戒酒。”
  随后他看了一眼吕宗方手里的酒杯，又看了看对方眉头的皱纹，问道：“看看你那满满的一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吕宗方没有马上回答，仰头喝了一口杯子里冰冷的威士忌，摇摇头将占据了整个大脑的血色街道甩去，淡淡地回答：“没什么，最近工作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靳新城微微一笑：“像你这种人我见过很多，特别是在怪兽出现以来，更多了。”
  吕宗方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这时似乎是酒馆发现店内人实在太多了，于是将音乐声调高了一些，悠扬的歌声清晰地传来了他们所坐的角落。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吕宗方呷了一口酒，想起了这个歌曲，名字叫《起风了》，是一首非常优美的曲子。
  旋即他却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怪兽横行的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终究会过去的。”陶醉于音乐里的靳新城睁开了一丝眼睛，看着对面的吕宗方肯定地回答，“但前提是爱护好自己的生命，保护好自己的家庭。”
  “只要人还在，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吕宗方点点头，昨日人肉小山里人们拼命的挣扎再次充斥了他的脑海，怪兽行进时震天的巨响让他此时的脑壳嗡嗡作响，这让他不得不大口喝了一口酒。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是啊，只要人还在。”他伸手捏了捏酸痛的后脖颈，强迫自己想象一些美好的事情，首先浮现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妻子。
  “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他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笑着说：“我一直想回去见见我的心上人，可最后还是因为工作没有回去。”
  这时，他们旁边的电视屏幕突然切换到了新闻报道，上面的主持人郑重其事地播报着。
  “现在紧急插播一则澄清报道，关于新闻中将巨型血液脚印描述为奥特曼脚印的报道是错误的，本台对此特别澄清并道歉……”
  正在喝酒的吕宗方也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屏幕，脸上的愁云被忽如其来的欣喜扫开，浸润着酒的嘴角溢出了笑容。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杯中散发着金色光华的酒，又看了看对面陌生男人手中的牛奶，竟有种要和对方一同分享喜悦的冲动。
  “陪我喝一杯怎么样？”他开口询问道，然后还不等对方回答便朝前台挥了挥手：“服务员，麻烦来一杯威士忌。”
  待服务员将那杯同样金色的威士忌放到桌面上时，他却后悔了：“其实你不会喝，是吧？”
  靳新城看着这个顷刻间转换了心情的陌生男人，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地说：“其实我也想喝一点。”
  随即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告别。
  “谢谢你请我喝酒，再见。”
  “谢谢你陪我。”
  吕宗方笑着摆摆手，友善的目光一直送他出了门。
  只是他却不知道，刚出门的靳新城脚下一个踉跄。
  其实，新城根本不会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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