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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生生不息


  去清院的次数多了,叶风便感觉有些轻车熟路了,老妪不再骂人了,但也没有过多的话,她总是显得有些孤漠、桀骜。

  叶风可以确定,这个老太婆绝不可能有什么绝世武功,也绝没有什么特别渊博的知识,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脾气有些糟糕的老太婆。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风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也许仅仅是因为同病相伶。

  “你还不走?我这里可没做你的饭。”老妪开始送客。

  “你做了什么饭,好像闻起来很香。”叶风闻了闻,确实是闻到了一点饭香,这种味道很轻,想来锅中的饭也不是很多。

  “关你什么事,又不给你吃。”老妪顿了顿,“倒也可以分你一点,但只有半碗。”

  说着,老妪拿起一个碗,盛了半碗递给叶风。

  “老祖奶奶,您太客气了,我吃过了。”叶风不敢接那个碗,因为他料想那个碗有点脏。

  “洗过的,十分干净。”老妪似乎猜到了叶风的想法。

  “这……好吧。”叶风盛情难却,接过碗闻了闻,像是稀饭。

  “吃吧,没下毒。”

  “哦。”叶风壮了壮胆,一口气吞了下去,本以为会很难吃,入口后的味道跟寻常稀饭没什么分别。

  “老祖奶奶,没……没有菜吗?”

  “院子里有野菜可以摘一点,不过我都吃腻了。”老妪挥了挥手,大概是自便的意思。

  “哦,下次我给你带点菜吧。”

  “不用,我这辈子不吃叶家的东西,再体面都不要。”老妪经常重复这句话。

  叶风无言以对。

  “我吃好了。”叶风说着把碗递过去。

  “舔干净,别饿着。”老妪说道。

  “呃……”叶风把碗往前一放,也不知道前面是灶台还是桌子,一下子没放稳,碗滑了下去。

  老妪“哇哦”了一声,脚尖轻轻踮住了碗,然后破口大骂,“臭小子,给你饭吃还摔我碗,我总共才两个碗,摔破了谁给你饭吃!”

  “我明天给你带俩新的。”

  “不要,谁要你叶家的东西,金碗都不要!”

  “老祖奶奶,你跟叶家有仇吗?”

  “我跟你才有仇,吃我的饭摔我的碗,叶家没一个好东西。”老妪破口大骂,“跟那嬉女人的老东西一个德性,没有良心!”

  “是个怨妇?”叶风皱了皱眉头,试探性地问道:“哪个老东西?”

  “还能是哪个,最喜欢野女人的那个,那些个女人红擦擦粉擦擦,都是妖精……”老妪开骂之后根本停不来了。

  “汗……”叶风抓了抓脑袋,“老祖奶奶,红擦擦粉擦擦是什么意思?”

  “红擦擦粉擦擦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叶风有些无语,这老妪多半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了,也就是老年痴呆。

  叶风抓了抓耳朵,今天是抗不住这顿臭骂了,只能先撤。

  不过刚才那掉下去的碗竟然被她接住了,她明明是个瞎子怎么接的住呢?这个老妪真是耐人寻味。

  回到清院以后,枯坐家中两天,叶风又开始烦燥起来,那种无边的虚无和黑暗、毫无希望的孤独真的会让人发疯。

  “要不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吧,就算是千度近视也还是能看到东西的,戴上眼睛之后只比正常人弱视一些,总不会这么憋屈。”想到这里,叶风准备结束现在的生命回到现实世界。

  临走前,叶风又想起了那个老妪,突然感觉被她骂几句也是有趣的。

  “要不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吧。”

  走着走着,叶风又钻进了那个狗洞。

  “那个烦人的小子又来摔我的碗了。”老妪念念叨叨。

  “老祖奶奶,实在抱歉,我眼睛沾了极苦之毒,所以才……”

  “哇哦!”老妪发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感叹。

  很显然她是知道极苦之毒的。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老祖奶奶你知道瞎子的眼睛能看到什么吗?你闭上左眼,睁开右眼,此时你左眼看到的东西就是瞎子看到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连黑暗都没有。”

  “一片虚无……极苦之毒。”老妪的嘴唇动了动,叶风的话她能感同身受,因为这种感觉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叶家人都是牲口!”

  “我不怪他们。”叶风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老祖奶奶,我想离开了,跟您道个别。”

  “哇哦!”老妪惊呼一声,“小子想自杀,跟三十年前的我想的一模一样!”

  “活在这里也是受罪,去另外一个世界可能会更好些。”

  “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每一苦都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人一生无非是苦中作乐,或悟言一室之内,或放浪形骸之外,无有例外。”

  “听不懂。”叶风摇摇头。

  老妪续道:“我年轻时曾经读过一本书,大概叫《西游释厄传》,书中有一个大圣,有通天彻地之能,上天入地,九州万方,无有不可去之处,后来因犯错头上被套了个紧箍,大圣一直想拿下紧箍却痛不欲生,后来他接受了紧箍,方才取得真经,终成斗战圣佛……”

  《西游记》的故事叶风比谁都熟,叶风没想到老妪颇有学问,竟然用齐天大圣的故事在点悟自己。

  “强如大圣也有缺憾,何况我辈凡人,其实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一个紧箍,接受紧箍,天地顿宽,九州万方皆可去得!”老妪嘿嘿一笑,“不就是眼盲了吗,我若执意要生,漫天神佛又能奈我何!”

  三言两语之后,老妪陡然间变得豪气干云,完全换了一个人。

  叶风十分动容,没想到一个瞎眼的老太太竟有如此胸怀,她年岁虽老,但心中的勃勃生机却丝毫不输壮年。

  “多谢指点。”叶风深深鞠了一个躬。

  “小子,视觉只是五识之一。我虽然看不见,但我所能感受到的世界比别人更为精彩。”

  “是吗?”叶风将信将疑,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个老太婆绝对有非凡之能。

  “你有没有感觉到风?”

  “风?”

  “风吹过每一个物事都会改变它的方向,你细细判断风的变化,就能判断你前面的每一件东西。”老妪认真地说道。

  “原来如此!”叶风终于明白老妪是如何用脚接住那个碗的。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每一个会动的物事都会发出声音。”

  “你有没有闻到味道?”

  “有。”

  “所有的这些感觉称之为灵觉,只要你灵觉足够强大,就能凭借五觉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真实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缺点颜色。”老妪道。

  “真有这么神奇吗?”

  “你以为老太婆吃饱了骗你?”老妪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呃……”

  自此之后,叶风每天都会来冷院,向老妪讨教学习。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老妪给骗了,感受风的变化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风无形无质,吹在身上除了大小有别,那还有别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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