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武林盟主（中）

“是你说，还是我说呢？”林路问管家。

        此刻的管家身上全然没了之前伪装出来的温厚，阴沉得让人胆寒。

        宫晴和顾梓安分别护在童乐和林路身前，一刻也不敢分神。

        程明秀混在仆人堆里蜷缩在角落中，两撇胡子持剑站在他们身前，一脸严肃的样子倒是让他的脸少了几分猥琐。

        厉绍苓还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抓着布偶，一手抓着仆人小力。

        “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可说的。”管家冷声道。

        林路嘿嘿一笑：“你在怀疑账本真假。不过这点我能保证，它绝对货真价实。咳，那我就开始说了，厉盟主卖了白玉卧佛后得来的银子三分之一拿去了赌坊，输得一干二净，剩下的那三分之二则给了崇天九。”

        管家表情瞬变，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崇天九，是去年武林大会的热门人选，一身横练功夫打得对手落花流水。”程明秀从仆人堆里探出一个脑袋，“小生还花重金押他赢了，可惜……”

        “可惜他输了，输给了厉盟主，哦不，”林路吧唧了下嘴，“是你。”

        管家没有反驳。

        林路把账本又往前翻了几页：“不止是卧佛，还有赤兔玉马也卖了个好价钱，只是这回的去向却是……刺客门，对象是泰安门李乾、流光阁蓝拂袖。附注：重伤不成，请杀其亲眷以乱其心。”

        （收买他人、打假赛、恶意重伤对手……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居然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稳住自己的不败神话。想必那些曾视其为楷模的江湖人士此刻心里定是极其难受的，唉，那两撇胡子气得连剑都在抖……）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厉绍苓双膝下跪：“二小姐，对不起。”

        厉绍苓没有说话，深深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布偶上。

        管家起身，看向桌上的林路：“你满意了？”

        “我还没说凶手杀人的理由呢。”林路挑眉。

        “重要吗？杀人就是杀人，还管什么理由。”管家顿了一下，“林女侠，不知你打算如何逃出这齐灵山庄呢？唯一的铁索桥已断，底下又是六百丈的深渊，凭人力是越不过沟壑的。”

        林路从怀里拿出一只竹蜻蜓：“我刚好会一种术法，传信术。胃土县是牛金庞老爷的驯兽基地，我与他有些金钱上的纠葛，让他派几只飞兽过来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那真是太糟糕了……”管家苦笑着摇了摇头，抬眼已具是杀意，“武林大会我虽然作弊，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我对手。”

        “加在一起也不行？”林路问。

        “不行。”管家很肯定。

        林路摊了下手，坐回椅子上：“那真是可惜，不过我也猜到了，所以我早有准备。”

        管家脚下一动，护在厉二小姐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管家伯伯，你知道被下在白粥里的毒叫什么吗？”林路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坐姿，“它叫无味香，但这个‘味’不是指味道，而是气味。刚好我手头上有点存货，就把它事先加到厅中的蜡烛里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在天黑后……”

        林路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在场有内力的人也跟着一一倒地。

        商若凡跟着怀阳公学过几年，多少还是有点内力的，闻入大量无味香的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趔趄就倒下了。没有预想的疼痛，软软的，香香的，还有点……热热的。

        小六原本想扶住公子，却慢了童乐一步。

        童乐抱着商若凡，心中一紧。

        （这回有点麻烦了……）

        “咳咳！”童乐把商若凡交给小六照顾，礼貌地请还站着的仆人们把晕倒的人一一背回客房。

        仆人们刚听到一大堆主人家的密辛，一时难以消化，但在童乐的友好劝说下还是选择帮忙。

        见仆人们开始动手，童乐便拿出纸条按照林路画的顺序给管家的周身大穴上都来了一针。

        做完这一切，他对处于怔愣状态的厉绍苓抱拳道：“厉二小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你们倒是好意思请我家小姐见谅！”一旁的仆人小力瞪着双眼，神情凶狠。

        童乐有些心虚，马上转身跑到桌子边把账本收到怀里，扶着被仆人背起的林路匆匆向客房赶去。在他回头的时候，只见厉绍苓红着眼睛满脸委屈：“小力哥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父亲他真的作弊了吗？那个账本是不是假的啊？我母亲、大姐、大哥是不是真的都……”

        “二小姐，”小力蹲在那里拼命摇着头，十分痛苦的样子，“不是……不是这样的……”

        今夜是满月，一切却都不那么圆满。

        童乐安顿好昏迷的众人，最先昏迷的那批新秀明日巳时应当就能转醒。准备好一切他回到房间里点燃蜡烛，拿出怀里的账本翻看起来。

        （等一下，好像没吃晚饭……）

        童乐合上账本，起身出门打算去厨房碰碰运气，但他刚一开门蜡烛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掐灭，接着胸口就遭到重击，整个人被击翻在地，后脑撞在地上差点晕过去。

        （这么狠？）

        借着月光能看到来人抬起手中长剑，想对着还处于眩晕状态的童乐刺出致命一击。

        “当！”

        又一人从黑暗中窜出，挑开前一人的剑后对了几招，然后就听到“簌簌”几声，接着是人倒地的闷声。

        童乐捂着发疼的后脑勺，起身重新点燃烛火。

        屋子里慢慢亮堂起来。

        那个长得很普通的仆人小力面朝下倒在地上，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

        宫晴靠坐在门边大口喘着粗气，已是完全脱力的状态，顾梓安的宝剑被随意丢在地上。

        “……为什么？”小力扭过头看向童乐。

        “嗒！”一只手扒在门框上，然后露出一张圆圆的笑脸，“就知道你会来毁掉账本，你那么尊敬厉盟主，还费时费力给他打造了冰座，肯定不会让他死后蒙受污名。好心告诉你吧，那账本是假的，至于那两条可靠消息的来源我就不便告诉你了……”

        说完，林路就顺着门框滑落在宫晴身边。

        “你们中了毒，不可能……”小力努力想用断了的手掌支起身子，试了好几次还是失败。

        林路开了开口想说，但身体又很疲惫，只好看了童乐一眼。

        （难得你愿意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

        “无味香虽厉害，但毕竟是毒，毒与药同理，都有耐药性。”童乐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两杯水，一一喂给宫晴和林路，“二妹自从上次中招后就一直耿耿于怀，于是三妹便从黑市上买了点来给她练习耐药性。”

        “我也顺便吃了点。”喝了水的林路又有了说话的欲望。

        小力的表情十分难看。

        林路见状微微一笑：“好吧，其实我买毒药的时候也顺便买了解药，恢复得快但也有副作用。但耐药性的事大姐没骗你，只是需要时间积累罢了。”

        小力睁大了双眼：“你知道这毒和药需要多少钱吗？”

        “毒一金，药十金，以克计算。”

        在两人说话的工夫里，童乐已经把门边的宫晴和林路分别抱到了床上，并用折好的被子给她们当做靠垫，然后他走过去把小力扶到圆凳上坐好。

        “这又是做什么？”小力看着“忙前忙后”的童乐，满脸疑惑。

        “我们想听一下你杀人的理由。”童乐道。

        “杀人就是杀人，还管什么理由。”小力嗤笑。

        “你跟管家伯伯还真像。”林路声音有些沙哑。

        “好了，你休息一会儿，”童乐又递上一杯水给林路，“接下来的交给我。”

        林路点点头。

        童乐坐到小力侧边，让床上的宫晴和林路都能看到两人。

        “首先，厉盟主应该是在前天夜里到昨天早上的这段时间里中风死亡，并且地点就在宴客厅。理由有二，一是新秀宴当天山庄的开门时间晚了，二是宴客厅的旧地毯。我问过负责布置宴客厅的仆人，他说是厉少爷耍剑时不小心弄坏了新毯，管家让他去换成旧毯，所以才耽误了接见客人的时辰。但根据三妹对厉盟主死于中风的推断，应当是死后失禁染污了地毯，所以不得不……”

        “你们不是要听杀人的理由吗？”小力打断童乐。

        “我们正在帮你回忆案情，有助于你调动情绪。”林路裂开嘴笑道。

        “然后是晚上的厉大少爷，”童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心里头突然像是被挠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厉大少爷是断袖并且对商公子有意思，所以特意给了商公子亥时一刻的牌子。而你就趁商公子来之前，服侍厉大少爷吃下足量的带毒葡萄使其内力尽失但不至于昏迷，然后击打其百会穴致其昏厥落水。但人没那么容易自己溺亡，特别是习武之人，所以厉大少爷中途醒来了。可惜他内力全失，又因轻微溺水而神智不清，因而轻易地被你再次击打百会穴。三妹检查过厉大少爷百会穴处的伤痕，你至少打了五次。”

        小力轻笑：“是七次，他很顽强，但最后还是死了，死在我手里。第二天我用毒针射杀厉凤华和厉绍萱后，就想引你们去温泉房发现厉绍祥的尸体。那里的熏香被我掺了毒，你们一去也能死几个弱的。但中途却被管家搅黄，他散去了温泉房里的毒香，然后告诉我他会替我顶罪的。”

        “难怪窗子是开的……”童乐突然一愣，“等等，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厉盟主一个人去，多寂寞啊。”小力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疯子！）

        “所以你砍断了桥，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林路道，“那你用来砍桥的武器呢？”

        “丢到崖下了……”小力低头看了看不停流血的手腕：“你们饿过吗？”

        （饿过！并且现在正饿着！）

        “我没想到管家会替我杀了厉绍萱……”小力眼神开始涣散，“明明射中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童乐连忙点了他身上几个大穴止血。

        小力晃了一会儿脑袋，然后看向童乐：“盟主他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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