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格·Hug

一行人很快便抵达暂住的酒店。

        酒店很奢华，除了该有的设施，还提供了不少娱乐场所，比如底层的游泳池和高层的室内网球场。

        他们没有过多的寒暄，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待着后续的安排。

        时枝绘凜回到房间，就拨通了一个跨洋电话，她背靠着墙壁，耐心地等待着。

        “呀，这不是小绘凜嘛，怎么样，见到他们了吗？”

        明显与年龄不搭的语调，看起来一点儿都靠不住，他比史密斯先生还难缠。

        “斋藤教练，时间紧迫，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哦？让我来猜猜，是那位神秘的no4选手吗。哎呀，我也是才知道的……”

        头疼地捏捏额角，时枝绘凜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他，是种岛修二。”电话那一头突然噤声，这让她不得不认为他心虚了，“我说过我对种岛君的天赋很感兴趣，所以才答应与远征军汇合。”

        不然，她早就直接抵达日本，见她的友人们了。

        可现在，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远征军里没有她最初的目标人物。

        “啊，这个……”电话那头的高个子男人支吾着，最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修二不喜欢坐飞机的感觉，就自愿留在基地了……啊，这个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斋藤教练，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咳咳，没错……”

        “理由？”

        “唔，这不得麻烦你完成远征军的报告么……哈哈哈哈，就这件小事，小绘凜会答应的吧？”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说好，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我能够随时离开。”

        “哎哎哎，这件事不急，我们到时候当面聊。”

        如若不是有个必须要还的恩情，时枝绘凜此刻便不会打这一通电话来协商，而是不由分说地安静离开。

        这一点，斋藤心里很清楚。

        不管了，暂时留住她就行。

        “好，我保留我的信任。”

        短暂的跨洋电话很快结束，时枝绘凜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建筑，随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偌大而明亮的室内网球场中，仅存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啪嗒——啪嗒——”

        响亮的击球声是他忠实的陪伴者，打破了黑夜应有的安逸。

        这次的单独练习时长比以往还要长，终于，随着自动发球机最后一轮的最后一球被打回，场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少年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汗水沿着清晰锋利的下颚线滴落，打湿单薄的衬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超额的训练量在挑战着他的身体极限，这自然和几个小时前的安排脱不了干系。

        “助教小姐真是下的了狠手。”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挂着一副满意尽兴的表情，“呼——可真痛快啊！”

        说实话，她安排的训练量不算什么，他原以为今晚只能偷偷训练，没想到她竟然说服了平等院凤凰，临时加了晚上的训练，正合他意。

        他的实际训练量远超她的安排。

        他手执球拍，走向放置网球包的长椅，将东西整理好，随后不挑地儿地坐下，双臂舒展开，搭在长椅的靠背上。

        身体是放松的，双目微阖，紧绷的绳弦“啪”地断裂，于是如潮水般的倦意冲破闸门，自深处涌来，吞噬了他的所有精力，迫使他陷入了沉睡。

        当时枝绘凜从暗处出来，走近长椅，看到的便是让她无法忘怀的画面。

        少年静静地休憩着，舒展双臂，毫无防备。唇角没了若有若无的弧度，灼灼的目光被掩藏，常见的笑容被略显疲惫的面容替代。整个人不再具有攻击性，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和白天的他相比，判若两人。

        时枝绘凜抿唇，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她清楚单纯的加量训练不会让他轻易累倒，能够轻松取得no4席位的选手不容小觑，他的实力不仅于此，但现在……

        他离开纽约抵达澳门后，便挑战了实力不俗的雾谷，白天也进行了训练，就在刚刚，还结束了她的加量训练。尚未调整好生物钟，加上不断的体力消耗，身体吃不消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人能忤逆身体发出的警告。

        “抱歉……”

        她轻叹一声，将他那件滑落到地板上的外套拾起，动作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将他搭在椅背上的臂膀放下，连同滚烫的身体，一起被遮盖。

        时枝绘凜没有丢下越前龙雅，她将球场的多数灯关闭，只留下他们所在一角的灯光，而后干脆地席地而坐，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看起了监控录像。

        整个网球场，就剩下这两个人。

        没有人来破坏他们的静谧安好。

        再次醒来，越前龙雅便感觉到精力正源源不断地恢复，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两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抵得上近几天无数个短暂的午觉。

        意识刚从睡眠中回来，大脑是迟钝的，他微微眯着双眼，借着一隅的灯光，只窥见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

        人影背对着他，席地而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散落在地上的是无处安放的纸笔。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人影偏身取地上的纸笔，带动发丝从肩上滑落，随即勾了勾手指将碎发挽到耳后，露出半入耳式的蓝牙耳机和半张姣好的面容。

        是她，时枝绘凜，他的助教小姐。

        这个判断让越前龙雅顿时清醒了不少，心下一惊。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偏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冰冷的数字清楚地透露着他已经熟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仍是深夜。

        他动了动胳膊，却发现原本舒展开的双臂已经垂放在身体两侧，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是她……

        漫漫寒夜也能感受到温暖，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不错呢。

        有多少个深夜，独自打球，倦了就像这样随便靠个东西睡觉，又有多少个清晨，他是被冷风吹醒的。

        记不清了。

        也多亏他身体素质够硬，像他这样风餐露宿般得折腾，正常人不知道已经去医院躺了几回。

        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身上，这是他少数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人。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少女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她转身，便撞上了他的视线。

        猝不及防。

        越前龙雅略狼狈地转移目光，将盖在身上的外套移除，而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幸运的是，余光看见网球袋上有个橘子，便顺势抄起橘子，抛给了对面的人。

        “助教小姐，吃个橘子。”

        少年的一系列动作都被时枝绘凜收入眼底，少有的，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今夜还真是不同寻常。

        她摩挲着手中的橘子，取下耳机，将录像暂停后，缓缓起身，将橘子还给少年。

        “你比我，更需要它。”

        越前龙雅看着手中的橘子，哭笑不得。

        橘子又回来了。

        心里很清楚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掩饰慌乱，这慌乱狼狈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聪明如她，已经看破了这一切。

        没必要在一个橘子上耗费太多的心神，她不要，他也不会硬塞给她。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时枝绘凜的声音率先传入他的耳中。

        “抱歉。”

        她在道歉。

        少年蓦地直视着她，她坦荡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扭捏的神情。

        “我不是一位合格的助教，没有充分考虑队员的身体状况就安排了加量训练。”

        “你一直在这？”

        越前龙雅没有回应她，他反问了另一个问题。此刻，他只想求证一件事。

        “是。”

        直白而简短的肯定。

        她一直陪着他。

        “那就够了。”

        他不在乎地摆摆手。

        下一秒，时枝绘凜话锋一转：“可是，”她一步步靠近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点愠色稍纵即逝，“你也不是一位合格的选手。”

        她扬了扬手中的平板，被定格的画面中的人物正是越前龙雅。

        监控录像完整记录了他刚刚在这里训练的全部过程，时长是她所要求的双倍，看少年尽情挥洒汗水的样子，她便知道他在挑战着身体极限。

        所以，他刚才累到直接睡着，很大程度上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她在生气。

        越前龙雅能感受到她一直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情绪，他眼中的她，向来是波澜不惊、不轻易流露感情的。

        这次，他突然看懂了她。

        虽然不清楚自己超额训练为什么让她这么生气，但他知道，现在的重点绝不是“为什么”，而是……

        “嗯，你刚刚有一句话很对。”越前龙雅没有躲开她的视线，他笑着直视着她，“你确实不是一位合格的助教。”

        挑衅？

        “哦？”

        时枝绘凜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合格的助教小姐可不会不顾身体地忙碌啊。”他看向她眼底的乌青，伸手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这个点还不睡，会变得不漂亮。”

        触手可及的温热，近距离可见的细腻皮肤，老实说，她的皮肤状态还不错，人也够漂亮，但为了有力反击，越前龙雅不得不睁着眼抹黑。

        他在试图将矛头指向她，确切地说，是试图将她拉下水，沦为和他一类的人。

        她能看穿他的想法。

        “我和你可不一样。”时枝绘凜后退一步，不再让越前龙雅有机会触碰她，“果然我很不合格呢，不清楚选手的真实水平，所做的安排竟会被选手本人轻视。”

        虽是自嘲，刻薄的话语一出口，时枝绘凜便后悔了，是她心急了。

        “这些话，你和别人也说过么？”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听完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感到好奇。

        今晚，他见到了不一样的她，或者说，他终于看懂了她，又或者是，她习惯了在他面前没有了伪装。

        不管是哪一点，他都认为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但他知道，想要彻底看破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不过，他有的是耐心。

        “其他选手，可都比你识相多了。”

        她报以微笑。

        心里想到的，却是记忆深处的那些不听话的人。

        手冢国光打球打到旧伤一度复发，最后不得已远赴德国治疗；小柱子眼睛受伤还执意对战伊武深司；河村隆接波动球致使手部受伤……

        这些可不能说出来，面前的少年严重程度比不了那几位，但一旦透露了，无疑会助长他的气焰，更何况，他要是知道了他的弟弟曾受伤……她不敢保证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经此一事，她突然就明白了，越前龙雅对网球的热爱，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她想到了纽约的雨后清晨，少年沐浴在晨曦中，勤奋地练习着，眼中所迸发出的光芒，是任何人都不能诋毁的。

        就算今晚没有她的安排，想必他也会不顾纪律地偷偷训练。

        ——打网球可不会辛苦。

        他们都说过这句话，她一直记着。

        这种对事物纯粹的热爱，现如今，可不多见了，她没有理由做恶人，去摧毁这世间少有的珍宝。

        “这件事到此为止，只不过，以后，我会严格控制你的训练量。”

        这是她的妥协。

        时枝绘凜转身收拾起地上的物品，将它们放入包中，一回头却发现少年正玩味地盯着她。

        “怎么，站不起来了？”

        她抱臂而立。

        “过来。”

        少年的命令式语句让她不自觉地准备动身，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凭什么他让她过去她就要过去？

        今晚的冲动可真多，就在刚刚，越前龙雅由着内心的悸动，唤着对面的人，他看着僵立着的她，顿时意识到他自己说了什么。

        千万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他动了动膀臂，故作为难地活动了一下，而后敲打着自己的双腿。

        “啧，果然是我错了，运动量过度，小腿都有点酸麻，一时站不起来了。”少年的演技在他闯荡各地时已经被练得有很高水准，深知面前的这位不容易被糊弄，他更加尽全力地投入着，皱着眉，似乎在强忍着酸痛，“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助教小姐拉我一把呢。”

        所以刚才的那句“过来”是他情急之下的请求？

        时枝绘凜半信半疑地走近，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背，尝试着用力帮助他起身，不曾想却被他温柔地反握住，稍一借力，便跌入他温暖的怀中。

        下颚磕在他的肩膀上，有些疼，他的呼吸全部拂过她的耳边，很痒。他用他便于活动的那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这让她无法轻易动弹。

        只是无法轻易动弹，不过，莫名地，她贪恋他的味道，不愿挣扎。

        “谢谢。”

        真诚的道谢，似是跨越了无数条亘古的河流，打破了本就很脆弱的隔阂。

        他的冲动啊，当然是，他想抱一抱她，一次就好。

        这一次的时间很长，越前龙雅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除了用一只手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极度绅士地握拳垂在身侧。

        她没有后退，默许着他的行为，就这样，也足够了。

        终于，他怀中的时枝绘凜动了动，他放她起身。

        她瞥了一眼他握着的拳头，轻笑一声：“抱都抱了，这绅士手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懂了，要不再来一次？”

        越前龙雅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挑眉，向她示意道。

        他绝对是故意的。

        “好啊，那训练再加倍。”

        时枝绘凜温和地提议道。

        他听懂了她的威胁，只好摊手作罢。

        刚才的亲密举动仿佛不复存在，两人默契地不提及它。

        “很晚了，早点休息。”

        她将背包抱在怀中，神色淡淡地提醒着。

        少年将尚有余温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背着网球袋离开，含笑的话语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

        “晚安，合格的助教小姐，祝你有个好梦。”

        好梦吗……

        会有的，但愿不像今晚这么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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