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让这魅影一吓，叶韶音差点灵魂出窍。

        她哪敢细看，直接甩出数道诛邪符篆，怼向白影。

        符篆划出数道金丝，将山洞照亮一瞬，又快速湮没在黑暗之中。

        白影迟疑开口，声音很淡：“别怕。”

        是晏无蓁。

        弄清楚来人并非鬼魅后，实在说不上是喜是悲，她无奈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晏无蓁掏出一颗夜明珠，幽暗的隧道瞬间蒙上一层浅淡的光晕，他冷漠的脸庞也染出柔和的亮色，连带着话语也温和些许，“你邀我加入青鸾，我便先跟来看看，再做考量。”

        叶韶音稍愣，觉得他说的倒也合理，长舒口气：“可我要做之事是青鸾机密，还需前辈回避。”

        “所以，你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木魅。”晏无蓁平静戳穿，“你早在此地布局，故意放出木魅妖气，引异动仪波动，再诱仙门众人来此成为你对抗木魅的棋子。昨日若我不在，便是那些人为你所驱，同木魅混斗，待双方两败俱伤，你再趁机收服木魅。”

        “方才你以灵体现身，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是怕我出手杀死木魅。”

        他话语逻辑缜密，压根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空荡荡的山洞里，陷入短暂寂静。

        “是。”叶韶音挑不出刺，索性托出，“前辈也在青鸾的引进名单中，是我的任务之一。”

        这消息他似乎也预料到了，听后，面上无波无澜，仿若一潭死水。

        叶韶音眉尾一跳，暗自腹诽：剑修还真是如出一辙，连反应都一样的……

        令人讨厌。

        在追求大道的路上，他们仿佛丢掉了为人的基本情感，变得不近人情，难以捉摸。

        她真切的体会过跟这种人相处时的辛苦。

        在这点上，她反而认为他们还不如妖活的更像个人。

        叶韶音求贤若渴，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她清了清嗓子，问：“前辈不必着急决定，但有一事，还请前辈如实回答。”

        “你说。”

        “前辈修的是无情道吗？”

        她一直盯着晏无蓁的脸，暗淡的光线下，对方平静的眸光，仿若结了冰的湖，在这一句后，隐隐有了些涟漪。

        “不是。”他语气格外认真。

        “那就好。”叶韶音粲然一笑，暗自松了口气。

        “此事有何关系？”

        叶韶音耐心解释：“女君有令，青鸾不收无情道的修士，即便是证道长生的大能，也不要。”

        不等晏无蓁再说什么，她先一步说，“前辈若有其他事想问，不如等我先把里面的事办完，我必知无不言。”

        晏尘澜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须臾，挤出个“好。”

        自他点破叶霜目的，她便收敛起所有的弱势，淡然自若，思路清晰，对答如流，丝毫没有被他逼问所吓到。

        叶霜沉着老练，善于心计。

        这一点，她和霜霜完全不一样。

        可两人却又都怕黑。

        会是巧合吗？

        晏尘澜尚无法得出结论。

        “那前辈在这里稍等我片刻，很快就好。”叶韶音听他应下，稍松口气。

        此刻，身负重伤的木魅就在里面，她筹划这么久，就等着趁这一刻同他结契。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可又不能让晏无蓁知道，万妖之主同她结契的事。一旦被他发现，那她的女君身份，很可能随之暴露。

        到时候，又会产生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不说，晏无蓁大概会被她的渣修为吓跑。

        可眼下，甩不掉这狗皮膏药。

        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契了。

        晏无蓁虽是劫仙高修，但她有十足把握，可以隔离他的神识探查。

        寻常修士，需结丹才能修炼神识，然青鸾有独门术法。

        天下间，能无视她神识隔离的人，不超过三个。

        其中两人同她出自一门，剩下一人便是闭关未出的晏尘澜，他根本不在这里。

        想罢，她解开暗门禁制，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她缓缓走入，将门关闭。

        她察觉到等在一旁的手下——朱雀与白虎，两人正不动声色地望过来。

        一门之隔，两人也察觉到屋外有旁人。

        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叶韶音做出个噤声手势。

        以晏无蓁谨慎多疑的表现，此刻一定已经散出神识，在暗中监视全场。

        她不容闪失。

        想罢，她亦散开神识，将此处完全笼罩，形成一道绝对屏障。

        叶韶音猜得不错，晏尘澜的确散出神识在盯着她，但不是现在，而是从她回归本体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晏尘澜守在门外，闭目而视，清晰地感知到屋内一共有四人。

        不，三人，一妖。

        暗门内是木魅寝宫，宽阔沁凉，种植着无数名贵灵植，处处充斥着花香，与数丈之外荒凉沙海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木魅偏又把洞府修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

        叶韶音走向木榻，躺在上面的绿衣郎明显精神不济。

        “滚！”木魅见是她来，直接骂道。

        白虎闻言，擦掌磨拳，刚上前一步，便被朱雀拉住。

        “卑鄙无耻、小人！”木魅大骂不止，甚至欲起身攻击叶韶音，还未伸手，忽而喷出口血，溅得薄纱上一片血红。

        他方才差点被那狗剑修打散妖丹，再加上四周法阵压制，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消消气，命要紧。”她扯下他斗笠，见到木魅真容，颇为意外，尴尬笑道，“原来你……这么在意年龄啊。”

        “妖力枯竭，还要维持人形。”叶韶音摇头，“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子乐意。”木魅偏过头不去看她，“用不着你这小屁孩管！”

        “好了，按照约定，打赌你输了。”叶韶音蹲下拉起他手腕，准备直接结契。

        木魅顿时炸毛抽手：“你为了给青鸾招人，用这种下三滥手段逼老子就范？！你好意思？”

        不远处白虎与朱雀听罢，撇了撇嘴，一副不太认同的样子。

        青鸾地广人稀，三族共居，女君制定的人才引进计划定然少不了妖族。

        而木魅作为妖中之首，自然是妖族列表上的第一位。

        为了吸纳这位木魅大人，别说三顾茅庐，女君来此，前前后后十次不止。更不要说女君费了多少心思，才布下今日这局。

        阻隔之外的晏尘澜，清晰听见木魅这一声声叫骂，倒是印证了他对叶霜任务的猜测。

        “我赢了，当然好意思。”叶韶音不急不缓道，“倒是你，扭捏折腾了那么久，如今输了还叽叽歪歪。”她音调扬起，重重吐出三个字，“没意思。”

        木魅幽幽发亮的妖瞳透着怒意，偏头挖她一眼，正要开骂，目光忽然滞住。

        “你在做什么？！”

        抬手间，满屋子的花草霎时枯萎，完全没了生气。

        “我在威胁你啊，这东西你总认识吧？”叶韶音唇角翘起，从怀里取出一柄粗糙难看的木梳，塞进他手中，“别墨迹了，愿赌服输。否则我让她跟这些花草一样，怕不怕？”

        “你！”

        木魅气急攻心，又喷了口血，“这东西哪儿来？”

        “你说呢？”她笑着扯住他手腕。

        同一时刻，感知到灵植失去生命力的瞬间，晏尘澜紧闭的眼睛又复而睁开。

        就着夜明珠的光亮，缓缓看向暗门。

        散出的神识骤然撤回。

        这女子不是霜霜。

        绝不可能是。

        霜霜性子虽同她有些类似，但她最爱花草，且绝不会以生灵性命逼迫他人。

        是他疯了。

        思念太久，以至于开始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寻找她是霜霜的证据。

        晏尘澜撤掉神识后的一刹那，木魅突然反手拉住叶韶音的手腕。

        不明所以的白虎与朱雀，急忙唤道：“女——！”

        叶韶音心跟着一跳。

        好在两人及时闭嘴。

        一道金色光芒从贴合处溢了出来。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结契。

        女君收服了木魅！

        阵法内，木魅诵念契语：“吾名巫归——”

        话音未落，叶韶音噗地笑出了声，差点把进行到一半的契印断掉。

        木魅气急，不解自己名字到底有什么问题。很多年前，他同另一人报出本名时，那人也是这样咯咯地笑，让他心烦。

        要知道，妖族的本名自带言契效果，断然不会轻易让旁人知晓。

        这些不知好歹的凡人，真是可恶！

        他挑眉炸毛，恨不得把少女纤细的手腕掰断，忽闻一声笑语：“不是要改名么，就叫叶归吧。”

        “屁事真多。”木魅骂了句，以新名开始诵念。

        叶韶音也跟着一起：“吾名叶韶音——”

        木魅听见她的真名后，忽然傻掉。

        难以相信，她会是青鸾女君。

        但他并未多言，快速结好契约后，即刻化成一支木簪，落在她掌心。

        伴随着叶归不耐烦地声音。

        『臭小鬼，老子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没事别唤醒我』

        叶韶音低眼看了片刻，缓缓吐出二字：“好丑。”

        朱雀看见簪子，也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上古审美。”

        叶归：“……”

        叶归：『咳咳，老子现在是妖力不足，等过段日子的，老子给你变套精致的……』

        叶韶音：『大可不必，你休息吧，无事不要烦我』

        叶归：『……』

        任务终于达成，叶韶音眨眨眼：“白虎你按照计划，护送新人先回青鸾，我还需留下，调查邪祟一事。”

        “那天珩宗弟子那……”

        “有晏无蓁在，天珩宗那先放一放。”叶韶音挥挥手，“快走吧，外面还有人盯着。”

        两人前脚离开，晏尘澜从外走进，见到满屋失去生命力的花草，目光晦涩幽暗，周身像淬了冷霜，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叶韶音对剑修的冰棍脸已经有所预计，依旧被他的眼神搞得后脊发凉。

        “前辈。”叶韶音把木簪收好。

        “你做的？”

        “是啊。”自打被晏无蓁撞破灵体一事，叶韶音也懒得装了，说话更随意一些。

        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嘛，要不是他逼得那么紧，她一定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木魅结契。

        “很好。”他冷嗤。

        “还行吧。”叶韶音没听出他语气有何不同，忽然想起在『领域』里，她还没回答他那两个问题，“现在能回答前辈那两个问题了，我——”

        “不必回答了。”他冷声打断，“我可以加入青鸾。”

        “那太好了！”叶韶音眼前一亮。

        要是没有晏无蓁，她真能就地放挂鞭，毕竟一日之内，连续收服两名大将。

        实在太爽了！

        “但我要先见女君。”

        “啊，这……”叶韶音挠挠头，“那怕是有点困难。”

        “怎么？”

        “女君常留青鸾，守护神幡。前辈要见，怕是得亲自去一趟青鸾了。”

        “可。”

        “但……”叶韶音一脸为难。

        “又怎么？”

        “我尚有任务没完成，眼下需去一趟楚国王都，然后再去调查邪祟之事。”

        晏尘澜闭了闭眼，他太清楚这女子善于顺水推舟，以旁人为剑，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眼下，她便是如此。

        但邪祟，他本就要查的。

        她，算无遗策。

        晏尘澜颔首应下，“好。”

        他已决定，速战速决，尽快见到青鸾女君，借神幡一用。

        叶韶音眉眼弯如新月，声音轻快，“那先谢过前辈，待见到女君，晚辈定会为您美言。”

        晏尘澜不屑回答。

        两人很快一前一后出了木魅洞府。

        没有人察觉到，洞府深处的那间寝室中，所有衰败的灵植，若枯木逢春，冒出新芽。不过须臾，满屋又回到方才蓬勃葳蕤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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