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千年冰窟

林无衣紧攥着拳头，浑身发抖，掐的手指出血，她只觉那是一条鬣狗，一条令人作呕的鬣狗。一旁魏文君颤颤巍巍伸手将林无衣的眼睛挡住，顺势将人揽了揽，靠在她肩头。

        一声狼叫从远远的山谷传来，林无衣的手慢慢恢复力气，抬起右手，一口咬在虎口上，突然发狠。

        血滴在魏文君的白衫上，瞬间晕开红花。魏文君流泪满面，陷入一片不真实的混乱里，那些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忽而又远在天边，模模糊糊，就连眼前的地牢也影影绰绰。

        这是在做梦吗？她问自己，恐怖占据了一切，她只想抓住点什么，仿佛只要抓住点什么她就能活下去。

        门外的响动持续着，她只感觉漫长的好像过了十年。听到无数野兽嘶吼的声音靠近，再靠近，就在铁栏之外，甚至看到了毛茸茸的爪子。

        隐约看到怀里的女孩歪唇一笑，她已没有什么力气去分辨，有东西哽在她胸口，她想吐，实在撑不住。

        哇的一声，魏文君嚎啕大哭。

        地牢外。

        马小水本是去找如月给林无衣解开穴道，多番祈求人都不搭理他，直到他将林无衣中了寂寞千秋掌告诉她，她陡然一怔，才答应前来。

        两人还未靠近牢洞，就看见漫山遍野的野兽，狼，老虎，羚牛，野猪，熊，狮子，猴子……好家伙，这些东西竟然齐聚一堂，还没有打架，这是什么奇观！

        接下来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些家伙全向着地牢口冲了进去。

        光是嘶吼的声音就已经让人胆战心寒，不肖片刻便有人发出的一阵撕心巨吼，一虎一狼，分别背上驮着个人跑出，后有一只狗熊从洞里最后四脚爬出来，怀里吊着个林无衣。

        它们分工明确，有的掩护，有的开路，靠近的人立刻就被围攻撕成碎片。马小水从看见这些野兽，到野兽离开，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腿早已软的发抖，耳边都是嗡鸣，眼前天旋地转，即而浑身一空。

        嘀嗒嘀嗒——

        水在耳边响起。

        魏文君睁开眼，头顶是郁郁葱葱，阳光星星点点，在叶间闪着细碎的光。她身边忽有东西动了动，柔软的，有温度，她甚至不敢转眼去看。

        一只老虎赫然就在她脸旁窝着，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她浑身僵硬，动都不能动，想要找林无衣，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可是一想到是梦，她又将眼睛闭上了。

        后背嗝着石头，手指会疼，风从脸上挂过，这不是梦。

        她能记得，林无衣像个妖师般被一只狗熊抱在怀中，只是手上几个动作，狼和老虎便扑上去将那一丝不｜挂的壮汉咬的血肉横飞。

        她能记得，严云梳在地上找衣服。

        她能记得，一只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无衣替她挡住，将手一把塞进老虎嘴里。

        无衣呢？我们得救了吗？是那些野兽救了我们？是无衣把它们招来的？无衣竟然可以驱使野兽，无衣在哪儿呢？

        她身边的老虎动了动，漠然看了她一眼，很是不屑一顾，信步走开了。

        魏文君松了口气，坐起来哭了，那哭也不是哭，是笑，到最后她也分不清是哭是笑，心惊之余，心底浮起的是窃喜。

        为什么会窃喜？

        她猛然不寒而栗，喃喃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痛快？”

        密林中，野兽环绕，站着，爬着，树上挂着，将林无衣和严云梳围起来。

        这种场面魏文君听说过，在小时候晚睡前父亲讲的故事中。魏文君出生丧母，长到六岁还和父亲睡在一张床上。

        每晚睡前一定要听故事，一个听完不够还要听第二个，魏几道本是学富五车，硬是给逼的瞎编，到最后瞎编也编不出来了，每天开始搜集志怪小说学习。

        幼年魏文君见叔叔家婶子喂孩子奶，回来后就哭了，说自己也想吃，她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奶是什么味道。

        魏几道将胸膛拉开，对着女儿道：“谁说你没吃过，爹的奶就是给你吃没的。”

        小时候她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却是如此好笑。

        林无衣几乎是恳请，向严云梳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几声狼嚎像是帮林无衣示威一般，然而严云梳漠然转身，声音冰冷落地成渣，她道：“别感激我，我并不是为了你们。”

        “怎么能不感激？”魏文君几乎冲上去，将严云梳拉住：“严先生留的话，你不想听听吗？”

        严云梳缓缓转过头，眼神涣散，猛然一笑，道：“他活着的时候让我听话，为什么死了还不肯放过我？”

        魏文君被严云梳的疯态吓到，她不知严云梳离开子孙院后经历了什么，只是听说过那之后没几天她就失踪了，严参一生几乎没求过人，为了找女儿连宿敌的家门外他也站过。

        她不知严云梳与严参关系坏到何种地步，甚至想不明白，那么一个可以引以为傲的父亲，就连死都不能说没有半点护佑女儿的私心，怎么就会招来严云梳这么大的恨意。

        魏文君见人要走，忙道：“你要去哪儿？”她颤抖着不愿再提起同仇帮的名字。

        严云梳道：“你不必知道。”继续往前走。

        魏文君最是沉静大方，做事稳妥，此时也全顾不上，她急跑两步，拦在人身前道：“你不能去！那里是魔窟，是地狱，是必死无疑万劫不复！我不会让你走的。”

        严云梳看着魏文君目光闪动，浑身颤抖，再听这些话，不觉好笑，她道：“怎么？同情我？想要将你无处释放的善良施舍给我吗？”回头一瞥身后不远呆站着的林无衣，眼睛忽然发红：“你们中了寂寞千秋掌，未必能继续这么高高在上，出淤泥不染。也许有一天，你们还不如我。”

        魏文君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举动带给她人的竟然会是负担，她多想告诉严云梳，你没有错，我从前不如你，现在不如你，永远也不会胜过你。可是她只会又假又刺眼吧。

        良久沉默后，她鼓足力气，颤声道：“不会。我不会像你一样自甘堕落，我不会认命，永远也不会！”

        严云梳大步走开，她只觉得背后之人幼稚可笑，可突然鼻子一酸，竟然有些羡慕她们的幼稚。

        魏文君对严云梳的背影道：“我会用余生报仇，会将他们统统挖出来，让他们暴露在世人面前，让所有人唾弃，将他们挫骨扬灰！”

        严云梳很是不屑，她没有回头，提高了点声音，道：“那就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如愿。”

        魏文君不死心，哭着朝人喊道：“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云游四海，自在逍遥，就是不要再回去。”见严云梳没有停下，她忽发狠道：“如果你非要执迷不悟，助纣为虐，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杀掉。”

        严云梳停下，低头轻笑一声，朝后摆手道：“能死在你们手里，我很高兴，若真有他年，记得一定也要将我挫骨扬灰，泪眼和善良，都很无用，别再用了。”

        迈开步子，大步穿过丛林，她在丛林边缘回头看了看身后，无言的，甚至因为不知人在何处，都不能算相视。转身义无反顾踏入那洞窟之中。

        寂静的山谷中，阳光从林叶穿过，野兽默默前行，护送林无衣和魏文君出山。林无衣想要去救李浮生，奈何那山洞的门已经死死关上，任她使熊去撞也不能撞开分毫，担心有变，她决定先和魏文君下山。

        此时的黑羽卫，大队人马赶来卷阿山，将山下围城铁桶。李凤鸣一身白袍骑马从身后黑潮一般黑羽卫中奔出，像一道泄下来的天光，将魏文君眼睛照亮。

        她迎着下马奔来的人跑了上去，李凤鸣将她两臂牢牢接住，却是不让她靠分毫。

        自知失态，她装作若无其事，站直后，转向一旁指挥搜山的贺云青。

        她没有丝毫犹豫，向贺云青道：“将军，我知道他们的洞穴，我带你们去。”

        林无衣看到魏文君朝李凤鸣扑上去的时候，慢下步子，又见李凤鸣这样避嫌，一时哭笑不得。她心道，谁不想要一个稳稳接住自己的拥抱呢。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她并不会因此快乐多少，可是却得到片刻安宁。

        见李凤鸣松开魏文君朝自己走来，拉过就要往怀里揣，她陡然用脑袋在其胸口撞了撞，她只是想让李凤鸣跟自己保持一点距离，不要看起来这么亲近，她怕魏文君会难受，已经够难受了，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如此难受而无动于衷？

        她甚至有些怨恨李凤鸣，不该将魏文君推开。

        朝夕相处，让他们洞悉彼此，李凤鸣什么也没说，任由林无衣拿额头在胸口撞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当天黑羽卫再次围剿卷阿山，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有人带路，使得他们进入了同仇帮在山里的陈訾之地。

        贺云青在魏文君林无衣的带领下，将卷阿山彻底掏了个空，打不开的山洞门，上炸药炸，死活不论，一个也不能放过。

        只是若虚子早在顾明言如月等人的护送下顺着水路离开了，抓了些小喽啰，解救了李浮生张随春秋学院剩下的学生后，他却于回城三日后带人将春秋学院围了。

        直到林无衣和李凤鸣等人被一起带到春秋学院，听到关于贺云青围了春秋学院的原因，林无衣方想起，回来的那一夜为何李凤鸣性情大变，蛮横不讲道理，任谁劝说也不肯离开自己半步，将李凌云甄如一从房里推出去，门栓紧插，躲在她怀里静静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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