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帝京

半个月后李凤鸣被带进宫里见他皇帝爷爷，林无衣跟着去，站在宫门外等着。从清晨等到黄昏，见李凤鸣出来身上多了件黑色裘皮大氅，笑盈盈地飞奔她而来，悬着的心方放下。

        一握林无衣的手，李凤鸣凉得紧缩脖子，抬手将人抱起塞进马车里，将大氅解下给她身上披。

        林无衣摇头忙把他手按住，李凤鸣要说他不冷，林无衣已经把脑袋钻进他胸口，将他紧紧抱住。

        不知不觉林无衣个也高了，腿也长了，胳膊细了一圈，胸脯却肥了很多。李凤鸣怀疑他娘给无衣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长得太快了，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衣袖便短了，鞋都要重新做。

        从前他听人说帝京水养人还不信，看着怀里的人的脸剥壳鸡蛋一般，才信了所言非虚。两个人窝在大氅里，不一会就成了一团火球，暖烘烘的，连露在外面的脸蛋都红了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行在阴霾密布天空下，和所有人一样，李凤鸣和林无衣也在等待永平七年的第一场雪。

        隔日清晨，雪已经落地，厚厚的，像是谁一夜没睡给大地铺了床被子。李凤鸣要去子孙院读书了，跟无衣说了句他先去看看，好玩的话带无衣一起去，不好玩晚上就回来。

        林无衣穿着李凤鸣给的黑氅站在街口点头答应，鼻尖被冻得红红，像颗小樱桃，惹得李凤鸣只想啃一口。

        当晚他并没有回来，带话说会给无衣写信，然而又过了三天，林无衣才拿到信。她窝在被窝里，拆开发现里面方方正正写了好些字。

        双儿吾妻：

        这里的人多是趋炎附势，拉帮结派，但老师很有趣，因为男子的伴读需是男子，所以我想问你，愿不愿意给郡主做伴读。虽然我们不能整天见面，但上课多是一起的，想让你和我看到听到的都是一样的。想你。

        阿又永平七年小寒留

        她本以为只有一行一句，看见字多心下便有些不安，念完正发呆甄如一进来，见她要从被子里剥出来，忙坐上榻沿，给她又围好，笑道：“包成粽子了都。”

        林无衣将手里的信往外一推，递给甄如一看，甄如一接过看了一眼便笑了。她放下信，挨着林无衣碰头坐着，抬手揽着大粽子，拍着她，看似不经意说：“阿娘不想让你们太早成婚，不是不愿意，反正阿又是你的，你看，他现在连我这个娘也不记得了。一是要等你娘回来，好坏得她点个头，不然显得我拐了你。二是怕你们沉溺情｜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康康健健，无病没灾，不急这一时。”

        林无衣半懂不懂，点了点头，道：“我懂得阿娘，阿又也说过，人生须臾，青春只去不返，该拿来做些有益一生的事。我们日子还长，反正是在一处的……成不成亲也没什么要紧。”说到最后脸羞的通红。

        甄如一哈哈大笑，抱着无衣道：“要紧的。那是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不但要紧，还要风风光光，昭告所有人，他得当着我们的面给你立下誓言，得让全天下的人都将你和他的名字记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提起他，必然就会提起你，只要有人提起你，也一定就会说到他。你们休戚与共，同命携生，你们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

        林无衣听的出神，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嘻嘻一笑，道：“好吧。”

        另一边的李凤鸣自打定主意要让林无衣做郡主伴读，便开始留心郡主们的一举一动，为免让人觉得刻意，进而不喜无衣，总在寻找不经意的机会，找些好接近的。

        然而这些郡主们脾气虽然有差别，但没有一个是有体察人心的，李凤鸣课上课下帮着打小抄拿东西，更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仿佛天生下来众人就该围着她们，伺候她们。

        李浮生听李凤鸣抱怨哈哈大笑：“可不是天生下来她们就被供着围着吗？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还没生下来就被皇家弃养了。”

        一句话呛的李凤鸣无话可说。

        他上学月余，除了跟人油子小皇叔李浮生亲近，其余人各有各的圈子，他既不想融进去，也懒得搭理。

        他坐在偏殿后一角的石阶上，李浮生搭腿踩在石墩上，怀抱着一青瓷壶，仰头时不时喝两口，笑眼问他道：“你这殷勤献的一个重点也没有，你到底看上谁了？还是都试试，哪个上道找哪个？”

        李凤鸣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给自己呛死，他没好气道：“她们是郡主，我是，我好歹不是哥哥也是弟弟，怎么可能呢。”

        李浮生听得更诧异：“你小子还真敢想啊，我说的是郡主们的伴读，你这眼光高的可违背礼法啊！”

        李凤鸣气的要打人，起身两下将李浮生的酒壶抢过，壶热烘烘的，他抱在怀里，就是不给，道：“快！你给我想个办法，怎么才能将我——我家有个妹妹，她也想来读书，怎么才能让她成为郡主伴读？”

        李浮生扯着白色狐狸毛大氅领子，站在红殿白石前，猥琐一笑：“妹妹？什么妹妹？你妹妹不是公主吗？还做什么伴读。”

        李凤鸣听人嘴里每个正经好话就来气，将酒壶往李浮生怀里一扔，转身就给走了。

        李浮生慌得接住，继续喝起他的小酒，见李凤鸣气呼呼走开的背影道：“小子，这帝京看着大，人也多，可位置就这么些，有人离开，才能有人进来。讨好是讨好不来的，你那妹妹要是个名门闺秀还好说，太子家有个小郡主，过完年也该来读书了，凭你这好侄儿，去求一嘴，什么妹妹也能进来了。”

        李凤鸣听声停下，回过头问：“将军家的女儿算不算？”

        李浮生笑着跟上：“闺秀怕是算不是了，但好歹是名门之后，会写写画画能过眼就行了。”

        李凤鸣没想还要会写写画画，抬手挠挠耳后，道：“那个，要是不会呢？打架她倒挺擅长。”

        李浮生皱眉，佯装不知道：“这样呀，那可有点难办了。倒是还有个办法，叔叔我一直缺个暖床丫头，你要”

        “我要什么？”李凤鸣脸色凝滞。

        李浮生得逞，笑的咯咯：“你要放心的话，我今天晚上就给你把人带进来。”

        李凤鸣冷道：“不必了，我们没这个福气。”

        做伴读这件事被搁置后，李凤鸣越发着急，原是三天一封的信，变成一天一封，他每晚睡前将一天听到看到记下来，期待林无衣看到的反应。

        一次收到林无衣的回信说觉得李浮生说的尽是歪理，让李凤鸣不要听信此人。李凤鸣笑着回信，说：这人道理虽歪，有时候却跟你很像，我常想看看若是你跟他站在一起，到底谁能把谁先气死。

        林无衣回信：你跟人不合，倒想着使唤我对付，我就这么顺手吗？

        李凤鸣哪里知道写个信也能惹人生气吵起来，回信又道：我哪里敢使唤无衣老大，李浮生虽然讨厌，却时不时能说出些不一样的话，我想你见到是会喜欢他的。

        林无衣隔日收到正要出门，草草回信道：说的什么狗屁话也值得我喜欢，你别给我天天写信了，我忙着做生意呢，等你下次见到我说不定就富甲一方啦。

        “做生意？你这小娘子有趣的很呐。”李浮生从李凤鸣手里抽走林无衣的信，举的高高，不让李凤鸣有机会再抢回去，他一边挡着李凤鸣，一边念：“正在给你盖金屋的林双儿。”

        被李浮生闹罢，李凤鸣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上课老师提问叫了十几声，他都没听到，被老师斥责专心听讲后，他专心自责，自己竟然一点不知林无衣在外整天都在做什么。

        下课找来他的侍从卢小有，让腿脚麻利回去跟着林无衣，前前后后都问清楚，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夜辗转，第二天一早卢小有赶来回话说：“卖鸡蛋呢，人没见着，说是有时候住在城外不回家。”

        李凤鸣气的将书扔卢小有脸上，思来想去，怎么都得亲自回去趟。

        林无衣呢。

        真的在卖鸡蛋。

        自李凤鸣被圈养起来读书，她一个人无聊，整天在街上闲转，帝京有人没人的街，街上有几家店面，店面的匾额是红的是黑的，写的什么字，谁写的她都知道。

        一日在春秋学院外遇到赵小狗的娘，竟然把鸡蛋篮子提进城了，还找了个绝对不会有人买鸡蛋的地方摆着。

        她一看便将这活给揽下来了，她穿的漂亮又招摇，往学院门口一站，立马就引着里面的学生一个个扑出来问她鸡蛋怎么卖，多大了，叫什么，家住哪里。

        林无衣答的也爽快：“十文钱三个，十四啦，叫赵小猫，家住卷阿山红崖村。”

        鸡蛋生意做的太好，她都把生意往外推，解释说：“鸡都来不及下蛋了。”

        对方是个长须财主，他道：“没关系，它下蛋我的钱就买它的蛋，它不下蛋我就买它的身，总之这钱是给你了，横竖我都认。”

        林无衣见过奇奇怪怪的人也不少了，但坑蒙拐骗的事她干起来也是要掂量下，见对方穿衣打扮确实是个能承受的起的。她良心也安，道：“那要是我不卖鸡蛋了呢？”

        财主答：“你卖什么我卖什么，你想卖给我什么我就接什么。”说完人就走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林无衣捧着一包十颗金元宝，沉甸甸美滋滋带回红崖山，交给赵家老娘，说遇上了大好人。

        赵家老娘将钱收起来，嘲道：“你这哪里是卖鸡蛋呢，我的鸡蛋跟着你都要成金蛋了。”

        林无衣不解问：“这是怎么个说法？是夸我有本事吗？”

        赵家老娘道：“是你夸你长得有本事，说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

        林无衣忙坐到赵家老娘磨的发光的铜镜前，将自己照了照。

        月牙眉毛圆杏眼，鼻梁直挺玉作的脸，红唇一翘肉窝生，不施粉黛也娇艳。她咽了口口水道：“您还别说，真是倾国倾城了。”

        赵家老娘白了一眼铜镜，哼哼一笑道：“何止倾国倾城，简直是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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