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18章天意弄人

抬头望了望西边那渐渐绽放出的一抹红霞，张良眉头微皱，心底忽然暗暗叹息了一声，静默半晌后，旋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有些失神的田心，微笑道：“天色不早了，师妹今日应该会在颍川暂住吧，不如随子房前往营中一叙，自从十年前在下邳得遇恩师，子房一直感怀于心，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过得可好？”

“呃？”听得张良的邀请，田心略微一怔，失神的眸子用力眨了眨，将那定定望向远方的目光缓缓收回，莞尔道：“他老人家可是过得跟神仙一样，逍遥得很，完全不为这乱世之事所烦扰。”

“军营重地，我去怕是不妥，就不叨扰了，如果不冒昧的话，能否恕我向师兄提个小小的请求？”黛眉微蹙，田心婉言谢绝道，或许是因为韩信*的关系，所以她也是尽量避免跟那位韩王碰面的可能。

“师妹言重了，有什么需要子房的，但说无妨。”上次在下邳一别之后，张良得以顺利复韩，虽然田心口口声声是说奉师父之命，代为传话的，不过对这位师妹的及时出现，他却是一直在心底有着几分感恩的，所以对于她所提的请求，也是回答地颇为慷慨。

不过，他的这番回答，田心也只是当做了客气话来听，虽然只有过两次短暂的接触，但是对于张良的为人和个性，她也有个大概的认识，人情关系面前，他一样可以妥善地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承诺，更不会妄自夸口。

“其实也没什么，颍川这个地方，我还是头一次来，希望能借师兄片刻的时间，陪我走一走，如果不冒犯的话，我很想跟您像兄妹一样聊聊天。”秀脸上扬起一抹少女般的笑容，田心柔声道。

“呵呵，何来冒犯之意？子房如若真能有你这样聪慧的妹妹，当真是家门之幸了。”亲和的一笑，张良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士兵将马牵走，然后对着田心略一伸手，道：“请。”

“家门之幸吗？可是有一个人却觉得，我的出现，是家门的…不幸。”心头怅然道，田心清澈的眸子打量着身旁的张良，脑中却忽然浮现出田荣的冷肃面孔。

“实不相瞒，我有一位大哥，跟师兄的年纪差不多，已经很久没见了，所以见到您，好像见到自己的家人一样，不知不觉也变得任性起来了，让师兄见笑了。”望着那张跟田荣差不多瘦削，却比其亲和得多的脸庞，田心忍不住地有感而发道。

“见笑？没有的事，难为师妹孤身一人，在这乱世中行走，这份胆识和能力，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具备的，只是，与上次见面时，师妹似乎消瘦了不少，可要注意身体啊。”双目中闪过一抹疼惜，张良关切道，却并未问及她的出身和家人，这便是他其中之一的优点，不八卦，不多问，如果她想说，他便认真听着，如果她有意回避，他也绝不会去触碰。

“多谢师兄关心，我会注意的。”秋眸微弯，田心暂敛起心底的些许神伤，慢慢转入正题道：“师兄面有郁结，想必是在为秦军的事

而烦忧吧？”

“哎，惭愧啊！”闻言，张良那原本故作闲适的脸庞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摇头叹息道：“跟秦军连日交兵，却是久持不下，韩城故地，也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此周旋作战，着实令人苦恼。”

有些惊讶于张良的这番情绪低落，田心黛眉微蹙，心中略微沉吟了片刻，微笑道：“日既暮而犹烟霞绚烂，不过，终究也只是短暂的一霎，不能持久。”

“秦廷强盛一时，虽然现在日渐衰败了，但也还是有它的余晖存在，就像天边的落日一样，正在绽放它最后的光热，只是经不起眨眼的工夫，它便会落山了。”目光从那抹绚烂的红霞处，慢慢转回到张良身上，田心淡然一笑，轻声道：“师兄苦心十年，现在，家、国终于得以复立了，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师妹真会宽慰人，子房谢过了。”感激地一笑，张良凝重的眉头，却是并未因此舒展多少，暗叹了口气，不无惆怅的道：“怕只怕秦军的这抹余晖，持续不散，我军力不能敌，最后，韩地又得尽数落回秦廷手中。”

“看来，韩军怕是有些吃不消了，不然以张良沉稳的个性，断然不会如此低落。”心头暗忖道，田心秋眸微转了转，缓缓道：“秦廷虽然昏庸腐败，但其军中，却还是有着几员猛将的，想必师兄一定比我更清楚，正是依赖于他们的存在，秦军才得以争战到现在，依然没有败亡。”

“的确如此，不只是猛将，而且还是誓死不屈的忠臣，如果他们能够反叛秦廷，这仗，也不必再打了。”几番接触下来，张良也是渐渐不再当田心是寻常女子，更不会觉得她的话是妇人之见，所以在她面前，也便没有多少顾忌地直言起来。

“他们现在并不是陷于劣势，自然不可能轻易反叛，就算是要劝降，起码也得占在他们上风才有资格。”暗暗嘀咕道，田心黛眉微蹙了蹙，试探道：“师兄运筹帷幄，想必一定不乏对敌的良策，之所以久攻不下的原因，我想，应该是因为缺少强有力的执行者，无法最大程度地将您的策略发挥出来。”

“运筹帷幄，子房愧不敢当。”苦笑着摇了摇头，张良并未隐瞒道：“我军之中的大多将士，都没有多少征战沙场的经验，所以只能跟秦军周旋，而无法强攻。”

“在师兄面前，我不敢妄谈战术和用兵，只是，有一点个人的看法，说出来，还望师兄不要见笑。”前言铺陈地差不多了之后，田心忽然谦卑的一笑，轻声道。

闻言，张良深锁的眉头，忽然微微舒展了一些，望向田心的目光中，竟隐约带出了一丝希冀的神色，拱手道：“师妹过谦了，子房愿闻其详。”

罢了，这次不拿黄石公来说事了，秋眸中闪过一抹歉色，田心唇角微扬，缓缓道：“师兄熟读兵书，对于孙子兵法，想必一定也不会陌生。”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将脸上的那抹谦卑收起，田心忽然正色道：“湍急的流水能漂动大石，疾速的鸷鸟能捕杀鸟兽，都是因为一个‘疾’字，所以，有时候在面对两军实力相当，或是略差分毫的时候，能够凝成一股疾速的险峻态势，掌握急促的进攻节奏，也不失为制敌的良策。当然，前提是，必须得有一个气场足够强大的领军人物。”

话一出口，其中的用意也便昭然若揭，田心索性直言道：“精兵还需强将带，更何况…”

“我知道，方才的那几名士兵，并不能反映韩军的实力，所以仅凭刚才的事情，也不能证明那个人就是强将，但有一点，他绝对具备足够强大的气势。”贝齿轻咬了咬，田心语气坚定道。

“这个，我相信。”眉头微皱，张良点头道，事实上，刚才那几名士兵，虽然算不得军中最上乘的，但也绝不是糊弄韩信*的，可是在他面前，那些人却毫无半点招架之力，所以这句话，并不是客气的应和之词。

脸上掠过一抹疑色，张良沉声道：“上次在下邳，听你提到此人时，我的确并不认识，直到前不久回来韩国之后，才耳闻了他的一些事情，其实，你当初…”

“我知道师兄想说什么，举王当举贤，您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他身上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担不起那个位置，不过，领军作战的能力和资格，他一定有。”清楚张良话中的意思，田心纤指忍不住地微颤了颤，有些不礼貌地径自打断道。这件原本应该与她无关的事情，却让她经历了太多的伤痛。

毫不做作和修饰的语气，仿佛田心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正是她的丈夫一般。事实上，她此刻是真的有些感激张良当初的决定，因为这样，韩信*才得以能够多活几年。

只不过，天意弄人，当初在下邳的时候，田心想要向张良举荐的韩信，却并不是这一位，那时的她，对这位的印象，怎一个“厌”字即可概述，想不到这才没过多久，跟他的这段关系，竟变得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三年之后又会怎样，或许会更加出乎意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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