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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小院里嬷嬷、太监、宫女的请安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给四阿哥请安。”

        今日大雪,宫道难行,元衿对四阿哥的突然到来很是意外。

        记忆里,未来大boss雍正和她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多了个“亲兄弟”的头衔,原来的元衿甚至有点怕他。

        四阿哥胤禛今年虚岁十三,他从小养在承乾宫,元衿从小养在宁寿宫,两人的情分集中在每月初一十五和逢年过节——他们得同时到生母德妃跟前磕头,然后互相叫声“四皇兄”和“五妹妹”,再听胤禛端着兄长架子问她几句生活起居。

        元衿正思索着他此时过来的原因,就听见胤禛用稚嫩的嗓音训斥起了院落的太监。

        “你便是这么在公主院落里当差的吗?我刚才进来,门口竟然连个看守的太监都没有,宫门口的雪也没有扫,怪道五妹妹难得出门就会摔个鼻青眼肿呢,原来都是你们这些奴才做事不当心!”

        他连珠炮似得一通训,直把元衿院落的管事太监赵进寿骂的灰头土脸。

        这赵进寿原是太妃那里当差的,前些年太妃去世,才被拨到了元衿这里。

        要他看来,在太妃那里当差和在公主这里当差无甚区别,两人都是宫里不出头、不招眼、不得宠的主子,凡事他只要大略不出错,便都能过去。

        他嗫嚅着回话:“四阿哥,人都在院里伺候呢,五公主也不出门,所以……”

        胤禛根本不听他的辩解,转头与自己身边的太监说:“苏培盛,你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先去宁寿宫先告诉太后娘娘,再去乾清宫告诉皇阿玛,不用添什么,也别给他们减什么,就照实了说!”

        听见这话,一丝笑意划过元衿的眼底。

        好一个胤禛,怪不得后来能在九王夺嫡里脱颖而出呢,小小年纪整治这些不上心的奴才时能条理清晰,礼法上半点都不给他们留余地。

        赵进寿已吓得在雪地里磕头求饶,元衿见状,拉了拉权嬷嬷的袖管。

        “嬷嬷,去请四哥进来吧。”

        权嬷嬷却是不大想立即就去。

        过去这赵进寿认为五公主不得宠,每每办差都敷衍了事,权嬷嬷虽然伺候公主最早,但并没有管事的权利,每每说上赵进寿几句,都会被他搪塞敷衍过去,甚至还会被奚落成多管闲事。

        今日四阿哥亲自来发作,她真真是求之不得。

        她家小公主,可不就缺个腰杆硬的撑腰吗?

        可这时,公主发话:“嬷嬷,四哥难得来,别叫他在雪地里站着了。”

        元衿还在病中,说话都细声细气,怎么听都柔弱可怜,

        权嬷嬷这才出去,亲自把胤禛请了进来。

        胤禛裹着件石青色披风,头戴八瓣瓜皮帽,白雪落在他肩头和微微卷曲的发尾。

        他走进来瞧元衿第一眼时,她差点没笑出声。

        胤禛满脸满眼,都写满了对妹妹的恨铁不成钢。

        他解了披风,径直坐在了元衿对面的暖炕上,坐姿笔直,一双和元衿相似的眼睛冷冷扫了眼室内后,评价道:“这暖炉烧得不够旺。”

        刚被胤禛一通训过的赵进寿,立即点头哈腰地带人再添个炭盆来,忙忙碌碌一会儿,室内果然比刚才暖了不少。

        元衿就这么瞧着胤禛指挥下人,等到一切妥当后,才娇娇软软地喊了句:“四皇兄,你怎么来了?”

        胤禛淡淡瞥了她眼,一板一眼地说:“听说你病况好转,我下学就过来瞧瞧你,回头皇阿玛问起也好回话。”

        可元衿知道,他这话就是个幌子,康熙素来重阿哥轻公主,元衿受伤这些天,他只派乾清宫太监去太后那里问过“二手消息”。

        胤禛又说:“五妹妹虽然一直在病中,但今年也八岁了,院落里的事也要自己上上心,没得让这群奴才天天欺负在你头上。”

        他一句接着一句,从管教下人到读书明理最后延展至未来驾驭额驸,充斥着一股老夫子训话的味道。

        元衿可算知道为什么后来雍正能留下那么多折子了,原来这功力是从小练就,与生俱来的。

        她安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这胤禛表面看着老成严肃,但其实字字句句都在为元衿这个亲妹妹做打算。

        只可惜,原来的元衿年纪小、胆子小,听不出这些教训背后的心意。

        而元衿现在的处境,其实很需要一个为她出头打算的人,既然胤禛有心在前,她倒可以顺水推舟。

        胤禛终于是说累了,抬眸扫过炕桌,却不见一盏茶水。

        立即又是火气上涌。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妹妹娇弱无用,但娇弱无用成这样,还是超过了他的忍耐底线。

        “五妹妹啊……”

        正又要开启新的一轮训话时,却见元衿瘦弱的身躯勉强撑在黄花梨炕桌上,颤巍巍倒了杯茶。

        “四哥哥,你快喝一口吧,这个水没有放茶叶,你别喝不习惯。”

        胤禛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元衿这么喊他,过去只记得五妹妹胆小,每每见他都是闪躲着喊一声四皇兄,然后就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而今天,不但改口叫了四哥哥,还破天荒地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了。

        定是自己不懈的教导起了作用。

        胤禛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生涩的井水烧开的白水,温度也并不合适,他作为阿哥,素来在承乾宫被照顾得精细,确实喝不习惯这种茶水。

        喝过一小口,他便想放下,可就要放回去时,又对上了元衿水汪汪的双眸,心立时彻底软了下来。

        元衿的眼睛和胤禛很像,可比胤禛多了份女孩的温柔,再加上带着病容的娇美脸庞,轻轻松松就激起了胤禛本就藏在心底的那点保护欲。

        在宫里的公主中,五妹妹其实是生的最漂亮的那个,要不是常年生病不见人,她的美貌早该传遍宫内宫外了。

        胤禛小口喝着,直到喝得茶杯见底,才放回炕桌上。

        茶杯底碰上炕桌,咔哒一响,元衿立即怯生生地问:“四哥哥,你喝得还惯吗?”

        “四哥没喝不习惯。”

        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性子,虽然是安慰元衿,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和训人一般。

        “以后你教会了奴才们做事,自会学会分辨茶水。”

        元衿甜甜一笑,点头“嗯”了声。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宛若新月,双唇天生微翘,晶莹粉嫩。

        胤禛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一下。

        “我先走了,你自个儿好好养着。”

        胤禛没想待多久,他心里明白,五妹妹其实怕他怕的紧,今儿虽然有一丁点的转性,但天知道是不是强撑装给他看的。

        他示意苏培盛递上披风,正系着带子时,听见元衿说:“四哥哥,等元宵宫宴我找你点兔子灯呀。”

        一点期待、一点渴望加一点撒娇。

        胤禛震了震,却是为元衿难过。

        五妹妹从来都是缺席大小宫宴的。

        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太后怕她出事,康熙也怕她生病,宫里所有人都默认,五公主就该好好待在屋子里养病。

        可她到底才八岁,正是最爱玩、最爱闹的年纪。

        和她差不多岁数的阿哥公主,每逢年节,吵得能把宫宴的砖瓦都掀翻,保姆嬷嬷们追着喊着都叫不停。

        只有她,孤零零地关在这小院落里,做着最乖巧安静的小公主。

        胤禛垂眸,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他该是敷衍着应过去就是,但对着元衿乖巧的模样,他又实在骗不出口。

        只能默默握拳。

        元衿瞧见他紧握的拳头,便知自己的话生出了效果。

        就她如今的处境,要一步到位,直接转变成满世界撒欢的活泼公主是没可能的。

        但她可以一点点的,给自己这个活死人墓样的院落加点生气——比如吸引点人来,陪她多聊聊天。

        元衿其实很怕孤单,上辈子就怕,不然也不会流水地换着男友陪她玩。

        现在在紫禁城里,男友是没指望了,但她有一打现成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她不介意把他们一个个招拢起来,轮番陪她解闷。

        胤禛一直没答话,元衿等了会儿,才又弱弱地补了句:“四哥哥,要是没有兔子灯,别的灯也可以……我,我不挑的。”

        “不就是个兔子灯吗,瞧你那样!”

        胤禛紧了紧系好的披风带子,回身摸了摸元衿的小发揪。

        “我知道了。”

        说罢,他迎着风雪,快步离开。

        权嬷嬷等人走了,才俯身在元衿耳边说话:“小主子,您先好好歇息,那元宵宫宴的事过几天请安时再问问太后。”

        元衿淡漠地“嗯”了声。

        权嬷嬷又抬高了嗓音,高兴地道:“今儿四阿哥来,总算让赵进寿吃着教训了呢!”

        元衿什么话都没接,只懒怠地吩咐权嬷嬷收拾床褥,自己要早点休息。

        她知道权嬷嬷在高兴什么,在担心什么,可这些担心和高兴,元衿都颇为不屑。

        这短短几天相处,元衿已经看清,权嬷嬷是有点怕事胆小在身上的,不然之前也不会被赵进寿那样的人压制,她对元衿处境的反应一直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

        胤禛替元衿撑腰,权嬷嬷就兴高采烈地围观;赵进寿敷衍了事,权嬷嬷也只能唉声叹气地抱怨。

        还有刚才,若不是自己拦下,真的任由四阿哥把事闹大,她和四阿哥或许会惹太后厌烦。

        这里是宁寿宫,要处理任何人,都得由太后亲自开口,才最最合适。

        对于权嬷嬷这类心思不坏,但困于窘境,不思进取的人,元衿虽不至于厌恶,但也不愿靠近。

        她从来都是要什么得什么,半点不能被亏待的性子。

        连鄢洵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也只会顺着她,让着她,满足她的条件。

        一个小小的元宵宫宴而已,既然都觉得她去不成,她就偏偏试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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