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25章英雄泪

夜幕下的军营中，在那片熟悉的空旷训练场上，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狂魔附体般，怒然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森森寒光划破天际，势如盘古开天，震彻苍穹……

“啊……”

突然一声震天的咆哮，田横颓然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利剑深深地扎入石板之下，鲜血顺着剑柄，从他紧握的手掌中，滴滴滑落。

数丈之外，层层将士伫立凝望着这位神勇的大将军，目光中无不流露着黯痛与愤然，个个挺直的脊背，都忍不住地有些微微抽搐，在他们的心底，有着一个同样的声音与呐喊，可是，在此时此刻，在面对着田横仰天的怒吼时，却是谁都不忍上前打破…他的发泄！

“走，都走，都给我走！”声嘶力竭地咆哮道，田横手臂奋力一挥，指间不停滴落的鲜血瞬时划起一道猩红的弧线，在漆黑的夜空下，显得触目而惊心……

“将军素来都很相信大小姐，为何这一次却突然失去信心了？”轻轻捧起田横厚重的手掌，吴雨一边小心为他包扎着伤口，一边温婉地柔声道。

怔怔地望着月光下素雅的吴雨，田横满是血丝的双眼中，流露着无比痛心的寒芒，声音嘶哑地道：“为什么她这么傻？为什么要拿着飞镖狠狠扎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要替别人去挨刀？难道她不知道痛，不知道这样会没命吗？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安分嫁人，为什么要不顾生死地奔波求援？为他妈的白眼狼去送死，值得吗？”

从未见过情绪如此激动，甚至爆出了粗口的田横，静默一旁的吴雨不禁怔了一怔，然而清澈的双眸中，泪水却已渐渐盈眶，轻轻握起他冰冷的双手，声音有些哽咽地抚慰道：

“请将军不要伤害自己，如果大小姐看到将军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伤心，大小姐付出了那么多，上天都看得到的，她一定不会有事，先王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保佑大小姐平安无事的。”

“…先王？”英眉微皱，田横愤然而起，仰天怒吼道：“为什么你要把令牌交给她，为什么要让她做使者？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最爱的妹妹，这就是你疼她爱她的方式吗？让她饱受屈辱和残害，现在还要背负无辜的罪名，伤口不断在流血，却被打入天牢……这些，你都看到了吗？你安心吗？如果你真的有灵，你就下来，下来为她证明，为她洗脱罪名，你听到了吗？下来，下来啊…”

望着田横伤心欲绝的样子，吴雨内心感到阵阵颤痛，任由失控的泪水渐渐流满脸颊，黯然半晌之后，方才克制着抽泣，轻声劝慰道：“将军还记得大小姐被魏国挟为人质的事情吗？”

“就在不久前，当所有人都在为大小姐的安危而担心时，然而，一天不到的时间，大小姐却已经想到办法，让自己平安地离开了魏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大小姐尚且有办法让自己化险为夷，现在有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又是在自己从小生长和熟悉的地方，相信大小姐更加不会有事的。”水灵眸子中浮闪着坚定的光芒，吴雨温婉的嗓音，缓缓地飘荡在军营中。

静静地听完吴雨的宽慰之词，田横忽然怅吐了口气，充血的双眼渐渐显得有些萎靡，英气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笑，黯然道：“哼，亲人？她，真的有过亲人吗？”

水眸微微一怔，吴雨目光有些愕然地望着田横，迟疑着呐问道：“将军为什么会说这种话？难道，先王、相国和将军，不是大小姐的亲人吗？”

“亲人会把她当成瘟神一样，让她从小在冷眼和谩骂中成长吗？亲人会忍心让一个柔弱的女子涉险战争之中吗？冤枉、栽赃，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也要置她于死地，这样，也是亲人吗？”利齿紧咬着，田横低沉的声音，满含酸楚和愤慨。

在外人的眼中，田心从来都是身份尊贵的千金大小姐，上得齐王的恩宠，下受军民的敬仰和崇拜，可是对于她的过去，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清楚和了解。

关于田横口中那段被当成瘟神的经历，吴雨自然也是不知的，乍然听到之后，心头忍不住地一颤，水眸微眨了眨，轻声道：“可是，将军对大小姐的爱，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几个哥哥能够做到这样的，大家都看得到。”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田横满脸愧疚与疼惜地道：“我是欺负她最狠，欠她最多的…混蛋！我现在对她的照顾和关心，远远抵不上她为我做的一切。”

闻言，吴雨表情微怔了怔，很难想象一个小他近十岁的妹妹，会为他有着怎样的付出，因为在外人眼中看到的，似乎永远都只是田横对妹妹的无尽关爱和疼惜。

“将军指的是，大小姐征兵的事吗？”纤长的睫毛轻眨了眨，吴雨柔声猜测道。

眉头轻蹙，田横微微摇头，仰天长吐了一口气，苦笑道：“这是她为齐国的付出，为先王所做的事，对我…哼，如果没有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我，根本不可能会是今天的将军。”

望着吴雨惊怔错愕的表情，田横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讲述道：“我出生的时候，田荣已经是父母眼中聪明稳重，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乖儿子，到我懂事的时候，他更已经成了府中独当一面的大少爷，很多事情，父亲甚至都要结合他的意见来处理。”

“在这样的兄长之下，将军一定觉得很辛苦吧。”清澈的水眸中流露出一丝疼惜，吴雨静静地凝视着脸色苦楚的田横，轻声道。

“是，生性木讷却又倔强的我，在聪明稳重的田荣面前，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永远被人忽视。可是，后来，田心出生了，而她的出生，却夺去了母亲的生命，所以大家都当她是瘟神一样对待，我…也不例外。”凝望着无边的夜空，田横苦涩地道。

“女人因为难产而去世，是很常见的事情，为什么，将军的家人要把责任推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这对大小姐，太不公平了。”眼角微抽了抽，吴雨很是痛心地道。

“因为，她在笑！与其他哭着出生的婴儿不同，她是笑着迎接这个世界的。”淡淡地道，田横眉头忽然狠狠地一蹙，心底暗呐道：“其实，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啊？笑着出生？”惊愕地眨动着美眸，吴雨略怔了怔，淡淡地笑道：“难怪大小姐会这么的…与众不同！”

暗自悲愤地一笑，田横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就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瘟神妹妹，才有了我田横的今天。在别人忽视的目光之下，只有她，可以任我欺负和嘲讽，可以让我发泄心底的憋闷。”

有些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所有人眼中重情重义的田横，吴雨不无惊讶地低呐道：“将军以前是…这么对待大小姐的？”

“是，我以为自己可以拿她发泄的，可是没想到，在面对这个小我近十岁的妹妹时，我居然丝毫都占不到上风。”自嘲地笑了笑，田横脑中不禁回想起那些曾经的片段——

“那时，她才只有几岁而已，因为缺少照顾，身体也很瘦弱，但是，在所有人都冷落她的时候，她却一个人静静地读史书、兵法，还有药理、穴道，所以什么都不懂的我，在无所不通的她面前，根本占不到丝毫的优势，反而却总是不小心陷入她的设计。”

“所以，为了能够破解大小姐的设计，将军也开始读兵法，习武功，是吗？”浅浅一笑，吴雨柔声道。

“不过直至今日，我都还没有真正赢过她一次，她设下的每一计，我都招招必中，想来也真是惭愧！”虽然听上去有些自嘲的味道，可是田横英厉的双眼中，却透出着自豪的熠熠光芒。

仰望着夜空中点点的星光，田横双目忽然重重地紧闭了闭，英气的脸庞上，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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