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这一声“别走”把刘燕吓了一跳，被吓得不轻的还有姜瑜。

        因为不管是刘燕还是两辈子的姜瑜，都没见过宁双晓对人如此依赖一个外人，以至于死死不放手。

        “可是这……”刘燕犹豫了一下，“小姐的同学还要回去上自习的。”

        “没事的，我以前也不怎么在学校上自习。”姜瑜漫不经心说，悄悄勾了勾宁双晓的手，“我们班主任就在晚自习上骂人，骂我们如何如何不成器，去了也没意思。”

        “关键是……”刘燕还想劝阻。

        “没事，刘姨。”宁双晓细细的声音传出，她喘息了一下，“要是姜瑜落下什么课了，我给她补就是了，我们之间的选课还有重合的。”

        现在高中是“3+1+2”的制度，除了语数外三大必选课中，还需要在物理和历史中任选一科，化学，生物，政治，地理之中选两个，在宁双晓原来的学校国内部实行走班制，像宁双晓这样国际部的学生有时候也会跑过来听课。转过来之后，江海一高开设的班型并不多，除了传统的大文“政史地”，大理“物化生”之外，只有“物化地”“物化政”“物生地”“史地生”和“史化政”，宁双晓所在的二十七班就是标准的大理班级，而姜瑜选的却是“史化政”的阵型。其中宁双晓最擅长的科目与姜瑜的相同。

        不知怎么，宁双晓总感觉姜瑜似乎不应该选化学的，纯文科似乎对于姜瑜来说更合适。

        刘燕不好多劝，只能妥协。却又听宁双晓轻声问：“刘姨，我有点饿，可以去给我买点饭么？”

        对上这双请求的眼睛，刘燕不忍心拒绝，她只得走出了病房。

        在听不到刘燕的脚步声后，宁双晓欠起身，想要坐起来，姜瑜便起身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拖着她正在输液的手，用自己的身体为支撑，让宁双晓坐起。

        “多谢你了。”

        体位骤然的变化让宁双晓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她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推开姜瑜。

        莫名其妙被推开的姜瑜：“？你过河拆桥？”

        宁双晓没再说话，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随机抽出了一本书。

        ……是语文必背古诗文75首。

        “你看那个大姐姐，生病了还能坚持学习，你再看看你！”隔壁病床上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训斥道。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样子娇憨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姜瑜回身拉上了床帘，将众人的视线阻绝。

        虽然宁双晓心中庆幸姜瑜拉上了床帘，但她并没有直说，而是微微蹙着眉，放下手中的书：“床帘拉上，都挡光了。”

        姜瑜目光似乎有些委屈，看得宁双晓心头微微一紧。

        “没事了，就这样……也好。谢谢你了。”

        姜瑜不想让任何人用评判的目光去看宁双晓，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小到旁人不经意的闲言闲语，大到经受整个世界的质疑。她只想把宁双晓放在自己的身后，自己撑起雨伞替她遮挡。

        “宁双晓，我想问你件事。”姜瑜不再去拉床帘，盯着宁双晓的脸，问。

        宁双晓抬起了头。

        想起白天一个细微的细节，姜瑜有些不高兴，对于得到这个问题的解释她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渴望：“你让你同桌叫你的名字，为什么我就不能用爱称？”

        宁双晓垂下眸子：“我们不熟。”

        “可是你是转学生，我们之间和你和你同桌认识的时间只差了几个小时！”

        “但实际进度差了百分之七十五。”宁双晓单手举起手中的书，遮挡住了半张脸，“等到99999的话，我可以考虑。”

        “为什么是这个数？”姜瑜不解。

        宁双晓闭了闭眼睛：“如果是99999的话，我们可以近似取到100。

        对于宁双晓这个解释，姜瑜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默默点开手机上的计算器算了一下……

        如果达到这样的精确度，就要等四十万个小时，也就是四十多年……

        宁双晓这家伙还有心么？

        片刻冷场。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宁双晓将手中书放了下来，她耳尖微微透着些红晕。

        姜瑜刚想顺着说些什么，但当她刚抬头看向宁双晓的眼睛，却见宁双晓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宁双晓的眼神就像在打量着一个稀世的艺术珍品。

        “你怎么这么看我？”姜瑜不由得问。

        “没什么。”宁双晓这才回过神来，垂下了目光。

        真像，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小巧而精致的脸庞，如同倒影璀璨星河的眼睛，奶油般光洁白皙的肤色，以及樱桃一般红艳艳的嘴唇……

        都和记忆中的梦魇一模一样。

        只是梦魇中的手是冰冷的，而面前人掌心的温度是具有穿透力的温暖。她就像一只冬天的小猫，本能地趋向于温暖的去处。

        如果没有这张脸多好。

        宁双晓用余光瞄着姜瑜，瞄到了又迅速低下头去，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一本化学必修二扔到了姜瑜面前。

        姜瑜抬头，正好对上了宁双晓的目光，她还留心到宁双晓耳尖上的红晕已经扩散到了整张脸，蔷薇色的面颊格外漂亮。

        “这个给你，我今天只带了这一本。”宁双晓说完，又低下头看自己手中的书。

        随机翻到的是《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有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作）

        那时候在黄昏的桃花树下，两个小女孩共同捧着一本淡黄色花纹封面的《玉谿生诗集笺注》，两道身影相依相偎，直到被落日后的夜幕吞没。

        宁双晓陡然心头一悸，她只觉得像是有千钧巨石压在心脏上，脆弱的心脏奋力地挣扎，在巨石的重压之下竭力地抖动着。她想要去摸身上的药，但她的手却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挪动一下都很难做到。缺氧的窒息感将她吞噬，眼前的一切笼罩成了一团灰扑扑的雾，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石头，朝着深渊飞快坠落而去。

        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一双手抓住了她，将她从深渊从拉了上来。

        “别怕了，没事。”

        眼前的光华闪烁了一下，雾气缓缓消散，宁双晓发现自己正靠在姜瑜怀中，她的口腔中弥漫着清苦的中药味，姜瑜手中握着一个小瓶子。

        姜瑜知道她的药放在哪里？

        以前知道这个的，只有很少几个人，那个梦魇也是其中之一。

        宁双晓想要推开姜瑜，但她想要用力的手腕僵了一下，方向调转，整个人深深埋在了姜瑜怀中。

        就在这时，她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就算现在死了，倒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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