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前传:故梦楼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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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整整两周之后,琅嬅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夜的每个细节:灼热的温度,翩然的火光,肆虐的无形之力,仿佛一张巨网,笼罩住那个广场上每一个魂术使用者。而陈诺就是这张网中心燃烧到白炽的核,放射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总觉得他并不仅仅在使用魂术,一定有某些其它的东西夹杂其中。琅嬅看着窗外逐渐西落的斜阳,想找个机会试一试陈诺的进攻方式。手里的牛奶温热,而异世的少年已经出去整整一天。
自从上次让张炜陵逃走,这些日子他一直东躲西藏,流窜于诸多肮脏混乱之处,就算是陈诺也难以获悉他的踪迹。是我搞砸了一切。琅嬅放松身体仰面躺在长塌上。要是我……
“不给我惹麻烦,我就能早点抓住他。”异世的少年琥珀色的笑眼出现在上方,垂落的发丝被夕阳镀上一层仿若火焰飘舞的辉煌。“我抓住他了,不过……出了点小意外。”
意外?琅嬅讶然。就算上次纵火焚烧了整个广场上的魂术师,也没见他使用这个词眼。“怎么了?”
“我身上还有味道吗?”异世的少年蹙起眉头,微微拧出个怪异的表情。
味道?琅嬅微微嗅闻,发现属于异世的少年那种特殊而醇厚的龙涎香气息的尾韵上,有股子淡淡的怪味,就像是有人给树木施了肥。
“是不是还有点臭?”陈诺俯下身体,把脸埋在琅嬅胸口,嘴唇抵着心跳的节奏,“我搞糟了。”
“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异世的少年顺势躺在她腿伤,这下子气味变得愈发明显,“原本,我在一个不太雅观的地方搜索那个家伙,那个地方唯一的麻烦就是女人太过热情。”
“卝妓卝院卝。”琅嬅低语。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陈诺嘻嘻笑着,“我对那儿的女人没什么感觉,却花了不少时间才甩掉她们。”
“可以想象。”琅嬅回敬一眼,“快说你怎么搞糟的,身上这么臭?”
“看来我还得去仔细洗洗。”他拉过自己的长发闻了闻,“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股味儿,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该死的家伙,要不是为了审讯……”寒冷的光辉一闪而逝,几乎驱散夕阳的余晖。
“他做什么了?”琅嬅不再调侃,直言道。
片刻的沉默,陈诺有点不情愿地开口:“我在卝妓卝院卝追他,这家伙衣服都没穿就窜出窗口往外逃。我原本想用风刃割伤他的脚……结果……那下面竟然是个卝粪卝坑卝,上面扑了层薄薄的木板,风刃轻而易举就切穿了它……”
你不会也掉下去了吧?琅嬅不敢想象那场面。
“怎么会呢?”异世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侮辱,用手支着额头,“不过也比这好不了多少,我得把他从那个臭气熏天的坑里拉上来。他的脑袋上全都是卝屎卝,以及各种恶心的玩意儿。”
呵,满头金黄。琅嬅悻悻地想,“唔,你还是先去洗一下吧,这气味挺大的。”
“是吗?”那张俊美的面孔纠结在一起,“我先去啦,你等我。”
因为此地缺水,所以洗浴并不像成都、昆明以及更为东边的城市那般方便。不过客栈的地下倒有一处温泉,只是所有旅客必须共用。一个小时后,陈诺披着件斗篷回来了。他开门的时候,琅嬅发现那件斗篷下面什么都没穿。
“你的衣服呢?”琅嬅问道。
“拿去洗了,气味实在是不好。”他把斗篷撩至背后,露出身体正面,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在烛火下显出立体的阴影,“我一路上还设了气壁,仍然没能完全隔绝气味,这感觉实在是糟糕。”
“不,我不是说这个。”琅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来,“你能在腰上围一条布吗?”
“为什么?”陈诺把一条腿抬起来,搁在矮凳上,这下子效果更糟了。
琅嬅一脸尴尬地看着他,舌头都有点儿打结,“这样子……真的……很好吗?”
“为何无法正视自己的美丽?”异世的少年不以为然地回答,“创造者将他所有能想象到的华美都融合在了我们的生命中,灵魂与□□如同一对不可分割的伴侣紧密结合,为何要以羞愧之心相待?身体本身便是华裳,为什么裸身就变得可耻?是哪一套把世人给教得如此畏首畏尾,满脑子自相矛盾。”
琅嬅突然发现,自己在陈诺的歪理邪说面前,一句道理也说不出来。“他在哪里?那个张炜陵,你把他关在了哪里?”
“放心,他逃不掉的。”异世的少年把斗篷解下来,围在腰间,“我想,应该在让他说实话之前,先给他一个惊喜。”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改变大地颜色的时候,陈诺和琅嬅就离开了居住的客栈,一路向南出城。他们走了近二十里路,来到靠近三源边界的一片戈壁。这个地方琅嬅以前从没来过,只是在地图上看见过一个微小的点。也因为接近了水源,因此这里并不像靠北一点的地方那样炙热贫瘠,反而充满被地下岩浆加温的水,处处喷涌着间歇泉。数百座散落在雨林间的密集山丘相互围拢叠靠,排列成一座天然的地上迷宫。
“跟紧我。”异世的少年提醒,“这地方,容易迷路。”
狭窄曲折的小道湮没在过膝的草丛中,琅嬅发现那些小山并非是山,而是人工构建的一座座金字塔,塔身被植物据满,因此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山。随着逐渐步入中心地带,琅嬅觉察此地的黄金魂雾浓度陡然升高,就像突然跨越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这地方有名字吗?”她问。
“也许有名字,但我不知道。”陈诺抬手按下面前死路尽头石壁上怪兽的眼睛,石壁‘轰隆隆’地向一旁退去,露出一条隐藏起来的路。植物陡然消失,整齐的石路通向一个由四座金字塔环绕的狭小广场,广场上怪异地分布着十二个深坑,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拔走了。
异世的少年脚步不减,但是琅嬅却稍稍放缓步伐,仔细地观察起那四座金字塔。他发现它们每一座都正对着一个方向,其上的装饰暗合每一个地域所对应的元素,从门前的壁灯到石头上的刻纹,完全贴合那个地域的特点。
东面的金字塔门前燃烧着幽蓝的冷焰,和昆明‘心脏’地宫内的情况一模一样。而他们刚刚进来的北方的金字塔门前是两盏水晶雕饰的灯,灯的内部透射出光源,仿佛夜空中的明星。这座塔对面的那座,门前的铜盘上托举着燃烧的矿石,发出略显黄色的暖光。剩下的最后一座代表西方火源的金字塔,门前和他们在吐鲁番看见的一样——红热的岩浆从地底涌出,沿着管道升往高处,再回落至下方的坑洞。
这到底是哪?琅嬅走过广场上的坑洞时向下望去,发现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阿诺!”她叫了那个走在前面的男孩的名字,对方应声停下脚步,“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一抹短暂的焦虑出现在那张不带丝毫情绪的面孔上。“这个嘛……我有一次追捕魂兽‘捷足’的时候,无意间闯进来的。”
不对,他没有说实话。琅嬅凝视着脚下古怪的漩涡状细纹,凝听着因为极度安静而如同擂鼓的心跳。这地方没有魂兽,一只也没有,他根本不可能因为追捕魂兽闯进来。这个地方……琅嬅抬头看天的时候,长发的王者已经走进了雕刻着地源纹饰的金字塔。
这幢建筑的内部比想象中的更为明亮。宏伟的阶梯状穹顶下,阳光沿着顶端镶嵌的矿脉折射延伸至墙壁,宛如道道金色细纹勾描在黑色的玄武岩底板上。它的下方阳光不能所及之处,燃烧的矿石散发出的温暖光辉驱散了浓厚的黑暗。
“张炜陵在哪里?”琅嬅用手摸索着石壁,发现它光滑如同玻璃,却不会反射任何光线,似乎里面有东西把它吞没了。而且,与广场上高浓度的黄金魂雾含量相反,金字塔内部几乎不见一丝魂雾的踪迹,就像是另一道屏障把它们隔绝在了外部。
“他在下面的暗河里,我把他留在那里洗干净了。”陈诺走到甬道尽头的石室,折向左边。
这间石室和前面的大厅相比显得相当局促。更加古怪的是,这房间的中央孤零零地伫立着一面石壁,上方似乎连接着金字塔的穹顶,却只有一个人的手臂那么厚。在它正对大门的那一面,用极细的笔触刻出了一幅诡异的图画——条条曲折的线条,仿佛大地上冲刷出的河流一般蔓延扩散,上方延伸至横梁上部,与那些自顶端下降的矿脉相连,下方却是汇聚至于一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圆形孔洞四周。
琅嬅伸出手指抵入,发现里面也是带有弧度的。而且当他抽回手后,看见指甲里残留下一些深色的油脂状物体,散发着腐败的腥味。
“别碰那个。”异世的少年警告。
“这是什么?”琅嬅把那东西在手里捻了捻。
“出口。”
“出口?”这答案叫琅嬅惊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进来的地方,有可能通过了一枚棋子,但是却和自己习惯的那种不太一样。
“这地方对其他三个地域都封闭了,唯独对水源的人敞开大门。”陈诺继续解释,“而且,进来后就不允许出去,除非……”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快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随着深入地下,光线最终全都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陈诺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面前的一小片空间。除此而外,这地方黑得就算把手指摆在眼前,也无法看清。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久发霉,而后又慢慢腐烂。这种气味丝丝缕缕,紧扣着嗅觉,令人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这是墓地的气息吗?”琅嬅忍不住问。
“别去想就行。”异世的少年伸手扶住她,“待会,我会把他带去上面。然后,我想让你看些东西。”
随着水声渐进,前方的路也变得稍稍明亮起来。这种光辉不同于阳光,更像是矿脉自带的冷光。当他们穿过一段狭窄的甬道后,前方豁然开朗起来。一处高约六米的溶洞出现在眼前,溶洞中央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有一处瀑布注入潭内。琅嬅望见,瀑布的下方,贴着洞壁锁着一个人。
“我让他在这里洗了一夜,应该干净了。”陈诺沿着石阶下去,抬起手改变洞壁的结构。那人摇晃了一下,瘫软地滑进水潭。
“他不会死吗?”琅嬅观望,发现这家伙没有一丝反应。
“不会,这条河是温泉,从火源的方向流淌过来的,不会让他因为失温而死亡。况且,他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出去呃。”异世的少年再度笑起来,笑容虽然像这洞中的空气一般温暖,但带给人的却是冷冽的寒意。
“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说。”张炜陵蜷曲在水里,因为全身□□而更加畏惧。
“这可由不得你。”陈诺把他从水里提起来,按在石壁上,“你不介意我们换个地方再商量这件事吧?”
另一条路从瀑布的后方延伸出去,琅嬅明显感觉到四周的魂力在缓慢变化,从陌生变得熟悉。
“我们在水源的那座金字塔下?”琅嬅问道,得到了异世的少年的肯定。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两天,不找个像样的住处可不行。”
人工的痕迹出现在眼前,一道白色阶梯蜿蜒而上。琅嬅已经完全搞不懂这里的空间布局了,总觉得一切都在绕着一个点旋转。“为什么这地方会对其他三个地域关闭?”她冷不防提问,“这里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就是我带你来此的原因。”陈诺平静地说,“我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却同样不清楚它的来历。”
“你在这里住过?”琅嬅惊讶。
“应该说……住了很多年。”异世的少年挟制着张炜陵,继续朝前走去。
和地源不同,水源的金字塔上方有数个并排而列的房间,并且在走道前方,还有可以俯瞰下面广场的窗口。他打开最左边的那个房间,把浑身发抖的公会负责人推进去,接着关门结印。“刚刚我们进来时触摸的那个兽首具有识别能力,会自动阻止带有其他地域属性的魂术使用者进入,除非与他一同前来的人中有水源属性的魂术师。”
“水源的人会携带其他三源的人进入?”琅嬅觉得这又像是个谎言。
“某些特殊情况。”陈诺的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要知道这地方进来不易,出去更难。好了,我想让你看些东西,反复来此地可不是个好选择。”
他们一直往前走,从甬道倾斜的角度看,这条路在向地下延伸。前方的空气变得温暖,魂力也从单一水源属性变得混杂。当通道走到尽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圆形石厅。琅嬅觉得这里很像地宫里的那处血祭地点,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杀戮用的祭台,也没有那种阴冷的气氛。
“这里原本记录着一切。”陈诺伸手拂过石厅的墙面,“可惜全都被抹去了。”
琅嬅朝着他所说的方向望去,发现石壁上有许多人为的刻痕,凿去了上面所有的文字。“什么都没留下吗?”
“只有一些画。”异世的少年摊开双手,做出个无奈的姿势,“所以我才问你,古楼兰历史上有几处血祭地点。我总觉得,这上面的那个阵,被搬走了,就是我们进来时的那个广场。”
“你觉得那里是血祭地点?”
“我保证。”陈诺的态度几乎肯定一切,“因为这里的每一处设置都透出那种意味。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筑成石厅墙壁的石头明显透出四种色彩,和上方的金字塔对应。风源的浅白,水源墨黑中布满金线,地源仿佛是树叶沉积出的化石,而火源则似凝固的熔岩,黯黑中裂满血丝。那幅画就刻在火源一方的石壁上,虽然经历了岁月,却恍如昨日新刻。
是梦里的那座石阵。琅嬅惊骇。环绕广场的十二根石柱正中顶端,有个东西仿佛太阳一般向外放射光辉。石头……
“什么石头?”陈诺总能迅速抓住关键。
“我不知道。”琅嬅摇头,“那是我的一个梦,但总残缺不全。”
“我们可以尝试把它补完。”异世的少年从背后拥住她,“你愿意相信我吗?”
琅嬅有些犹豫。“我们来此地……”
“是为了追寻秘密……”
“相信我。”异世的少年将手覆上爵印,小心地让自身的魂力渗透进去,“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仿佛种子落入泥土生根一般,琅嬅觉得陈诺将他的心带入了自己的思想,虽然看不见,却可以触摸到那种律动。
“我相信你。”她喃喃自语。
脑中现存的一切都开始溶解——责任、使命、甚至是王爵的名号……其实什么也不属于你,陈琳,陈琅嬅,俍孎,何琳,你拥有的只有这条命……
呼吸逐渐相合,接着是心跳……
黑暗逐渐退却,一切都变成了充满生机的翠绿。
那是一个春天,胡杨树上的嫩叶刚刚吐露新芽,太阳的金色手指从枝叶间的缝隙探下来,刺痛了仰望它的双眼。
“君女,大神官到处找您,快回去吧。”异域相貌的侍女就站在花园的门边,周身仿佛笼罩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阿父找我有什么事?他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吗?”女童稚嫩的声音传出嘴巴。琅嬅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穿着式样全然陌生的曲裾深衣,戴着以羊脂美玉雕成的玉芙蓉项圈。它看起来非常华丽,项圈中央是朵复瓣芙蓉,洁白纯净,左右各有九片青玉雕琢成的枝叶连缀而成。
“我也不太清楚,君女。”侍女低着头,“主人的东西从不允许我们下人过问。而且,今天的事似乎涉及我们的神,更加不是我们应该打听的了。”
“谢谢你,兰娜。”琅嬅离开自己玩耍的大胡杨树,朝着前方的宫殿跑去。大片的湖面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光,反衬每座岛屿上洁白的宫殿,从远处望去浑如仙境。这片宫殿的正西方,是一座正在兴建的城市,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它的城垣会蔓延至此,将这片岛屿以及上面的宫殿囊括其中。
“君女。”“君女。”每一个遇见她的男女仆人都向她见礼。
“我父亲在哪?”
“神官大人他去圣地了,君女您走慢一点。”
“我知道啦。”
琅嬅的脚步轻盈得像一片芦花,风愉快地吹起她额头的散落的鬓发,让它们如同一旁湖水上的波纹般闪烁光彩。
俍孎……风中有声音在呼唤她,俍孎……
圣地就在蒲昌海中心岛的宫殿里,由十二根石柱环绕而成的一座阵。俍孎听大人们说这是神赐予楼兰的祝福,它的存在给这片地区带来无限的生机。当然,这种馈赠并非无偿赐予,它需要人类以同等的鲜血和生命换取。然而大多数居民,包括父亲和家人,都认为这种奉献是必须且值得的。
走过连接湖面的长桥。远远地,琅嬅看见有一道光,从宫殿中央直射上天空,耀眼得胜过天上的太阳。当它触及云层时,天空开始变色,仿佛一切色彩都被吸纳进某个漩涡,朝着那束光亮汇聚。
它的纯白被颜色混杂,慢慢变暗,慢慢褪色,接着,一切开始风化……
如同火焰沾染上纸页一般,所及之处全都在枯萎,破碎。
“回来,俍孎!回来!”冥冥中有个声音叫喊,却被狂风吹散。琅嬅仍然朝着前方的宫殿前进,仿佛被某根无法为视力捕捉的线牵引。
“阿父?阿父?”残破的宫殿里飞舞着灰烬,猛烈的风暴连向前移动一寸都是困难。琅嬅看见许多被烧焦的形体扭曲地躺倒在地面,皲裂的皮肤上蒙蔽着亮蓝的蛛网,向外一点点飘散,仿佛夏夜飞舞的萤火虫。
她有些好奇地伸出手去,却在触及的一瞬间被个东西击中。接着,她的视野中燃烧起一片刺眼的金红光芒。这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致一切其他物体全都变成黑色剪影。旋即,所有感官尽皆衰退,她仿佛坠入时间的裂隙,如同被刻画在石壁上的线条,自我尽失……
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我女儿……
那东西……似乎融进她灵魂中了……
能分开吗……
不能……
“琅嬅,听我说,琅嬅,你必须醒醒,必须……靠你自己醒来……”
“阿诺,是你吗?”琅嬅大口喘着气。她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陈诺正紧紧地抱着她,右手紧压着心脏,左手依然贴附在爵印的位置。“看来我有些轻慢了。”他自言自语,“这件事需要更加谨慎地对待。”
“还继续吗?”琅嬅觉得头疼得像有几千根针在里面扎,很难集中精神。
“不。”异世的少年把她抱起来,“我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对你我都有伤害……”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琅嬅都已记忆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而自己被放在某种柔软的皮毛上。身体依然沉重,似乎塞满石块,无法在意志的驱使下自由行动。
“我们必须封住她的这个部分吗?”
“是的,否则她自身的意识会被这种力量吞没,接下来的殒灭可能会影响石头本身。”
“这都怪你,夏旭玛(shasuma)。既然清楚这里根本没有‘神圣之心’的那种屏障,还要……”
脑袋里,男人和女人在交替说话,但是每一个发音都像是山谷中的回音一样模糊,空旷。
“石头还有用吗,阿伊诺(aino)?”
“有用。”
“你没骗我们,阿伊诺?”
“你总是这样,温妮(winni)。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来……”
女声沉默了。很久之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安诺(ano),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部分取出来?”
“等她再长大一些,安排她献祭吧。”
“取她的心就行?还是……”
“我来,其他人都别插手,如果不想搞砸的话……”
脑中针刺般的痛楚逐渐消退,陌生的声音也跟随着消失。
“琅嬅,你好些了吗?”陈诺就坐在她身边,将披在肩上的斗篷围在了腰间。
“张炜陵呢?我有几个问题要当面问他。”琅嬅挣扎着坐直身体,把落下去的衣服拉扯上来。
“就在隔壁。”陈诺伸手扶了一把,“不过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他的嘴巴实在是很强。”
“你用刑了?”
异世的少年没有回答。
尽管有了预先的告知,琅嬅在见到这位公会负责人时仍然大吃一惊,因为自己几乎分辨不出他曾经拥有的模样。除了脸部和胸骨下方魂印位置的皮肤仍然完好以外,其余部分的魂路几乎被一丝丝抽出,留下腥红交错的痕迹。此刻,他仍然在昏迷中,头颅沉重地垂落在胸前。
“你把他的魂路一点点剥离出来?”
“他抵抗我。”陈诺淡然地回答,“我没办法不损伤他的生命而去触及他的灵魂。要知道,我可不会对他使用那种方法,也用不出来。”
“他会死吗?”
“不会。”异世的少年侧过头,“不过也快了。要离开这里必须有东西充当牺牲品,这也是我把他留到现在的原因。”
“离开必须要牺牲活人?”这个答案让琅嬅透不过气来,“没有其他方法?”
“你不相信我?”异世的少年环抱起双臂,“这里所有的边界都被制成了棋子,一旦触及就会把你送回此地任意一个角落,包括两面墙之间的夹缝。我试了很多次了。”
“那么从外面呢?”琅嬅开口,却发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这里靠近地源,如果从外面能够进来,地源的王爵们肯定得天独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根本不在正常的空间内,而是多重空间叠合后的狭缝。这样一来,建筑此地的就只有白银祭司自己了。她回忆起幻觉中声音提到的‘屏障’,也许正特指此点。“他知道吗,自己将要成为祭品?”
“琅嬅,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趣,竟然对他产生了同情。”陈诺脸上挂着笑容,“不过你既然想尝试一下,也无妨。兴许还能饶了一条命。”
这片区域的边界就在金字塔的外围,看上去不过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琅嬅闭上眼睛缓慢地靠近它,却在接触的瞬间抽回手臂。不仅是空间与时间有所扭曲,还有……她发现自己的意识无法延伸出去,建立另一个属于目的地的点。思想障壁,难怪所有类空间天赋对此全都无能为力。“阿诺,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离开的方法的?”
“还是先吃点曼那再说吧,这里可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吃。”异世的少年丢给她一个不知道何时采来的白色块菌。琅嬅咬了一口,发现味道很像面包,有点甜。“如果煮一下会更好吃,这大概是这个鬼地方仅有的两件趣事。”
“还有一件是什么?”琅嬅好奇。
“触碰边界的棋子。”陈诺伸出手去,“每次都能去不一样的地方,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你想试一试吗?”
他不喜欢这里。琅嬅付思。空间变换在一瞬间完成,当他们再度站定的时候,已经来到一间刻满图画的房间。这些图画连成一片,描绘了十二个人型生物的形象。“十二位白银祭司?”
“是啊,我瞪着他们十二个的脸过了十二年,都会背了。”异世的少年仿佛皇家司仪官那样逐一介绍,琅嬅发现,画像上的形象和祭司在地宫中的形象并不一样。
“你以前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是。”陈诺语气中的戏谑消失了,他的眼睛平视前方,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们陪我住了十年,把这里所有藏书上的知识交给我,最后教会我开门离开。”
“然后呢?”
“死了。”他仿佛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那样,不带任何情绪地描述,“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除了必须的知识,不会透露给我任何额外的东西。不过……我总能知道一些多余的东西,多到超越他们的想象。两个愿意为白银祭司奉献一切的忠仆,真是听话。”
异世的少年朝着石室外走去。透过甬道上流畅若云的镂空花纹,琅嬅发现这里是入口方向风源的那座塔。不知道火源那座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他向外眺望,从这里只能看见它的一个尖角。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琥珀眼睛的少年回头,“有人故意抹去了这里最重要的东西,就像这广场下的石厅一样,所以……”
“这就是你把张炜陵困于此地,并且带我来此的目的?”琅嬅一语道破。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里曾经的用处,以及发生过什么?”那张高贵的面容上挂着讥诮,“解开这里的迷,就能解开你身上的迷。我总觉得,他们培养我们,绝非善意。”
等她再长大一些,安排她献祭吧。细小的声音在琅嬅耳旁翕动。“献祭,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献祭……”陈诺的面孔明显冷沉下去,“傻瓜才会乖乖听话吧?就像陪我在这里住了十年的那两个。好了,我该给你示范一下开门的方式,你就会佩服想出这个方法的脑袋实在是高明。”
他们返回的时候,张炜陵已经醒了。疼痛让他不住地□□,而惶恐详尽又真实地刻画在他的脸上。“我都说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我会饶了你的,不过还需要请你帮我们一个忙。”异世的少年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平静闲适。
“帮忙?”公会负责人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我的魂术造诣……”
“这不需要魂术。”陈诺烦躁地打断他,“有你就行。”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张表情扭曲的面孔放松下来,嘴角尽量上抬,弯出一个弧度。“谢谢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出卖水源的秘密,我只希望能自由,免除牢狱之灾。”
“会的。”回答冷漠又干脆,“吃点东西。等你精力恢复,我们就离开。”
陈诺把剩下的块菌全都丢在他面前。也许是饿极了,张炜陵捡起来顾不上擦拭就往嘴里塞。“谢谢。”他一边吞咽着曼那,一边从喉咙里传出含混的嗓音。
“你不该骗他。”琅嬅低语。
“告诉他实情?”写满嘲讽的惊讶爬满那张俊美的面孔,“他会崩溃的,我保证。而且从你告诉他的那一刻起,你的耳朵就会被他的哀嚎折磨。我可不想听杀鸡宰鹅的声音。”
“但他终会知道。”
“同时也会被死亡带走。”陈诺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向往着自由的人,“动手的时候,我利索点儿就行。”
禁闭的空间内时间也似乎停滞,琅嬅觉得这里的一天似乎有外面一年那么长久。得到食物的张炜陵恢复得很快,甚至于琅嬅怀疑那种块菌拥有特别的力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杀死他之前治好他?”
“因为开门需要生命,或者说,这个隐秘之地都需要。”
数天的停留让张炜陵变得愉快起来,他甚至忘记自己因何被拘禁于此,放松了戒备。一瞬间,琅嬅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追捕计划是否完全正确。“差不多了。”陈诺抬头仰望着上方永远灰白的天空,“我们耽搁得太久了。”
“接下来怎么做?”
“去告诉他,我们准备离开此地。”
没有丝毫怀疑,魂术公会的负责人急切地跟随过来。异世的少年已经在地源金字塔中那面墙上凿有一个孔洞的石室中等待。与之前稍有不同的是,琅嬅发现那面石壁的侧面又多出了一块断壁,石面乍一看黝黑,细看之后却带着深红。
“这里就是出口?”张炜陵明显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我说过,这需要你的帮助。”
“我……”
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头发乱蓬蓬的男人扭头就跑。但刚刚跨出两步,就摔倒了。无数气流编织的套索缠住他的双脚倒提起来,把他拖拽到那面石墙上。当他的双腿接触石壁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固化的地元素突然像液体般流动起来,吞噬着张炜陵膝盖以下的肢体。血肉为元素贯穿,引起的疼痛叫这个为钱出卖一切的人尖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琅嬅闭上眼睛。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陈诺的声音温柔却锋利,“开门的钥匙,就是你的心。看见那个洞了吗?它是用来摆放心脏的。”
“不,不是……”张炜陵顿时语无伦次起来,“你答应我的,我可以自由,是你告诉我的……”
“这的确是自由。”异世的少年脸上最后的笑容也隐去了,“最后的自由。”
“不,不要,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哀嚎声回荡在石壁间,放大了许多倍,琅嬅顿时觉得那些石壁如果能吸收声音就更好了。
血液像长长的黑手指一样从伤口向下延伸,折断的骨骼冲出肌肉,如同野兽沾血的獠牙。陈诺剥开心脏外的透明包膜,将那个深红色的小东西抓在手里。他垂在胸前的长发上沾了不少血珠,看上去就像连缀在墨缎上的红宝石。
紧掐住静脉割断,更多的血涌出来,却并非喷射,它们滴落在地面上,瞬间就渗进龟裂的缝隙,了无踪迹。稍作停顿后,异世的少年掐断剩下的血管,把不断抽吸的心脏提在手里。风刃在他指间仿佛银鱼般闪动,两片指甲盖大小的血肉被从心脏表面切下。陈诺把一片放进嘴里,将另一片递给琅嬅。“把它吞下去。”他命令。
“为什么?”
“仪式的一部分,想出去就照做。”他把那颗心放进石壁上唯一的孔洞。刹那间,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石壁上方的金色细线沿着纹路向下延展,包围、缠绕住心脏。紧接着,金色化作红色,整面石壁闪闪发光。
空间之门,打开了。
琅嬅只觉得胃在泛酸,然而另一幅场面加重了这种作呕的心情——旁边的石壁正在吞噬张炜陵的尸体。无数细小的针面向着空气竖立,仿佛细密的绒毛,然而这毛絮状的东西却比刀锋更加锐利,在它的面前,骨骼一点点碎成粉末。
“还愣着干什么?等心脏被溶解完,这道门就会重新关闭。若要再度开启,就需要新的牺牲品。”
迟疑,令气氛霎时间冰冻。
陈诺蹙起眉头,把手背在身后。“真拿你没办法。如果吞不下去,就把它放在舌头下面。”
石壁的光芒开始转暗,琅嬅咬着牙把这东西含在嘴里,伸手去触摸那殷红璀璨的花纹。视线开始扭曲,仿佛跌落进漩涡,当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她看见那片迷宫般的金字塔群在远处的密林中重叠起伏。
“我们出来了。”
“是的。你差一点就让我们困死在里面。”
琅嬅找不出任何话来应答,她把手伸进衣袖,发现那里面夹了一颗已经干枯发黑的曼那,用手一捻就碎成了灰烬。
这就是这个地方留给她的唯一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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