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53章咫尺之遥

“二叔今天怎么有这种兴致，居然离开临淄，到那女人经常念叨的地方来远游？”

往来的人群中，一张俊朗的熟悉脸庞，倏然映现出来，无需近前细瞧，单听这说话的语气，赫然便可断定，此人正是那久未露面的不羁少爷，田广。

而策马行在其身旁的，自然就是二叔田横，英武的面庞上，此刻却是明显带着几分憔悴之色，略微凹陷的双眼，虽然一如往日的威慑有神，然而那充斥其中的，几根醒目血丝，却是让得人看着不免有种心疼的感觉。

“看来，想要从你小子口中听到一句对她的敬语，这辈子恐怕是无望了。”英目斜瞥了一眼戏谑的田广，田横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颇有些颓怅的道。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敬语这玩意儿，她听着只会觉得耳朵难受。”漠然挑了挑眉，田广随口道。

“罢了，随你吧。”沉叹了口气，田横英锐的目光缓缓扫视四周一番，正声道：“今天带你出来，可不是为了出游，更不是…”

“停！”手掌一抬，田广兀自声明道：“不管二叔是什么目的，小侄我可不想参与，开疆拓土、复收失地，我没兴趣。”

“臭小子，一说到这种事，你态度倒是干脆得很，平时也没见你立场这么坚定过。”瞥着田广脸庞上那副果断的表情，田横眉头不由得一皱，沉声喝道。

“二叔这话可是有点冤枉人了，好像小侄我一直都是个很有立场的人吧。”颇为无辜地撇了撇嘴，田广嬉笑道：“不过有些事情嘛，倒是不需要立场的。”

虽然田心跟田广只是姑侄的关系，但在这个大家庭中，这俩人的个性却是最为相似，或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所以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总是会时不时地惊觉到那位姑姑的影子。

略微失神了片刻，田横缓缓压下心底的牵挂，对着田广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不管你有没有这种兴趣，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快二十岁的大男人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等等，我今天是不是眼睛出什么毛病了？还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眨了眨错愕的双眼，田广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田横之后，呐惑道：“是二叔没错吧，怎么这说话的腔调，几时也变得跟田大人一样了？”

“成家立业？二叔都还没成家，哪轮得到小侄我着急？”对着一本正经的田横翻了翻白眼，田广淡漠道。

“你小子，少在这种事上跟我假谦恭，就算现在还不想成家，至少也该做出点功绩来。”面色略微一沉，田横激将道：“战争，谁都不喜欢，但这也是无可回避的现实，你不是向来都很认同田心吗，虽然她一个女子不能参与其中，但是对当今天下的形势，她可从来都不会充耳不闻。”

“哟，没看出来啊，二叔也会这手。”被田横这一反常态的曲线刺激，略震了一下，田广皱了皱鼻子，爽朗道：“说吧，想让侄儿我分析什么大势。”

“那…你就先说说我们现在所经过的，这片土地。”目光环视着四周，田横沉声道。

“该不该拿下吗？”眉尖微挑，田广轻吐了口气，提醒道：“先撇开政治不说，谈点私情，这块土地可是那个女人时常念及和向往的地方，以前虽然归属于齐国，但是现在，它是秦廷设置的郡，如果重新纳入齐国的话，她，可就不能够再踏入此地了。”

再次提起这个残酷的旨令，田横内心不由得一阵颤痛，拉拽着马缰的双手，狠狠地一攥，颓笑道：“就算这里现在不属于齐国，她也不可能会来。”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而且，我觉得此时此刻，她恰好就在附近。”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田广锐利的目光四下扫视着，语气颇为笃定的道。

“别说梦话了，这个…绝对不可能。”眼神中骤然闪过一丝隐晦的伤痛，田横语气低落道，得知田心重伤的消息，距今不过才三两日而已，但凡是个神智正常的人，应该都会安静地卧床休养，而不是涉足到这么远的地方。

“二叔为什么这么肯定？”毫不知情的田广，自然不清楚田横如此断定的原因，警觉的目光继续在四周细察一番后，仍旧自顾坚定道：“虽然论武功和领兵，我不如二叔，但是要论直觉和感应的话，小侄我绝对远胜二叔，田心，一定就在附近。”

“既然你这么坚信不疑，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碰到她。”颓然低叹了一句，田横也不再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面色略微一正，重新回归正题道：“私情也谈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可以正式谈谈你的分析和看法了。”

“唉，反正孟尝君也早已归天几十年了，就算那女人想过来倾诉敬仰之情，也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了。”无谓地挑了挑眉，田广缓缓收回搜寻的目光，认真道：

“秦廷的两支大军，章邯目前正被项梁牵制在定陶，王离也未驻守在近地，齐国想要出手拿回薛地，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如果真要行动的话，接下来势必会牵扯出一连串的麻烦事。”

听得田广口中这番颇为谨慎的言辞，田横不禁略惊了一下，旋即神色微凝，问道：“会有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黑瞳中闪过一丝黠光，田广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忽然貌似随意地问道：“之前齐军被困东阿的时候，楚军前来援救，可曾对齐国提出过什么要求？”

“当初前往求援的是田心，楚军是否有提出过什么条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战后相谈时，却是不曾涉及过任何要求。”回想着不久前的那场战争，田横嘴角忍不住地微微抽搐了几下，沉声道。

“那就当做是没有好了，至少她肯定不是用的美色。”咧嘴戏谑了一句，田广继续道：“之前齐军有难，楚军没有任何要求的，毅然出兵相救，但是现在，楚军在定陶全力抗秦，齐国却是持着什么态度来对待的？”

“这个…”脸庞微滞，田横如实道：“齐国出兵的条件，是让楚国先处死之前叛乱的田假，让赵国处死田角和田间，如果不答应，齐国就拒绝出兵。”

“哼，田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爱记仇，斤斤计较。”摇头苦叹道，田广目光轻瞥着一脸无奈的田横，忽然一反往日的戏谑和不羁，清醒道：“现在是天下合力抗秦的时候，还没到诸侯割据，抢占疆土的时机，如果楚军被剿灭了，齐国又能独撑多久？”

“不管项梁和章邯此战，谁胜谁败，齐国都已经预先给自己埋下苦果了。”俊朗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对战事的厌烦，田广苦笑道：“楚国派使者前来求援，齐国不出兵也就罢了，如果还想着趁机扩充领地的话，只会陷自己于不复之境。”

听着这番颇具前瞻的分析，田横内心不由得狠狠一颤，望向田广的目光中，一时间又惊又喜，同时却也掺杂着些许苦涩，“原来你小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其实是深藏不露啊。”

“我可没想表现什么，二叔最好也别想着以后往我身上加什么包袱，我只是不想被那女人抓到奚落我的机会罢了。”面色一急，田广神经骤然敏感地抢先澄清道。

“你这个担心怕是多余了，她不会再抓到这种机会了。”瞧着田广那一脸好强的表情，田横沉声叹气道，曾几何时，他也如同眼前的侄子一样，有着同样的情怀和拗劲。

“当然，因为她现在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智谋、口舌也是明显大不如从前。”似是对田心选择跟韩信*一起离开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田广英眸冷冷地一眯，语气忿忿的道。

“小侄刚才所说的，二叔其实早就想到了吧，同样，田大人自己也很清楚，只是碍于自尊心太强，已经架上了那个位置，自然只得硬着头皮顶下去。”轻瞥着眉头深锁的田横，田广怅吐了口气，道。

“到底是父子，你倒是很清楚他的脾性。”凝重的脸庞上，掠过一抹颓笑，田横语含悲愤的道：“明明知道这么做，会为以后埋下隐患，却就是不肯退步，可悲的是，如今齐国当中，根本没有人能劝服得了他。”

“那是，你们这些公卿将相，一个个都太顾及脸面了，只会说些正义凛然的大话，稍微遇到点阻滞，就立马噎得说不出半句话。”毫不留情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田广明亮的黑瞳中，忽然闪过一丝讥诮的黠光，诡笑道：“要说能制得住田大人的，这世上可能就只有那个女人了，因为，她，可以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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