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听说我们班今天要转过来一个人？”

        “转学？”

        “据说转到我们班上是个特别漂亮的女生。”

        “漂亮女生？能有多漂亮？比得上苏颖儿么？”

        江海一高二十七班的学生从一大清早便议论纷纷，议论着这个即将来到他们班的新同学。直到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纷纷闭上了嘴，坐到座位上看书的看书，写作业的写作业，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门口。

        终于，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长了一张一看就能镇得住学生的严厉面孔，不怒自威，进来的时候整个教室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抬头。

        “进来吧，双晓。”女人威严的目光扫视教室一圈，朝门口招了招手。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学生条件反射般竖起耳朵，好奇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身材略显消瘦，裹在宽大的校服中就像一个行走的衣架子。她的五官精致美艳，但却脸色惨白面无血色，仿佛大病初愈。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将她的皮肤衬得洁白如玉，挑不出半分瑕疵。她的脖颈间带着一条细细的链子，像是如意或者长命锁。

        现在日光灯开着，似乎光线也暗了下来，似乎教室中的全部光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但不知为什么，尽管如此，少女身上还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暗影，挥之不去。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宁双晓。要与我们同学度过剩下的两年半时间，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看来我们班班花又要换人了。”一个女生对她的同桌咬耳朵，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苏颖儿的地位恐怕要保不住了。”

        那个方向坐着的女生盯了宁双晓一眼，抓起笔，一眼都不看台上的少女。

        在这个时候，下面已经开始起哄让少女介绍一下自己了。

        高中节奏快而紧凑，学生们的生活压力就像阻塞的河道，丝毫不放过一个有可能存在的宣泄口。

        讲台上少女的神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转头看向班主任，似乎在征询一间。班主任老方鼓励地点了点头，让她自己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宁双晓。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宁双晓的声音很轻，她介绍自己的语言简之又简，似乎不愿多说。

        老方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教室一圈，想要给宁双晓安排一个合适的座位。但她的班级人本身就多，因为她是十几年的模范班主任，家长们都削尖了脑袋把自家孩子往她班里送。因此空座并不多。

        “老师，让新同学和我坐一起吧。我旁边有空座！”一个嬉皮笑脸的男生举了手。

        “老师，我旁边座位也是空的，别听程瀚的！”另一个女生不甘示弱举起了手。

        “琳琳你别和我抢，是我先说的！”名叫程瀚的男生连忙说。

        “你说的又怎么样？你可别带坏了新同学！”朱琳琳反唇相讥，朝宁双晓招了招手，“双晓快来，和我坐一块儿！”

        “你们两个别吵了！”眼看着程瀚和朱琳琳要吵起来，方老师重重拍了拍桌子，才将两人镇住，“双晓，你去和朱琳琳一起坐吧。朱琳琳和你一样都是竞赛生，可以互帮互助。”

        宁双晓点了点头，走下讲台坐在了朱琳琳身边，瞄了一下朱琳琳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参考书。

        确实如方老师所说，朱琳琳也是学竞赛的，她书桌上的参考书比自己的还要多还要全，甚至多到有些稂莠不齐。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朱琳琳倒是想说什么，但这时候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起来，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朱琳琳只得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数学老师名叫舒子雪，虽然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但上课风格却是一板一眼，沉闷无比，毫无活泼可言。上课还不到十分钟，大部分学生听得昏昏欲睡。

        “现在看来我们好多同学都听困了，我们刚刚复习了上一章所学的内容，就由一位同学上讲台来做这道例题吧？有主动的么？”

        主动当然是不可能主动的了，舒子雪也习惯了这种冷场，目光直奔花名册而去，可她的目光落在花名册上的一个新填上的手写名字上，神情微微一怔。

        宁双晓？

        这个名字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就是二十七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么？据说是个从省重点转回来的学生，在初中时候应该是个好苗子，但上了高中就不一定了，不然能在外面念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既然没人回答，那我点谁谁就上来回答问题吧。宁双晓，那你上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舒子雪这么做也有她的意图，她想要摸摸这转学生的基础，她出的这道空间几何题难度虽然不大，但综合性特别强，总体难度水平应该在高考之上。

        她还特地在这道题里面埋了好几个坑，必须对知识点掌握纯熟的才能成功规避，只要稍微对概念掌握不准，十有八九要掉进去。

        这道题能拿到一半分在她看来就已经合格了。

        听见舒子雪叫到自己，宁双晓马上起身，走到讲台旁，习惯性地拿起了一枝粉笔。

        “老师，她是新转来的。”一个同学在下面提醒道。

        “我知道啊。”舒子雪面带微笑地回答，“如果你不想让她上来回答问题，陈嘉你替她上来好不好？”

        名叫陈嘉的男生捂住了嘴，脸涨得通红，不敢说话。

        “这舒魔女要搞哪一出？这不是为难人么？”一个戴着厚厚眼睛的男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舒子雪一向有魔女的称呼，谁都不知道她温柔核善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的笑里藏刀，但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管她如何对“天真可爱”的学生伸出魔爪，学生们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这道题是人做的么？”他旁边的女生放下了笔，一脸苦闷，“我的大学霸，你会做么？”

        “会做是会做，但这来来回回七八个坑，想绕过哪个都不容易。”数学课代表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演算出来的步骤推到了自家同桌面前，却听同桌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不是吧？做……做出来了！”

        一听这话，众学生齐齐抬头，看向黑板，只见黑板上小字娟秀，步骤整整齐齐，有理有据，因果并重，条理清晰，就算眼毒如舒子雪，也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舒子雪吃了一惊，要知道这道题从审题到解出来也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可现在才不过五分钟。

        也就意味着，这宁双晓从看完题目内容就知道了解法，而且空间想象能力极强，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试探性的辅助线，而是直接简单两条标准答案的线条，干净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位同学解得很好，可以当作标准答案……”

        舒子雪刚打算表扬一下宁双晓，却看宁双晓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只见宁双晓走到了另一块黑板上，自然而然地写下了三个字——

        方法二。

        因此当宁双晓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周围人完全是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她。

        “双晓双晓，你在那边学习一定也很好吧？为什么要转回来？”朱琳琳拉了一下宁双晓的袖子，忍不住问。

        “我么？”宁双晓眸底掠过一丝迷离，“不，我在那边，不好的。”

        “怎么可能不好？你看看舒魔女那眼神，终于没让她得逞。”朱琳琳没注意到宁双晓的迷离，兴奋地说，“我们班上同学早就想让舒魔女吃一回憋，现在你可算是给我们解气了。”

        “哦。”

        宁双晓淡淡的应了一句，把头埋在臂弯之中，可能是她反射弧较长的原因，她上台不紧张，现在倒有些紧张了。

        朱琳琳还在喋喋不休地表达着看见舒子雪吃瘪的兴奋：“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一句''''哦''''字，这也太高冷了吧？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么？”

        “……算是吧。”

        宁双晓成功成为把天聊死的人。

        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宁双晓通过了上午所有老师的试探测验，他们都一致认为宁双晓是个好苗子，转到自己学校算是捡到了宝，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三年后有前途冲击清北。

        要知道，他们江海一高自从建校以来根本没出现过清北的学生。

        但宁双晓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内定为了学校未来的一代之光，她按照化学老师的要求去办公室拿以前发过的练习卷子，还有今天下午是化学竞赛的培训，再顺便拿一套教材回来。

        江海一高的教学楼分为慎思、明辨、笃行三座，高一的学生目前在慎思楼，重点班在慎思楼的南楼三楼和四楼，普通班在南楼二楼和北楼的一楼到四楼。普通班里面沾染社会习气的青少年要比重点班的多上一些，老师约束也没那么严格，只要把人打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的男生长得人高马大，壮实得都能把自家班主任装进去，班主任也不敢管。

        因此宁双晓在去北楼的时候便碰上了北楼有名的校霸张广群，他叼着根烟，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气，随便在走廊里面闲逛。身后还跟着不少小弟。

        张广群属于那种认为自己看上谁就是给谁面子的人，谁也不敢惹，女生见了他都绕道走。但宁双晓初来乍到，并不清楚有这个说道，直接和张广群打了个照面。

        张广群一见到宁双晓的脸，心中痒痒的，脚自然而然地就挪了过来，凑到宁双晓身边。

        “这位同学，跟我来一趟吧。”

        张广群身后的小弟传来一阵哄笑，谁都知道张广群的“来一趟”是什么意思。

        宁双晓看也没看张广群一眼，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跑什么跑啊，就你这个小病秧子，你还想跑多快？”那张广群急了，快步拦在宁双晓面前，脸上堆满了油腻腻的笑，看得宁双晓鸡皮疙瘩起一身。

        “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我们老师办公室。”宁双晓想要绕过张广群。

        她深知自己要是和这群男生起了冲突，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刚才过路的学生纷纷都绕离了这条走廊，只有一个像是没注意到一样还是打算从这条走廊穿过去，但显然不会管自己的事。

        “去老师办公室有什么好玩的？你跟我来，哥哥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张广群咽了咽唾沫，想要去摸宁双晓的手。

        “同学，放尊重些！”宁双晓避开身，她知道自己可能是惹上大麻烦了。

        “大哥看着没？人家都不理你！”身后的一个小弟起哄道。

        “大哥心里倒有意思，没想到这小妞这么不知好歹！”另一个小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那张广群见自己一代大哥的威名就要在自家小弟面前扫地，急忙想要强行将宁双晓拉走，但就在他手伸过来的一刹那，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正是张广群发出来的。

        一个少女笑盈盈地抓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一脚踢中了他小腿下部，张广群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政教主任来了，弟兄们，撤！”

        就在张广群跪在地上的同时，一个慌乱的声音传来。

        一听这话，除了张广群外的小弟们做鸟兽散，气得张广群在地上破口大骂这群没义气的东西。

        “怎么了怎么了？张广群，怎么又是你？骂什么骂，嘴干净点！”政教主任走过来，本来想要骂张广群一顿，但却看见张广群跪在地上，面容扭曲，不知道是被疼得还是气得。

        宁双晓刚想要辩解，却看见刚才还笑意盈盈一脚踢翻一个大汉的少女呜呜地哭了起来，拉住政教主任，断断续续地控诉着刚才张广群是怎么欺负她，说得那是一个声情并茂，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当然是编的。

        就算一向冷静的宁双晓也不由得无语，这少女到底是什么物种？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都白瞎了。

        张广群也怔了，他明明才是被打的那个，现在怎么感觉新出来这少女才是受害者？

        但是人心本来就是同情弱小的，政教主任看见少女哭成这样，急忙一面好言安抚，一面严厉地训斥张广群，要拉他去政教室写检讨，但少女在此过程中一直哭，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可等到政教主任押着张广群离开后，少女马上停止了哭泣。

        当她把袖子从脸上拿下来之后，如果不是她的眼圈尚有一圈红痕，袖子都被泪水浸透了，宁双晓都怀疑她刚才的哭是装的了。

        因为她很快有恢复了揍张广群时候的笑意盈盈，这样的笑似乎根本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滋味。

        “谢谢你了。”宁双晓急忙道谢，要是没有这个少女的出手相助，她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不用谢，应该的。”少女突然凑近，这个距离近到宁双晓感觉少女的嘴唇都要碰上自己的嘴唇，吓得她慌忙向后闪避一下，但被少女拉住了。

        这个距离给了她近距离观察少女容貌的机会，这个少女的容貌很清秀，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再加上清亮的大眼睛，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整体给人一种轻轻巧巧的感觉，灵动而可爱，很难与刚才那个一脚踢翻张广群的形象结合到一起。

        “别跑啊，我又不吃人。”少女依旧浅笑吟吟，“你没事吧？这群王八羔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这句话出口再度打破了和谐感，不过骂得宁双晓竟然有几分解气，她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的。”

        “没事就好。”少女歪着头看了看宁双晓，炸了眨眼睛，“我帮了你，你就没有什么可报答的么？”

        “……好。”宁双晓点了点头，“你想要什么？”

        “……”少女似乎没想到宁双晓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眼底掠过一丝促狭的微光，嘴角微微翘起，“那就……以身相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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