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暂时分开，可以吗

　　赵卫东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秋凤一刹那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愣愣的看着他，犹如一个茫然的孩童，可是眼眶里的红血丝却在浑身微微颤抖中快速加深，好像火山即将喷发之前的可怕酝酿。
　　院子里一片寂静，赵家其他人好像集体失语了，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心惊肉跳，脸色发白，只觉得连头顶的大太阳都是惨白色的。
　　赵卫东攥紧掌心，直视王秋凤的目光，声音沙哑，“妈，对不起，我跟沈知远在一起了，我喜欢他，我要和他结——”
　　“啊啊啊啊啊啊！”王秋凤猛地疯狂尖叫起来，双手乱抓自己的头发，捂自己的耳朵哭喊，大声尖叫，“闭嘴！闭嘴！我不听！我什么都听不到！”
　　赵大山狠狠瞪一眼赵卫东，大步走到王秋凤身边想拉住她让她冷静一点，处于崩溃中的王秋凤却根本冷静不下来一点，直接推开了赵大山，冲过来拉住赵卫东的衣领，仰头祈求焦急，“你在骗妈对不对？你肯定在说假话，你是为了我跟你爸不吵架，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她慌乱快速的抹了一下眼泪，硬扯出一个笑，“那妈不跟你爸吵架了，你也不要再说这种话好不好？你不要吓妈，妈不喜欢他，这种话会把妈吓死的。”
　　王秋凤攥赵卫东衣领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肌肉在抽搐，好像陷入某种癫狂里的自言自语，“妈真的不喜欢他，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听话，不要让我失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赵卫东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妈。”
　　“嗯？卫东，你最听话了是不是？妈最疼你了。”王秋凤僵硬的脸上挂上更温柔慈爱的笑，直勾勾的看着赵卫东的眼睛。
　　“不，我不是，”赵卫东摇头，眼睛湿了，心如刀绞，却依旧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说下去，“对不起妈，我真的喜欢他，你接受他好吗？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有这件事——”
　　“要我接受他除非我死！”刹那间王秋凤拉扯到极致的那根神经骤然崩断了，用力推了一把赵卫东，整个人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气急攻心！
　　她眼里满是怨恨，失望，痛心，语气恶狠狠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背叛我，是不是？老的维护他，小的喜欢他！赵卫东，我对你不好吗？我掏心掏肺把你养大，有什么吃的喝的都留给你，他们几个我都舍不得给，就偏你一个，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被亲妈指着鼻子骂，被亲妈戳脊梁骨，赵卫东眼眶瞬间溢出眼泪，痛苦万分，“妈……”
　　“别叫我妈，以后我不是你妈！”王秋凤凄厉喊道，双手用力捶自己的心口痛哭，“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个来讨债的，这是要把我逼死啊，死了好，死了你就能带他进这个门了，呜呜呜……”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但是妈，我跟他在一起也能过得很好，您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他呢？他真的是很好的人，解开误会后你会喜欢他的，知远他说他也很喜欢你，以后我们一起孝顺你好吗？我只求你这一件事。”赵卫东掉着眼泪，隐忍的说完。
　　“你，你——”王秋凤手指着他发抖，忽然整个人眼一闭朝地上倒去。
　　“妈！”赵卫南几个立刻冲上去。
　　“阿凤！”赵大山揽住王秋凤，摇晃她的肩膀，王秋凤却没什么反应，是硬生生气晕过去了。
　　见状，赵大山转头用力瞪赵卫东一眼，推开他试图触碰王秋凤的手，直接背起王秋凤就朝外面快步走去，赵卫南赵卫北也抹了下眼睛跟上。
　　赵卫东也想要跟着，被赵卫北张开双臂拦住不让，语气有点冲，满眼失望气怒，“看到妈这样你满意了吗？要他还是要我们，你自己想清楚吧！”
　　赵卫东赤红着眼睛紧咬嘴角要绕过他跟上赵大山他们，赵宝娟拉住他胳膊，哽咽道，“三哥，你别去……妈受不了刺激了，你先别说这个事了，可以吗？”
　　她眼底满是惶恐无助和哀求，就像只处于狂风骤雨中摇摇欲坠的鸟巢里的雏鸟一样不知所措和害怕。
　　她怕这个风雨飘摇里的鸟巢会散架，也怕鸟妈妈回不来。
　　而这些恐惧，是他带给他们的。
　　转头看一眼同样红了眼睛惶惶不安的赵卫西、谢阿敏和兰花石头，听着小侄儿哇一声大哭，赵卫东心头剧痛，“……好。”
　　“谢谢你，三哥。”赵宝娟抹一把眼泪，朝门外跑去，赵卫北也匆匆走了。
　　满院寂静。
　　赵卫东回首，抹了一把眼睛，对谢阿敏说，“大嫂，我，我回房了你们吃午饭吧。”
　　说完，有些狼狈的向屋里走去，向来挺直的背脊塌了下去。
　　谢阿敏应了一声，招呼赵卫西吃饭，还要去喊刘葵，刘葵已经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刘葵耸耸肩膀，谢阿敏勾唇笑了笑。
　　说实话，她们对赵卫东要和沈知远在一起这个事，倒是没有太大抵触，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沈知远好不好相处，要是不好相处的话，以后做了妯娌天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有点难办。
　　“想想竟然有点期待，她给了我们那么多气受，总算有个人治得了她，要是沈知青嫁进来，看她天天吃瘪，多有趣。”在厨房洗碗时，刘葵小声说。
　　“估计难，赵家几兄弟都是孝子。”谢阿敏撇嘴。
　　刘葵听了，也撇嘴，一副吃到了苍蝇的神色，“是了，她这一倒下，卫东难办了，里外不是人。”
　　即将上工前，赵大山王秋凤她们回来了。
　　赵卫东从屋子里出来，在门口远远看着，赵大山和王秋凤都没理他，两个人神色冷冷的，把头撇到一边，进屋了。
　　赵卫南走过来沉声，“妈是让金德叔扎醒的，金德叔说这次没什么大事，去买两副中药喝一下就好了，但是不能再刺激她，否则可能会中风。”
　　他抬起手想拍赵卫东肩膀，顿了一下又没拍下去，深吸一口气说，“大哥知道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很想跟他在一起，大哥也理解。但是妈在咱们家才在，大哥不想你以后后悔，你明白吗？”
　　说完，赵卫南拍拍他肩膀，“去吃饭，要上工了。”
　　赵卫东摇摇头。
　　赵卫南也没再说，走进饭厅。赵卫北赵大山王秋凤和赵宝娟他们也还没吃，在里面一起吃饭。
　　“三哥他……”赵宝娟似乎想起身叫赵卫东一起吃饭。
　　“吃你的。”赵大山冷沉的声音传出。
　　“今天这个事，他的名字，你们在外面提一个字，我就吊死在房梁上。”王秋凤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
　　赵卫东朝院子外走去，每一步好像都格外沉重，太阳晒在他身上，可是他感觉不到一点热气。
　　“卫东？”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
　　可是赵卫东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恍惚，两眼没有焦距，眼睛红红的，像丢了魂一样。
　　下午上工。
　　社员们八卦满满，打听上午王秋凤和赵大山闹了什么矛盾，以及中午赵家又发生了什么矛盾，还有王秋凤为什么昏倒。
　　王秋凤冷眼望着，怎么会看不穿他们眼底的幸灾乐祸，这些人，个个都巴不得她过不好呢！
　　“关你什么事？”她一句话冷冷的顶回去。
　　她骄傲了大半辈子，只有她看别人热闹的份，绝不给别人看她热闹的机会！想看她笑话，没门！
　　沈知远下午睡了一觉，等着知青们带回赵卫东的好消息。
　　然而知青们摇摇头，好像下午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无人看得到的角度，沈知远眼里冷了下来，说，“大家晒了一天，我出去拔点车前草回来煮凉茶给大家喝。”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沈知远抄小路快速朝库房走去。
　　.
　　赵卫东开着拖拉机停进库房，熄火了之后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面，双眼失神没有焦距，微垂着头。
　　一个人从他后面贴上了他，熟悉的淡淡香味让赵卫东刹那紧绷的身躯又瞬间放松下来。
　　来人亲昵的圈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而后绕到前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整个人慵懒而柔软，声音带着撒娇调笑，“想我了没？”
　　赵卫东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就要圈住他的腰，可是却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紧紧握成拳头收了回来。望着沈知远毫无所觉的笑脸，他的目光复杂而隐忍克制，眼角发红。
　　沈知远就像个满心欢喜等着好消息的孩子，期待的问，“你跟主任说了吗？她同意我们结契吗？”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连头发丝都透着喜悦，又蹙着眉，有点孩子气的担忧，“主任她是不是很生气，不过没关系，我以后肯定会把她当成亲妈一样孝顺，我会给她……”
　　赵卫东感觉心被撕裂成两半，掐紧掌心眼眶湿红，“知远……我们，我们暂时分开，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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