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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说完,巴拜特穆尔也往后仰了仰,修长的脖子伸长看着摇晃的铜铃。

        “公主听说过风铃的佛偈吗”

        “我见过你抄的那个。”

        “通身是口挂虚空,大漠东西南北风。有去无来人身灭,滴丁东了滴丁东。”

        他念完笑了笑,颇为自嘲“瞎写的,我总是瞎写。”

        元衿也笑了,“我梦里别人写过个差不多的。”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话”

        元衿皱皱鼻子哼了声形容“一个罪孽深重、无关紧要的人。”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公主这样评价。”

        想到舜安彦刚才还苦大仇深却忍不住和她顶嘴的样子,元衿笑得歪歪扭扭,巴拜特穆尔被她感染,也真真正正地大笑了出来。

        “你还第一次笑成这样。”

        “一般来说,没什么值得笑的,佛前。”他回头看了看正殿的庄严宝相,“佛前总是祥和宁静。”

        他们的对话又到这里截止,重回安静,直到青山带了药膏来。

        元衿交与他,拍拍自己的大氅站了起来,“好好涂药,留疤多不好。”

        “多谢公主。”

        元衿又是笑,“巴拜特穆尔,你真是我见过最白净的蒙古人。”她仔细想了想说,“不对,就算是满人汉人,你也是最白净的。”

        巴拜特穆尔打开药罐,随手往脖颈上抹了点,白皙的药膏和他的皮肤一样白。

        “多谢公主。”

        元衿见天色不早,便与他告辞,出福君庙总要路过畅春园漫长又寂寥的东墙,她贴着墙面慢慢走着,忽听一声悠扬的钟声从背后传来。

        她愣了愣,赶忙跑回去,可福君庙的门内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佛钟轻轻晃动,证明曾有人撞过它。

        元衿“真正”的生日后不久便是农历新年。

        舜安彦抱着小喵彦寻观察了一路,每日晚上都要在喂猫时碎碎念“她吃亏我吃亏才对,她嚣张又肆意,要什么有什么。”

        一边无语地把元衿想要的某样东西准备好,放在小喵的提篮里。

        如此便到了春天,春暖花开,康熙年常要往北边去狩猎。

        去岁严厉处置喀喇沁后,理藩院给康熙定了条不同于过去的新北巡路线,改从杀虎口出,先去刚换扎萨克亲王的喀喇沁扬扬威。

        或许是吸取上次南巡的经验,康熙在北巡前特意去请示皇太后要不要同去。

        他是做好了皇太后不乐意去的准备,只要太后不乐意,他立即顺水推舟让元衿在京城好好养病,顺便孝敬皇祖母。

        可太后很干脆地说“去啊,我可好些年没回蒙古了。”

        康熙默了一瞬,眼睛瞟向旁边正在编花环的元衿。

        丁香、桃花、兰花在她手里翻飞,最终绕成了一圈淡雅的冠冕。

        皇父的眼神一到她身上,元衿便挥舞着花环奔向康熙,双手奉上。

        “皇阿玛,这个好看送给皇阿玛”

        “朕一个男人,戴这个像什么话”可他惯会口是心非,嘴上嫌弃着,花环却已经戴到了头顶,“皇祖母去,你也要去了”

        元衿趴在他膝头,水汪汪的眼睛仰望着他“皇阿玛舍得不带我吗”

        康熙抿抿唇。

        元衿叹了口气,“您还能带我几年呢”

        康熙呵斥她“什么几年呢好多年呢太医不是给你看过身子都好了吗”

        说起元衿南巡那场病,他倒也惊悸未定,那场骚乱大功在舜安彦,但助力却是元衿,若没有她爬上琉璃塔又或者没有她那日带人路过,或许此事不会如此顺利平息。

        如此福气顺遂的运气,却偏偏摊上了体弱。

        而元衿的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后天又没精心养好才导致的,康熙身为父亲深知前因后果,早已后悔不迭。

        他能和女儿计较什么,康熙抱起元衿暗嘲自己,不过就是贪玩,那么聪明的孩子贪玩也无妨。

        “你可别闹朕了,你就答应朕,这次出去好好跟着你皇祖母,别贪凉别乱跑别再生病。”康熙虎着脸训她,“再生病以后都不许出去了”

        元衿挠着康熙的山羊胡大喊“不会不会,要不皇阿玛这次把那些火器都带上,再有什么就和江宁时一样轰了他们”

        “北巡是去打猎,带什么火器”

        “吓唬他们啊,上次试火器时,苏赫那些武夫可都怕死了。”

        这么一说,康熙倒有了些想法,他从疏峰离开后,召见了舜安彦到清溪书屋。

        舜安彦进园子,照旧是抱着猫进出的。

        康熙一见,沉声说“彦寻”

        “啊”即使穿越那么久,舜安彦听见别人喊以前的名字依然有反应,可等怀里小猫一叫,他反应了过来。

        “鄢洵”已经不是他。

        康熙看舜安彦愣头愣脑的样,拍了拍桌子,“把猫抱过来,被端在手里了。”

        舜安彦上前把小猫递给康熙。

        彦寻就是个社牛猫,不但皇子公主之间任意玩转,连爬进万人之上的康熙爷怀里也一点不犯怵。

        “喵呜”一声,直接在龙袍上打了滚,伸出肉爪子往他手心里放。

        康熙握了握小肉垫,无奈说“不愧是五公主的猫。”

        舜安彦瞧着这场景心里骂骂咧咧,当然不愧是元衿的猫,就刚才康熙这个待遇,他这个喂猫的从来没有过。

        哪次他伸手,不是被这喵一爪子给挠得缩回去

        就像每回都要让他滚的元衿一样恶劣。

        康熙撸着猫说“叫你来是和你说,上次江宁做得很好,朕以前倒不知你除了弓箭准,qiang也用得好。”

        舜安彦知道康熙迟早会问,这个答案他已经在心里背了几百来遍,道“都只是准头的事,火奴过去在园子里试过两次,真用起来力气比弓箭少,奴才那日都是运气。”

        “倒也不必谦虚,满蒙里弓箭能与你相比的不少,但能融会贯通至火奴的极少。”康熙打量了眼舜安彦,他这几年步入成年,比刚进园子做伴读时英俊许多,正是少年英雄正当时,“还记得朕去年腊月让你试qiang吗戴梓和传教士吵得厉害,你用下来什么看法。”

        舜安彦张了张嘴,康熙举起猫爪打断他“你再说那套各有千秋,朕叫猫先挠你。”

        彦寻在康熙怀里对他虎视眈眈。

        舜安彦认命地叹了口气,搬出准备许久的一段话“万岁爷,火奴的威力在与一名只拉得开小弓的人都能操纵它,火奴的欠缺在于它本身对材料和周围要求太多。可奴才从小练弓,却知道良弓不过求祖父花钱便也能买到,骑射功夫本身确实一日也拖沓不得全靠奴才自己的。万岁爷,良将易得还是良弓易得呢”

        康熙大笑起来,抱着猫感叹“佟国维以前还老说你闷不会说话,他哪知道你的话都在刀刃上呢。”

        舜安彦于是谢过康熙夸奖,跪在地上恭敬地要磕头时,康熙却打断他“别急着磕。你这些话都有道理,朕也都知道,但朝中许多人不知道。”

        他不懂,于是请康熙明示。

        “朝廷上次打准噶尔用了红衣大炮,效果奇佳,破了噶尔丹的驼阵,草原从此闻风丧胆。这次北巡朕给你个任务,你别带弓箭,去火器营挑你顺手的火器,带着它们去,到了猎场和他们比比。”

        舜安彦皱眉,狩猎用弓箭是传统而非方便,就是再差的火奴因为杀伤力大在近距离狩猎里猎物都是百分百死亡,他这么去和草割有什么区别

        康熙见他一副想不开的样子,站起来把猫交还给他,“好好去想想吧,这事没有替元衿喂猫那么简单。”

        舜安彦抱过小猫要塞回提篮告退,康熙最后忍不住又问了句“你到底哪天能不带着这只猫”

        小猫彦寻从篮子里伸出小脑袋“喵呜”一声,似乎是抗议。

        康熙扯扯嘴角轻笑了下安抚它“行行行,朕不说了,就让舜安彦好好带你。”

        不带猫是绝对不可能的,六月北巡,舜安彦堪称北巡队伍最吸睛的“崽”。

        腰上别着火奴,手上抱着猫,一脸生无可恋跟在公主车驾附近。

        元衿继续没良心,想猫的时候就让彦寻上车,猫想吃喝拉撒了就呼唤舜安彦伺候。

        舜安彦相信,不久的将来,他是公主猫奴的消息会传遍大清每个角落。

        只有到喀喇沁地方,正是开始狩猎前,元衿才派青山把彦寻接走。

        “彦少爷,公主说了,您的火奴太吵,彦寻和她一样受不了惊吓。”

        受元衿连年影响,青山如今对舜安彦也不大客气,来了便是传话,说完便替公主办事,一点挣扎都不给舜安彦。

        “猫篮,猫食,猫碗,还有猫窝和毯子,都要拿走。”

        舜安彦道“前面几样都有,就是猫窝,它不睡猫窝。”

        “那睡哪儿”

        “我枕头。”

        说着彦寻在舜安彦帐篷的枕头上打了个滚。

        青山把猫塞进猫篮,并把舜安彦的枕头交给了同来的赵进寿。

        “不是,你这”

        “彦寻需要的,公主说了,都要带走。”

        又离谱了。

        彦寻需要枕头,他“鄢洵”不需要枕头了

        “那我睡什么”

        “彦少爷要是实在难受,可以去请示公主。”

        青山浩浩荡荡带着猫和它的用品离开,舜安彦原地气闷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没缓过来,杀出去找元衿评理。

        有这只猫真好,他现在什么时候去找她算账,别人都只当他是去喂猫。

        可出去后不久,草原突降夏雨,舜安彦腰间还挂着火奴,匆匆跑到一个帐篷下躲雨。

        清朝的火器碰不得水。

        舜安彦当即把火奴解下,拆开所有部件放在地上慢慢检查。

        他虽然躲得快,但火奴还是不可避免浸水,这样下去明天行猎时轻则哑火重则走火。

        舜安彦边清理边思考,一时专注,身后的脚步声极其靠近时才听见。

        脚步声沉重,来人至少一米八以上,身材魁梧高大

        他凝住心神,在来人伸手那刻迅速回击。

        “啊”原来是苏赫,他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嚎叫,“小燕子,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舜安彦无奈,“苏赫贝勒,我这只是下意识防身,您偷袭我干什么”

        “我瞧你摆弄火奴,过来看看热闹啊”

        苏赫揉着脑袋坐在他对面,点点那些被他拆开的火器。

        “你刚怎么愁眉不展得这东西不是贼厉害吗书房那群蒙古人现在提到就瑟瑟发抖呢。”

        舜安彦知道班第亲王一系最忠诚于康熙,苏赫更是单纯耿直,于是和他略略说了问题所在。

        “这里碰了水,这里的火印就容易出问题。”

        “我瞧瞧”苏赫拿过去摆弄了会儿道,“太精巧了,我真不行,但我挺想学的。”

        “贝勒骁勇,擅长弓箭,为何还要学这”

        “学弓箭就是为了杀敌的,要是能有杀敌更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苏赫说得简单,却让舜安彦另眼相看。

        不论其他,单论这种对武器更上一层楼的追求,苏赫已比清朝大半人强了十倍。

        “但你刚刚说得水也是问题,其实今儿就是下雨,在草原早晚露重,哪哪都是水,你淋的这点雨的水,还没有些日子的露水重呢。”

        舜安彦没来过蒙古,于是请教起苏赫关于草原的填起来。

        苏赫在书房也有两年多,自己虽然进步不少,他老父欣慰得每次来京都要在康熙面前痛哭,但比起舜安彦他却深知还差得远。

        难得这小燕子也能问他,苏赫想,那还不好好当回老师。

        苏赫一年四季说得认真,舜安彦频频点头还不断发问。

        聊了小半刻钟,舜安彦又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来的至少有三个,打头的那个垫着脚,轻盈快速。

        舜安彦撇撇嘴,然后

        “啪”一声,他任由来人打在了他肩头。

        苏赫不服了。

        “小燕子,你怎么这次不防了”

        舜安彦抬起头说“公主,我听出来了。”

        穿着嫣红骑装的元衿扎了一根及腰的鞭子,撑着一把火红的油纸伞朝舜安彦绽开笑容问“怎么了,苏赫”

        苏赫指指微红的额头说“舜安彦打的。”

        “你偷袭舜安彦了”元衿眼风扫过舜安彦,顺便转了转手腕,当初受过伤的手腕,“哼,他肯定下意识防身了。”

        “可别提了,但小燕子怎么就没打你”

        “他不打好人。苏赫,你反省下自己。”

        “这是什么逻辑”苏赫不服,对着元衿身后喊“两位阿哥,评评理”

        舜安彦这才看到元衿身后的人。

        九阿哥和十阿哥。

        雨已经细微,他们没撑伞,估摸着只是陪元衿出来转圈。

        九阿哥照旧捧着瓜子磕得开心,丝毫没有要给苏赫评理的意思。

        只问“舜安彦,功夫不错,别人这么偷袭你,也会这样吗”

        九阿哥指挥老十去试试,十阿哥不肯当人肉测试,被元衿和九阿哥同时踹了一脚。

        他只能含泪上场,在营地里绕了一圈后,才蹑手蹑脚被靠近正在和元衿及九阿哥聊天的舜安彦。

        老十伸手往舜安彦后脖子戳过去,还没触碰到皮肤,手指就被掰了过来。

        “啊”十阿哥惨叫一声,扭了根手指。

        元衿还要和舜安彦聊聊彦寻的猫窝,十阿哥于是被九阿哥单独提溜了回去。

        老十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被太医包成熊爪的手,含泪指责了九哥许久。

        九阿哥继续优哉游哉、咔吧咔吧磕着自己的瓜子,直到老十的唾沫星子都吐干了才突然说“诶,为什么舜安彦认得出元衿的步伐呢”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我的小区怕是它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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