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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0 仙中之“屑”


  “然后呢,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珺珺从湖边站起来,将头发分成两股,束在左右胸前,露出后面的脖颈。

  乔巡说,

  “去看望你的母亲,找机会把她救出来。”

  “这么直接吗?”

  “难道你来天庭的目的不是这个?”

  珺珺说,

  “我以为,师叔还有其他安排。”

  “当然有,不过需要循序渐进。”

  “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是的。会让天庭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不过,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反而说,天庭越是混乱,对我们越是方便。”

  “这样啊……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乔巡说,

  “触犯天条者,通常被关押在锁星台里。而锁星台,在天庭空间的极西边角。是整个天庭最偏远的地方。那里的浮空岛密度十分低,一片空域里,只有锁星岛一座天岛。你的母亲,庄怜心,就被关押在那里。”

  “那里有什么不同呢?”

  “锁星台位处极西边角,是天庭空间最不稳定的地方。规则混乱、环境多变、虚空裂隙繁多以及,那里几乎不受世界之根的照顾,算得上是无法之地。基本上,被关进去后,没可能靠自己逃出来。”

  珺珺难过地说,

  “娘亲一定受苦了。”

  “倒也未必。你的娘亲本就是位列仙班之妖,只不过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入凡尘而已。原本她只要好生修行,迟早会重回仙班,但又因为泄露天机,才被关入锁星台。锁星台一般是关押大妖、邪仙以及入侵物的地方,对于曾位列仙班的天庭真仙,并不会多么残酷,往往只是禁锢自由而已。”

  “娘亲原来是神仙啊……”

  “是的。”

  “她触犯了什么天条呢?”

  “私造仙途。也就是私自接引人间的求仙之人进入天庭。至于泄露的天机,也无非是说仙班已满之类的话。”

  “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就要等你见到她再问清楚了。”

  珺珺蹙着眉头,

  “总觉得很复杂呢。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的是什么?”

  “我以为的是神仙爱上凡人之类的故事……”

  “那可真是话本故事看多了。现实里可没有那么多美好纯洁的爱情故事。何况都是涉及到世界之根的神仙了。”

  “你这么说,我更感觉娘亲私造仙途,另有隐情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看到人间修仙艰苦,而施舍善心的人。”

  乔巡的声音轻飘飘的,

  “见到你娘亲,问清楚就好了。”

  “嗯……好吧。”

  按照乔巡的指引,珺珺出发了。

  她化身为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在仙术充盈的天庭星空里折跃。

  所见的每一座浮空岛,都是这座星空里的星辰。说来,天庭并没有真正的星空,那种在人间的夜晚,抬起头就能看见的星空。珺珺不由得问,

  “师叔,天庭跟人间不是一个空间的话。那人间的星空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限世界的一抹剪影。”

  “剪影?”

  “皮影戏,你看过吗?”

  “你的意思是,人间的星空是假的?”

  “是的。”

  “这……那月冬姐知道了这个真相,该多难过啊。她最喜欢看星星,但最喜欢的星空,却是假的……”

  乔巡沉默了。

  经由珺珺这么一提醒,蓝月冬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到令他开心的礼物的姑娘,去哪儿了?

  人间和天庭连通后,他便进行了一次世界洞悉。但在那次洞悉中,他并没有对蓝月冬产生二次印象,这说明,没有洞悉到关于她的事情。

  这有点反常。

  最反常的是,如果不是珺珺提起她,乔巡还根本意识不到曾经跟蓝月冬有过交际。

  他陷入了沉思。

  “师叔?”

  他并没有搭理珺珺。

  “师叔!”

  “我在想问题。”

  “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乔巡没有说话。他认真思考了一遍自己认识蓝月冬的过程,以及跟她说过的话。

  很平常。就蓝月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言语,都很平常。那为什么会洞悉不到她呢?虽然那次洞悉不是针对她特意洞悉的,但她到底是个凡人,不至于留不下一点印象才是。

  乔巡愈发困惑了。

  难不成蓝月冬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他决定特意针对蓝月冬,进行一次深度洞悉,

  “珺珺,我要思考一个问题。到了锁星台后,你再叫我。”

  “哦,好的。”

  随后,乔巡进入了静默状态。

  一下子,珺珺感觉气氛变得非常安静,甚至有些诡异……明明知道师叔就在自己脑袋里,但却不论如何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别扭,也让珺珺莫名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她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是师叔,紧张之余,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感。

  不过,随着时间,这股紧张与兴奋逐渐消退了。因为,她意识到,师叔的确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然后,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心头。

  她也就不再想入非非了,而是逐渐耐下性子,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她以前几乎没怎么想过,救出娘亲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但现在,在她心里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特别。说是直觉,却没有直觉那么不靠谱,但非要说靠谱,她又不知道来由。只觉得,自己好像非得跟着师叔不可。

  这也是她坚定地认为师叔是在乎自己的缘由。

  她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去想。便只是把这种感觉,当成是“天注定”的东西吧。兴许,跟师叔相遇是天注定,兴许,跟着师叔一起做些很了不起的事,也是天注定。

  复杂的东西,她想不得那么多。只好按照感性的心思来决定。

  “但,师叔又是那么个薄情寡义的人……到时候,事情做完了,不要我该怎么办呢……”

  唉~

  她叹了口气。

  “也许,等我变得更强一些,就能知道我所感受的‘天注定’是什么了。”

  乔巡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乐观的人。

  只要不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情,烦恼就不会来打扰自己。

  她在沉寂的天庭西部空间折跃着。

  每一次折跃,都靠近极西的锁星台一分。

  巍峨磅礴的天庭主岛,在视线里,变得愈发渺小了。

  ……

  天庭主岛,妙语仙罗大道。

  ……妙语仙罗呢,是一位真仙的尊号。以她之名所修建的大道,如今是用来举办盛筵的地方。虽然这天庭已经好久好久没举办过盛筵了,但这条大道的使命,还是被牢记着的。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神仙,前来打扫。

  玉袖奾,是负责清扫天庭内外污秽的一个仙班。这个仙班,是有很多位神仙共同占位的。而像这种多个神仙共同占位一个仙班的真仙……往往算不得真正的神仙,因为他们的神格基本上是指定的神格。即,并非自己修炼所得,而是上位真仙所赐予的。

  一旦神格被上位真仙所收回,那就不再位列仙班了。

  也因此,天庭往往对真正意义上靠自己能力位列仙班的真仙,是非常看重的。这也是即便“怜心仙罗”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天庭也仍旧期望她知错能改,而不是严酷惩罚。

  陆衣禤同吕仙仪讲述了“怜心仙罗”庄怜心的遭遇。

  吕仙仪对此感到疑惑,

  “既然天庭那么在乎全凭自己修炼而得仙班的真仙,又为何封锁人间,不让人间的修仙人士飞升得仙班呢?”

  陆衣禤笑着漫步在妙语仙罗大道上,

  “很简单啊。因为仙班不够了。”

  “可据我了解,天庭现有的仙班。人间即便每年飞升一个真仙,也要上万年才会用完吧。何况,天庭里有的真仙为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仙班,变成天仙。”

  “妙妙,你思维有些僵化了。”

  “怎么又突然叫这个名字了……”

  “都一样嘛。妙妙……仙仪……妙妙……仙仪……嗯,换着叫,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像是在……”陆衣禤认真想了想,“逗猫。”

  “……天狩殿下,请你自重。”

  “呵呵……逗你呢。咳咳,说回来啊,之所以说你思维僵化,在于你下意识地认为,一个仙班可以有多个神仙,而没想过,一个神仙,可以占据多个仙班。”

  “嗯?”吕仙仪蹙了蹙眉,“我的确没想过。真的有那种神仙吗?”

  “有的。这是唯一能解释天庭现状的原因。”

  “看殿下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更多吧。”

  陆衣禤神秘地笑了笑,

  “当然知道啦!作为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这些对我而言,小菜一碟!”

  吕仙仪觉得,她此刻真像个等待着接受赞扬的幼稚家伙。

  “既然如此,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至高无上的天仙,娑罗天狩最玄妙殿下,能否告诉我,是哪个神仙占据了大量仙班呢?”

  陆衣禤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

  “但是?”

  “为了避免你中途兴致缺缺,我先不告诉你。”

  “殿下,这是否有些……耍赖……”

  “那你何不如打起点精神来呢?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要垮这个脸嘛。”

  “果然是出来玩的吧!”

  陆衣禤赶忙改口,

  “不是玩,是带有目的的仙游。”

  “那不就是玩吗……”

  “妙妙,你这种想法可不行啊。”

  吕仙仪捂住耳朵,

  “别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天武祖宗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满脑袋奇思怪想的人。”

  陆衣禤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仙仪。难道你不觉得安娴是压在你们天武一脉子子孙孙头上的大山吗?”

  “什么?”

  “安娴是个讨厌一切雄性生物的人,就算是养在她后宫里的那些飞禽走兽,都全是母的。你不觉得她很病态吗?而且,她还把这种病态的思想一代又一代地传给你们这些子孙。还要求你们繁衍后代只能自交……这难道不是她一己私欲给你们带来的痛苦吗?”

  吕仙仪面无表情地说,

  “我想,天武祖宗只是想保证血脉的纯洁性而已,并非你说的病态思维。”

  “……你可真聪明。”

  “所以,不要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我本来一天想这想那,脑子就不够用了。要是被你说的奇怪的话给干扰了,我脑子压力多大啊。”吕仙仪无奈地说。

  陆衣禤挑眉,

  “你这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呢?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烦恼的事情,就多了!”

  “什么什么?”陆衣禤好奇问。

  “你的天演术不是最厉害的吗?干嘛不天演一下。”

  “我不屑对后辈有天演术。”

  “殿下还真是假模假样啊。一面对后辈灌输奇思怪想,一面又说不屑于天演后辈。”

  “不一样。再说了,我可不是在灌输奇思怪想,而是让你不要受安娴的束缚。她是个老顽固,是思想腐朽到骨子里去的人。你这种新长出来的嫩苗苗,不要受她影响才是。”陆衣禤说得兴起,没收住,抖搂出了安漾的故事来,“你亲娘当年就是受不了天武氏族里各种安娴的条条框框,出走仙界的。”

  “嗯?”

  陆衣禤一下子抿住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吕仙仪狐疑地看着她,

  “天狩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

  “殿下,你也太没品了吧。”

  “没品?”

  “地球的词。指品行低下,道德败坏。”

  “……妙妙,这么对长辈说话,可不好。”

  “但你总要有点长辈的样子啊!”

  “哎呀!我说嘛,我说!”陆衣禤妥协了,“你娘,安漾,是传说中最有资格继承天武衣钵的天女,整个天武氏族,都对她寄予了很厚的期望。但是!安漾出乎所有人意料,公然反对天武氏族历来践行的观念,尤其指责了天武本人安娴的‘血脉论’,认为那是对自然规律的悖逆,口口声声说要找到证明她是错误的证据,然后出走仙界了。至今杳无音讯。”

  陆衣禤摆出副老人架子,

  “唉,我当年可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叛逆,又看着她离家出走的啊。”

  “那你没做些什么吗?”

  陆衣禤振奋地说,

  “那时候,所有人都指责她,就我一个人大力支持!她受了我的鼓舞,更加坚定地反对‘血脉论’了!离家出走也是我出的主意。”

  “……天狩殿下,你实在是太屑了。”

  “屑?”

  “跟没品一个意思。”

  “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屑中之屑。”

  陆衣禤又叹了口气,

  “但看来安漾也终究败给了‘血脉论’。”

  “怎么说?”

  “因为她自交诞下了你。”

  吕仙仪听到这句话,直接头脑炸裂,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

  “我只是我妈一个人生的?!”

  “啊?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

  陆衣禤尴尬地说:

  “我还以为安娴跟你说了呢。”

  她挠了挠脖子,看了看远处的风景。

  吕仙仪崩溃地捂住脸,

  “我爸原来是接盘侠吗!”

  她受不了这个事实。

  陆衣禤干笑一声,

  “往好处想,你要是真的是你娘跟一个男人生下来的崽。那你爹肯定是活不了了,然而,你还要接受血脉净化之苦。”

  吕仙仪充耳不闻,只是发怔地自言自语:

  “难怪从小我们家就不受吕家待见……原来是我的身份存疑,我妈跟我爸是表面婚姻啊!难怪我妈离开了,他连伤心都没伤心一下……”

  陆衣禤感受着吕仙仪持续不散的负面情绪,拍了拍脑门,心里嘀咕,

  “哎哟,不该多嘴的。”

  她轻声安慰,

  “小妙妙啊,其实没那么坏,你这么想啊,最起码,你比天武氏族的其他人,要多一个名义上的爹啊。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可比她们幸运得多。她们可是从小只感受过母爱,没感受过父爱的哦。”

  然后,吕仙仪更难过了,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陆衣禤一看形势不对,立马自怨自艾地抽泣起来,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的,让你难过了。呜呜呜……”

  她这率先一哭,反而让吕仙仪哭不出来了。

  瞧着这位长辈令人恼火的样子,吕仙仪立马捂着脸说,

  “够了够了,别给你们天狩一族丢脸啊,还有人看着呢!”

  “你不难过了?”陆衣禤立马收了哭脸,全然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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