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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边走边吃


船行过鄱阳湖。
  僧人贯休有一首诗——
  春过鄱阳湖
  百虑片帆下,风波极目看。
  吴山兼鸟没,楚色入衣寒。
  过此愁人处,始知行路难。
  夕阳沙岛上,回首一长叹。
  贯休曾经在洪州开元寺修行过,也曾经在怀玉山修行过。
  怀玉山上还有贯休的墨宝。
  贯休爱怀玉山林木潇潇,水石连云。
  “建读书堂,修禅观,隐居山中”。
  然而由于战乱,贯休的一生颠沛流离。
  不过也正是由于乱世,禅师们四处游走,不再局限于一方小小的禅室。
  灵音师太说过:
  “玉山,局限于方寸之内,你是无法领悟的。”
  六年里,其实师太总是偷偷带她出门。
  一路上碰到小蟊贼,师太懒得杀的,都是玉山解决。
  第一次杀人,玉山有些困扰。
  血的味道太难闻了,过于腥臭。
  她不喜欢。
  灵音师太以为她心中尚有不忍。
  “他手上血债累累,再说是个亡命徒,早晚死于非命。你如今是帮他,早死早托生。如果心有不忍,不妨给他念念往生咒,助他早点投胎。”
  玉山回答:
  “我只是觉得血太臭。”
  灵音师太不以为然:
  “出来修行还这么娇气,以后下手利落点儿,少见一些血不就行了。”
  玉山叹气,也只好这样。
  从此玉山出手,能一击必杀绝对不会使出第二下。
  “杀个人还拖泥带水,血流成河,徒叫别人痛苦,岂不是造孽。”
  玉山慈悲得很。
  小贝买的肉鲊,很快被嚼没。
  徐崇勋和王久安揉揉腮帮子,意犹未尽。
  玉山已经盯上了过往渔船上面肥大的鲜鱼。
  鄱阳湖水面大,水质好,产鱼丰富。
  渔民见御船气派,也想做贵人的生意。
  玉山见活蹦乱跳的大鱼,欣喜得很:
  “正好做三分点红加辣白鱼汤,多放茱萸和胡椒。”
  徐崇勋开始咽口水。
  想不到玉山公主如此会吃。
  王久安也觉得近来似乎胖了两斤。
  船靠岸后,景达和景遂也过来饱一饱口福。
  鄱阳湖不仅仅产鱼,还有蟹子。
  已经七月下旬,螃蟹渐渐肥了。
  玉山公主命人搞了两篓螃蟹上船。
  葱姜蒜调醋汁,浇在蟹肉上,很美味。
  玉山大嚼之后,照例念念往生咒。
  “这些鱼和蟹子遇到玉山姐姐,真是幸运,其他的吃也就被吃了,谁还会费心思给它们超生呢。”
  景达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拍姐姐的马屁。
  景遂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嘴真贫。
  周彦听说玉山公主大嚼螃蟹,也命人买了一些,邀请宋摩诘一起享用。
  宋摩诘想推辞,又觉得未免太扭捏。
  只得跟着一起大嚼。
  李净凡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
  背地里让仆人四处打听,可还有活蟹子卖。
  奈何都被买走了。
  他气闷至极。
  可这时候周彦给他端了满满一大盘过来。
  “我家公子买的多了,这东西放坏了就不鲜了,因此给李公子送了些过来,还望李公子不要嫌弃。”
  李净凡笑了一下。
  “周公子可太客气了,李某笑纳。”
  他吩咐柳厨娘好生料理。
  蒸好的蟹,香气扑鼻。
  李净凡看着高兴,赏柳厨娘和自己一起享用。
  “公子,奴家身子不舒服,吃不得这个。”
  柳厨娘推辞着。
  李净凡有些扫兴,但也不想其他。
  他赶紧享用起来,刚出水不久的河蟹,甚是美妙。
  柳厨娘不好吃这个,是因为她怀孕了。
  宋摩诘给她的药很好使。
  不但助兴,还能助孕。
  不过她不敢告诉李净凡。
  等到了西都,再做打算吧。
  也许,广德长公主徐知兰能把孩子留下。
  若是个男孩,就有盼头了。
  玉山公主不着急赶路。
  御船沿着鄱阳湖岸边慢慢行进。
  湖光山色,特别醉人。
  晚上,船靠岸边。
  渔火粼粼,景致很美。
  玉山举着般若汤,一口一口品着。
  “景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若思虑不清,别人帮不了你。”
  般若汤就是酒,僧人把酒叫做般若汤。
  喝酒犯戒,喝般若汤不犯戒。
  般若,在佛教中指可感悟到的无上智慧。
  般若汤,喝了多了之后,能入化界。
  感知平时感知不到的东西。
  灵音师太告诉过玉山,般若汤是好东西,不过,喝太多,智慧太多,容易头疼。
  景遂不知道怎么回答姐姐。
  他所有心思在玉山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景遂,想要什么便去要,想争什么便去争。要不到争不到的时候,放手便是。李世民杀了兄弟,天下人还不是说他皇帝做得好。如若皇位是你的因果,就不要躲避。做人,切记的两个字,是迷茫。”
  景遂心里一阵苦涩。

  他现在心里面只有迷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玉山吞下一大口般若汤。
  “不知道就糟糕了,这谁能帮得了你。不上不下,不进不退,景遂,你在空耗自己。”
  景遂低下头。
  他空耗,可是没有办法。
  “我很怕,我怕成为景迁。”
  “若是怕,就不要争,若是不争,就应该放下。若是放下,怎么会痛苦。景遂,你很痛苦。”
  李景遂哑口无言。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困在纷纷扰扰里面出不来。
  完全没办法摆脱。
  “姐姐认为如何?”
  “我?说实话,见到父皇,我只会让他立李璟做太子。”
  玉山说完,看了一眼景遂。
  景遂不语。
  玉山不去看他。
  “我人微言轻,父皇未必重视我的意见。不过,如果他问起我,我只会回答,立嫡立长。他不问,我也懒得掺和。你想要我帮你,我可无从抓手。我是天地间无用的那个,凡俗之事,我不清楚不明白,能混一天是一天。”
  玉山喝多了,回去睡觉。
  景遂在那里苦苦思索。
  他并不十分甘心。
  去年让皇帝杨溥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大家议论纷纷。
  这很正常。
  他前脚把皇位让出去,后脚就死了,大家不议论都不正常。
  “景遂,你去主持让皇的葬礼吧。”
  徐知诰对景遂说。
  很意外,主持葬礼的这件事,按理是徐景通的任务。
  他长时间驻守广陵,和南吴的上上下下都熟悉。
  可,父亲偏偏让景遂去了。
  景遂想要推脱。
  他如果真的对皇位无心,也应该推脱。
  鬼使神差,景遂应允了下来,并没有推脱。
  葬礼上,他扶着杨溥的灵柩痛哭流涕。
  对着南吴旧臣和宗室,嘘寒问暖。
  大家评价,景遂纯厚恬澹,有君子风,儒雅随和,礼贤下士。
  那一刻,景遂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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