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07章醉唱心声

跟小男孩聊了没多久之后，他便因为惧怕韩夫人的训斥，一个人讪讪地返回了书房，再次恢复安静的田心，也只得寻了较为偏僻的一隅，默默发呆、思考…

独自静坐在一段亭沿上，田心双臂环抱着小腿，玉洁的下巴轻抵在膝盖上，就这么过了几个时辰后，直至月上柳梢头，一袭夜风轻轻拂过她消瘦的身影时，幽幽闭合的双眸方才缓缓地睁了开来，望着旁边那稀稀落落的竹影，嘴角忽然泛起一抹苦涩，略带惆怅的声音，缓缓徘徊而出：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

怅舒了口气，田心暂敛起思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抬头仰望着那轮终于回圆的明月，颓叹道：“就当是一场梦，让它…了无痕迹地过去吧，这里，不属于我。”

“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入夜了，当心着凉啊。”一道憨厚的关切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跟圆滑机灵的陈虎相比，这个人好像很少跟田心主动说过话。

“谢谢，我会注意的。”望着恭敬走至跟前的柳吉，田心礼貌的一笑，声音颇为亲和的道：“你叫柳吉吧，好像比我年长几岁，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柳哥吧。”

“啊？不敢不敢，小姐这么叫，可是折煞属下了。”听着田心那颇为亲昵的称呼，柳吉黝黑的面庞上，顿时掠过一抹惊怔和惶恐，忙摆手道。

“哎，万恶的世俗理念啊。”心头苦叹了一声，田心也并未纠结此事，毕竟只是一个称呼问题，过了今晚，或许以后他们也不会再碰面了。

“你手里拿的是酒吧，打算给谁的？”眼角瞟着他手中的那个陶罐，田心清眸微眨了眨，问道。

“呃，这个，呵呵…柳吉是个粗人，平时没啥爱好，就是贪几口酒，每晚如果不喝上几口，就睡不着觉。”尴尬地笑了笑，柳吉如实道。

“是吗？你这个爱好，可比某些貌似高雅的爱好，朴实多了，男人嘛，爱喝酒很正常。”嘴角的苦涩渐渐淡去，田心明眸微闪，忽然问道：“介不介意也分我几杯？”

再次被田心的话弄得一愣，柳吉木然地挠了挠头，讷讷道：“属下这酒…太低劣了，不适合小姐，而且，小姐身上的伤还没好，喝酒不好。”

“喝酒看的是心情，没有什么高低之分，至于身上的伤嘛，不碍事，就当是止疼了。”淡然一笑，田心兀自拿过他手中的酒坛，颇为厚脸皮的道：“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瞠目结舌地望着田心那副豪饮的模样，柳吉惊怔了半晌，方才有些觉悟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既然长了一颗心，当然就会有心事，难道你没有心事吗？”随口搪塞着，田心将酒递到他手中，豪迈道：“该你了，不然等下我一个人喝光了，你可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别说是千金小姐，就算是山野村妇，如此肆无顾忌的，恐怕也是不多见，愣愣地望着举止豪爽的田心，然后又怔怔地望了望手中的酒坛，柳吉迟疑道：“这个，小姐喝过的，属下怎么敢接着喝，既然…”

“我用的是这边，你可以用那边嘛，一个七尺多的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跟你的外表可是很不符哦，快点喝吧。”瞧着他那副很不协调的拘谨样子，田心略显灰色的心情忽然好了大半，语气故作不耐地催促道。

“柳吉虽然没有见过多少大家闺秀，可是小姐您，跟我想象当中的千金大小姐，尤其是王室千金，好像完全不一样。”有些放不开地小饮了几口后，柳吉坦言道。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暗暗自语道，田心旋又接过酒坛，毫不顾忌形象地狂饮了几口，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像个…女人？”

“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气质高贵，而且长得也是冰清玉洁、倾国倾城的，就是个性…跟别的女人，好像有点不一样。”向来不善言辞的柳吉，能说出这番颇为夸张的赞美之词，显然是已属不易。

“你比陈虎大那么多，没影响到他，反倒是被他感染了，油嘴滑舌，可不是个好习惯。”轻白了他一眼，田心干笑道：“谢谢你嘴下留情，其实，我就是个异类，一个迟迟融不进当下的异类，所以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沙子。”

“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我们大家的眼中，小姐可是一个聪明过人，有胆有识的奇女子，尤其是陈虎那小子，原本对小姐还有些误会，现在可是对您崇拜的不得了。”不明白田心话中的真实意思，柳吉粗犷的脸庞上，也是难掩一丝崇拜，语气略显高亢的道。

“崇拜？我可承受不起。什么聪明过人，有胆有识，不过都是些假象而已。”不以为然地否定着，田心渐渐有些贪杯地自顾喝了起来，心底却是暗自慨叹道：“我倒是巴不得你们继续恨我，那样，不用我自己主动离开，你们也会轰我走了。”

“怎么会是假象呢？小姐一个人对付韩锋那么多属下，把公子从那王八蛋手中救出来，这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只是，让小姐一个人去冒险，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可真是惭愧得要死了。”眼底掠过一丝愧疚，柳吉木然地笑了笑，忽然低声问道：“有一个问题，属下一直很好奇，不知道小姐介不介意…”

“你想问我用的什么办法吧。”见他讷讷点头，田心依然清醒的大脑中，当晚的一幕幕再次浮闪出来，贝齿忍不住地咬了咬唇角，凄然道：“最笨的办法——杀人！”

“啊…啊？杀…杀人？”表情忽然一滞，柳吉疑惑地眨了眨圆睁的双眼，干笑道：“小姐一定是在开玩笑吧，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不用小姐动手，我们早就杀过去了，而且小姐这么瘦弱，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简单？在你看来，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吗？”被他淡漠的语气触动了一下，田心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酸楚，忽然毫无边际的道：“人啊，总是信奉眼见为实，殊不知，最能欺骗人类的，往往就是那些亲眼所见的…所谓事实。你觉得我瘦弱，其实，我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听着田心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柳吉眼角微颤着，瞟了瞟她手中那紧抱不放的酒坛，呐呐低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喝多了？”

“开玩笑，这么低度的酒，就算再来十坛，只要我的肚子能装得下，照样不会醉。”淡然的一笑，田心适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旋即将酒递给他，歉疚道：“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喝了，现在该你了。”

接过酒坛，柳吉原本打算作势假装喝几口，孰料用力控了控，却发现里面早已被她喝得一滴不剩，不禁讶异地张了张嘴巴，无奈干笑道：“小姐，看不出来，您的酒量…还真厉害！”

“这才哪到哪呀，还有吗？再拿多点过来，回头我还你。”纤长睫毛颓靡地眨了眨，田心貌似很不过瘾地继续索要道。

“呃，不好意思，小姐，属下就备了一坛。”瞧着田心似乎不尽酣畅的表情，柳吉眉头微皱了皱，低声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家了？”

“家？”秀脸微怔，田心清澈的秋眸中，隐隐泛起一层水雾，轻吐了口气后，忽然含糊道：“你指的是哪个家？未来的，还是齐国的？”

“呵呵，当然是齐国的了？小姐未来的家，不就是这里吗？哦，不对，应该是现在的和未来的，都是这里。”不明所以的柳吉，当然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未来，其实是另有所指，在他们眼中，田心早已是这府中的少夫人，而且是无可替代的。

“你喝多了吧，这里怎么可能是我的家？”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离殇，田心苦笑道：“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的，有什么理由赖在这里不走，谢谢你陪我喝酒，如果将来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再换我请你。”

“什么？小姐，您要离开这里？为什么？”听着田心若醉似醒的话，柳吉脸色顿时一急，忙问道。

“您是在怪公子烧了韩锋的家吗？其实，您错怪公子了，公子虽然表面看上去霸道凶狠，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如果公子真的想要那王八蛋的命，他早就死了不下一百次了，这一次，公子之所以会做得这么绝，其实都是为了小姐您。”似乎察觉到田心不似在开玩笑，柳吉忙解释道。

“当时公子抱着小姐回来的时候，您一直昏迷不醒…”

“别说了，我知道。”淡淡地打断他的话，田心眼神微微一黯，低声道：“你回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再静一静，其实我的酒量没那么好，刚才说了很多胡话，你就当我喝醉了吧。”

瞧出田心表情中的一丝落寞，素来木讷的柳吉，也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微微躬了躬身，默然走开。

“公…”

虽然并未听到什么脚步声，但是当那股仿佛已深入她骨髓中的气息，刚刚传出的一瞬间，田心轻轻咬住的粉唇，便是微微一弯，背对着他，轻声道：“别说话，先听我给你唱一首歌，我保证，你一定从来没有听过，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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