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爽约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冯峥在天桥上徘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足等了有半个小时。

        他想起早上秦琨和辛立冬的话，说不定方恺临时有急事把他给忘了？

        他可以直接冲去艺术团，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方恺的突然消失不是恰好给了他躲过这事的理由么？

        想到这，他信步回了宿舍。

        还没进门，他就听见了胖子的叫骂声。

        孔焕希和徐伟都不在，胖子一个人对着电脑竟然也能发一通火。

        “你骂什么呢？”冯峥问。

        胖子一摔鼠标：“梧桐社区！他妈的！搞什么净化校园网络环境，还要实名制！”

        他一边骂一边输入身份证号。

        终究还是落实下来了。冯峥暗沉一口气，没说话。

        “你实名了吗？”胖子问。

        “嗯？”冯峥微微出神，信口说，“我没有账号。”

        “你没有啊？”胖子有点惊讶，但转念又泄了气，“没有就没有吧。要是不实名的话，你注册一个还可以，上面有好多美女。但是现在实名了，就不敢乱留言了。”

        冯峥淡淡一笑：“你上梧桐社区是为了看美女啊？”

        “对啊！”胖子笑起来，“我跟你说……”

        他一顿，朝门外看看，耳语道：“我发现了一个美女。”

        “女工协会的？”

        “对对，也是咱们学院的，特别可爱。梧桐社区上好多人发她的照片，我给她发了个私信。”

        “表白？”

        “也不算吧，先交个朋友嘛。”胖子坐回去，“她还没有回复我，你可不要跟别人说，我只告诉你了。”

        他咯咯笑了两声：“冯峥，你网恋过吗？我还没有过呢，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啊……”冯峥语顿。

        “啊什么？”

        “不太清楚。”靠谱？会出人命的。

        冯峥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只要他现在愿意，他就可以登录梧桐社区，看到「空白格」是谁。

        他有点怕。

        他也想不清楚，是什么驱使着他输入了梧桐社区的网址。

        是想念么？还是好奇心？

        如果他知道了「空白格」是谁，然后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空白格」就是孔焕希？

        他脑子里很乱，但手却很自然地输入了账号和密码。

        “秦琨怎么了？”孔焕希突然走进来。

        冯峥马上关了网页：“啊？什么怎么了？”

        孔焕希甩下篮球：“在楼下碰见她和辛立冬了，我看她在那哭呢。”

        不知道秦琨哭了多久，她早就成了泪人，两眼通红，眼睑泛肿。

        辛立冬坐在她身旁，挽着她的手，一直安慰她。

        “怎么了，姐？”冯峥问。

        辛立冬眉头一蹙，冲冯峥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冯峥禁了声，坐到花坛沿上。

        许久，秦琨的眼泪好像哭干了，她仰起头，揉了揉眼睛：“冯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事？”

        辛立冬气鼓鼓地说：“还不是因为方恺！早上我们还练了一会儿迎新晚会的节目，刚才要跟他商量服装的事，打了好几次电话他才接。结果他直接说，不参加了，连个理由都没有。我们连话都没说呢，他就直接挂了。”

        她冲秦琨说：“你当初就不应该找他，难伺候！”

        冯峥反应了好一会儿：“他刚才跟你们说的？”

        “对啊！”辛立冬看看手机，“十几分钟前吧。”

        冯峥一头雾水。这么说，方恺是故意没有接他的电话。

        冯峥顿时也一肚子气。

        只是和秦琨比起来，他只是被放了一个自己并不想去的鸽子，秦琨则是直接被撂了挑子，开了天窗。

        秦琨又啜泣起来：“这可咋办啊？过几天军训就结束了，当天就要演出，我节目都报上去了，怎么交差啊？”

        冯峥很想说，被方恺拒接的人不止她秦琨一个，自己也是受害者。

        但方恺是约他去艺术团，冯峥又怕秦琨多心，那就不仅没有安慰到秦琨，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冯峥嘟囔道：“可能他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

        辛立冬一撇嘴：“怪胎！他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辛立冬的话显然没有依据。她怒不可遏，完全受情绪驱使，不骂娘已经算是理智的了。

        冯峥则有依据。好端端的一个人，凭空消失，他懂这种感受。

        方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老周远远走来，笑吟吟的：“躲这哭呢？”

        秦琨看看他，止了泪，捏着一团面巾纸，擦了擦眼睛。

        辛立冬把手里的一堆纸团塞给老周，一甩手：“再去买一包面巾纸！”

        “给我吧。”冯峥起身，接过纸团，扔进了垃圾桶，朝超市走去。

        老周跟了上来，依然笑着，一副天塌了都有他顶着的样子：“你琨姐怎么样了？”

        “也没说什么，就一直在哭。”冯峥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学长，要不，你给方恺学长打个电话？”

        “我打他就接？你不了解他。他那个脾气要是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猜，他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有事。他室友说，他在宿舍把键盘摔了，就出去了。”

        “你联系他室友了？”

        老周点点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那让他接电话啊。”

        老周笑起来：“他才不会搭理室友，他们住了一年，也没说过几句话。方恺除了睡觉，基本都不在宿舍。”

        两人进了超市。

        “冯峥，你能不能帮帮你琨姐？”

        “我？”

        “迎新晚会也不算什么特别大型的活动，一个学院就一个小节目，交个差就行。我是想哈，也要看你的意见。你跟立冬上台吧？”

        冯峥踟蹰，忙看向货柜：“我……就算了吧……要不你再在新生里找一个。”

        老周没说话，从货柜上扯下一条面巾纸。

        “买这么多？”冯峥问。

        “有她哭的呢。”老周笑。

        他又拿了几瓶水，结了账。

        “学长，你不是说迎新晚会不算什么大型活动么？只是交差的话，人很好找。”

        老周看看他，意味深长：“但是你琨姐在乎啊，尤其是方恺。”

        又是一句话里有话。冯峥想着早上辛立冬的咆哮，好像方恺在秦琨心里的位置，大家都心知肚明。

        “冯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来顶替方恺。换别人，你琨姐都不会同意。你再考虑一下？”

        两人回到花坛时，秦琨已经止了眼泪。

        只是在冯峥眼里，她的眼泪不再是为工作而流。

        他很懂方恺的突然消失，也很懂秦琨的泣不成声。

        第二天，持续了一周的高温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天阴沉沉的，和冯峥的心情一样。

        老周带着学生会的人早早就来到了体育场。

        导员一直催促学生会没事都去军训场看看。女孩们怕晒，大都露个脸，晃荡几分钟，就算交了差。

        今天凉爽，他们齐刷刷在看台上坐了一排，交头接耳地看热闹。

        唯有秦琨，顶着两只熊猫眼，郁郁寡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连队，也不知道是在认真看训练，还是在发呆。

        冯峥只觉得她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像一种无声的谴责。

        隋教官今天的心情很差，一丁点笑脸都没有。

        离最后检阅的时间越来越近。早上部队领导给教官们开了个会，主要内容就是批评和施压。教官们挨了一通骂，个个都耷拉着脸，像丢了钱似的。

        隋教官对胖子再也没了耐心：“你没走过路是吗？放羊啊！不长记性是不是？要么检阅的时候你就别上场了，在一边看着，怎么样？”

        胖子的脸一直红到了脖颈。虽然隋教官平时也经常批评他，但今天格外不同，因为他暗恋的那位学姐，就坐在看台上。

        她叫白晶。

        女工协会招新那天，她穿着一袭长裙，戴着一顶遮阳帽，长发飘啊飘，勾走了胖子的魂。

        她今天穿着一套粉色的运动服，躬着腿坐在看台上。每次胖子出错被罚，她都捂着嘴浅笑，邻家女孩笑话街上野孩子的样儿。

        对胖子来说，她的目光就像乌云背后灼烈的太阳，烤得胖子体无完肤。

        整个早上，没人说笑，没人偷懒。所有人肃穆、谨慎、小心翼翼。整个连队沉浸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低气压里。

        “立——定！”

        冯峥一脚踩在了孔焕希的鞋跟上。

        孔焕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孔焕希！想什么呢！”隋教官劈头盖脸，“这要是在检阅的时候，你这一下，整个连队大半个月全都白练了，知道吗？”

        孔焕希没说话。

        冯峥却别扭了起来。

        平时两人没少互相陷害，但是今天这种气氛，隋教官的指责绝不是玩笑。

        “报告！”冯峥喊道。

        “说！”

        “不是他自己摔的，是我踩的他。”

        隋教官走过来，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犹疑了一阵子。

        冯峥被他看得六神无主：“跟他没关系……”

        “冯峥！出列！”

        冯峥“到”了一声，迈出一步。

        “正步走，预备！”

        “一！”

        冯峥一闭眼，抬起一条腿，悬在半空中。

        他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隋教官并没有喊“二”。

        这是他们惯用的惩罚。

        隋教官的目光在整个队列里来回扫视着。

        他铿锵有力地强调着检阅的重要性。

        高屋建瓴，气宇轩昂。

        冯峥笃定，那些都不是他自己的词，他大概率是在重复领导的早会内容。

        “报告！”孔焕希突然打断了隋教官。

        冯峥一愣，扭头看看他，脚下晃了晃。

        难不成要一起受罚？

        这人是假傻还是真傻？

        隋教官：“说！”

        “那个……我能提一下鞋吗……”

        冯峥噗嗤笑了，“金鸡独立”的造型差点没保持住。

        操场上突然响起休息的哨声。

        冯峥瞟了隋教官一眼。

        隋教官看看他：“原地休息。”

        冯峥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幸，逃过一劫。

        所有人席地而坐。

        冯峥两只手撑在地上，往后一仰，全身都透着“劫后余生”般的无力感。

        看台上的人都起了身，纷纷往外走。

        辛立冬挽着秦琨，秦琨依然失魂落魄的。好像一个节目里没有了方恺，就没有了全世界。

        冯峥上次见到这种状态的女人，还是冯爸葬礼上的冯妈。

        “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孔焕希喝了一口水，坐到他身边。

        冯峥淡淡的：“没什么。”

        “切，”孔焕希不屑，嬉皮笑脸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跟哥说，让哥哥高兴一下。”

        冯峥眉心一蹙：“我今天心情真的不太好，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孔焕希兴趣盎然，往冯峥身上靠了靠：“是么？那我要是离近了呢？”

        “冯峥！”老周刚好走到他们身边，“走了啊。”

        他朝大门口指指。

        老周不止一次来看军训了，之前也没跟冯峥打过招呼，这时候突然的热情，意味深长。

        冯峥点点头，正要说话。

        “卧槽！”冯峥像个窜天猴一样，蹭得跳了起来。

        所有人瞬间都看向他，只见他□□湿了个底朝天。

        孔焕希捏着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在地上笑得直打滚。

        “你特么有病啊！”冯峥摸着湿□□，都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孔焕希摆摆手，已经笑得说不出话，任他怎么骂。

        隋教官难得提了提嘴角：“冯峥，就让你站了那么一会儿，就尿裤子了？”

        大家爆笑。

        老周等人也笑了起来。

        秦琨难得提了提嘴角。

        当天晚上，孔焕希“蓄谋已久”的篮球赛终于开始了。

        篮球场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因为球队是由大一和大二的人一起组成的，所以除了新生之外，大二也来了不少人。

        徐伟自己去买了一箱水，呲着牙，像火车上的售货员似的，到处分发。

        他递给孔焕希一瓶水，孔焕希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女生，一下子就跳到了孔焕希身上。

        孔焕希一哆嗦，水都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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