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怀璧其罪

六国知赵王偃死，各派大臣入邯郸吊唁。秦王使姚贾入赵，却被赵葱出言侮辱。

        “秦国当真无人了么？竟遣你这梁门大盗、赵之弃臣前来，怕是有失礼数吧！”说完还啐了一口。

        姚贾也不甘示弱：“秦王派姚贾前来吊唁，尔等不厚待来使，反而出言侮辱，不知礼数的恐怕不是我姚贾吧！”

        赵公子葱吃了瘪，气得没话可说。同时，韩王安派遣韩公子非也来到邯郸吊唁。

        韩非笑道：“韩王派我来吊唁赵王，应该没迟吧！”

        赵葱和颜悦色，十分恭敬：“韩王有心了，公子且随我入城吧！”于是一同入邯郸吊唁赵王。

        吕不韦罢相徙于封地河南洛阳，韩、赵、魏欲行合纵，春平侯、魏相魏郄以及韩公子非齐聚邯郸，商谈合纵之事。

        韩非先说道：“秦王狼子野心，三晋只有同心同力，才能抵御强秦。秦王与文信侯政见不同，今又免其相位，吕不韦怕是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依非来看，治秦王必用文信侯！”

        魏郄疑问：“文信侯事秦十数载，又岂会轻易为吾所用？”

        韩非又对：“三晋之中，唯赵国抗秦之心最坚，兵力又最强。若赵国能以相位延请文信侯，想来一定能成！”

        春平侯回答：“公子言重了！秦国屡屡加兵于赵，赵国尚未恢复元气！”

        魏郄又说：“春平侯切莫自谦！韩、魏皆以赵国马首是瞻！若能请得文信侯，何患秦国不可图！”

        于是，春平侯入宫向倡后进言，欲以相位召文信侯入朝。

        倡后允之，春平侯遂往河南洛阳。韩国和魏国也分别派人来请吕不韦，以相位延其入朝为相。

        春平侯带着赵国丞相印玺来到河南洛阳，欲通过文信侯之子吕蜴和吕辉求见吕不韦。

        春平侯至文信学宫前，对吕蜴和吕辉说：“春平侯前来拜见，愿以相位延请文信侯入赵国，烦请二位公子代为通传！”

        吕蜴和吕辉当即便拒绝：“春平侯请回吧！家父是不会见你的！”

        春平侯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吕蜴和吕辉就回到了府里。春平侯依旧不死心，继续在文信学宫外徘徊，欲寻机劝说吕不韦。

        第三日，吕不韦终于踏出府门，春平侯急忙上前。

        还未来得及开口，文信侯便说：“叫赵王死了这条心吧！我吕不韦不稀罕你赵国的相位！”

        春平侯不死心，继续邀请吕不韦：“秦国不识君侯之才，我赵国以相位诚意相请，文信侯为何断然拒绝？”

        “吕不韦就算是被秦国抛弃，也不可能到赵国为相！别说是相国之位，就是赵王我吕不韦也不稀罕。”

        春平侯被吕不韦之言所侮辱，受了一肚子的气跑回了赵国。

        郭开素与春平侯不和，得知其在秦国碰了一鼻子灰，便冷言冷语嘲笑。

        韩、魏、燕得知赵国不能请动文信侯，遂各派使臣入洛阳，纷纷以其相位请文信侯。

        春平侯带领韩、魏、燕国使臣再次来到洛阳，复以相位延请文信侯吕不韦。

        其子吕辉和吕蜴报于文信侯：“父亲，三晋和燕国皆以相位来请，是否接见？”

        吕不韦眼皮都不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毋须理会，让他们等着吧！”

        春平侯等人在外等了数日，依旧不得见。四国使臣见吕不韦之心坚定，于是使人散布流言，扬言吕不韦私下接见了四国使臣。

        秦国斥候得到消息，报于秦王：“大王，六国各遣使臣入洛阳，以相位请文信侯！”

        秦王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吕不韦作何反应？”

        密探道：“文信侯并未接见！”

        秦王担忧吕不韦会趁机作乱，毕竟有嫪毐一事在前，心里总是不踏实。

        秦王在殿内来回走动，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使密探复去查实。

        时值盛夏，咸阳城中暑气正盛，虽已深夜，依旧闷热。

        沈洛伊深夜被热醒，然后没有了睡意，索性就一个人在回廊上吹吹凉风。

        皓月当空，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廊外几株梧桐树影婆娑，一直延伸至身侧。

        入夏之时，沈洛伊绘制了一幅现代睡衣的样式，使了一镒金悄悄请织室的女工定制了一套，现在她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套装。

        虽然不能与现代的睡衣相比，至少是凉快了不少。

        沈洛伊立于廊下，月光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人影与树影重叠。

        新月如钩，她突然想到自己穿越到战国已二十载，又想到现代的亲人，不由脱口而出：“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站了良久，腿开始发酸发麻，正欲回去，突然传来一声：“你竟也未眠！”

        沈洛伊便知是赵政驾临，急忙行礼，然后问：“大王何以如此深夜来此？莫非也是睡不着吗？”

        赵政笑了笑，走向她：“寡人刚阅完奏疏，想到文信侯之事，难以入眠。不知不觉，竟走到你宫里来了！”

        “大王还是不放心文信侯！”

        “吕不韦势力不减，为了大秦，寡人不能不有所防范！”

        “文信侯有功于社稷，又扶立先王，大王心里不忍加诛，但又惧其势力，所以感到为难！我认为，文信侯与嫪毐岂能同日而语！文信侯若要反，何至于今日呢！”

        赵政沉默，过了良久复又说道：“不提此事！你这服饰………”

        “嗯……这是我家乡的一种服饰，大王不喜欢的话，我即刻去换！”沈洛伊被盯得不自在起来。

        “此衣过于暴露，还是少穿为好！夜已深，寡人就在你宫里安歇了！”说完率先进入室内，洛伊也只能跟在后面进去。

        几日后，密探复又来报，得知吕不韦偷偷接见四国使臣，并佩戴四国相印。

        秦王担忧吕不韦为他国所用，为秦之害，于是手书一封赐予文信侯。

        书曰：“君何功于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何亲于秦，号称仲父？秦之施于君者厚矣！嫪毐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诛，听君就国。君不悔过，又与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属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为君终老。”

        隗状向秦王政进言：“大王，请您三思而行啊！文信侯，有大功于秦国！”

        李斯却说：“大王此举不仅是为了文信侯，更是为了秦国！”隗状无话可说。

        书毕，秦王唤来蒙毅：“蒙毅，你亲自将此书送到文信侯手中！”

        “大王，是否即刻送去？”

        “快马加鞭送去，其余话不必跟文信侯说！”

        蒙毅深知秦王，此番让自己亲送手书给吕不韦，怕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一面想着，一面出了大殿。

        走至阙下，沈洛伊在阶上唤：“蒙毅，请等一下！”

        沈洛伊快速走到蒙毅身边，“蒙毅尚有公务在身，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大王派你亲自给文信侯送去手书，我不敢耽误！我这里也有一封信，请你顺带送去！”

        说着从宽袍大袖里掏出一封信，递与蒙毅。蒙毅接过，又问：“先生还有话要带给文信侯吗？”

        “要说的，全都在信里了！文信侯看过，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赶紧去吧，我不耽误你了！”

        “不敢！此乃蒙毅之职！”于是，蒙毅拿着秦王和沈洛伊的两封手书出宫去了。

        两个时辰后，蒙毅抵达文信侯封地——河南洛阳。吕不韦自免职之后，一直居住在文信学宫。

        蒙毅飞速下马，使门吏去通报：“蒙毅奉大王之命前来送手书，速去通报文信侯！”

        门吏应声入内，报于吕不韦：“禀文信侯，郎中蒙毅前来送王手书，已在学宫门前！”

        吕不韦倒也淡定，似乎早有准备：“速请入内！”

        门吏出，引蒙毅至内室拜见：“蒙毅拜见文信侯！”

        吕不韦年老，头发多斑白，眼角皱纹横生，只着素服，再也不是往日意气风发的秦国相邦了！

        吕不韦心里早有准备，必是秦王得知六国使者前来邀请入仕一事，担忧自己被他国所用而对秦国不利，所以遣蒙毅亲自前来。

        蒙毅递上秦王手书，说：“蒙毅特来送上王手书一封，请文信侯阅览！另有一封，是沈先生所写！”

        吕不韦接过手书，缓缓开启，很快阅览完，脸色如常：“有劳蒙毅了！”

        蒙毅应道：“不敢！末将还要回咸阳复命，便不打扰文信侯了！”

        吕不韦放下手中的手书，使其长子吕辉送蒙毅至门外。蒙毅飞驰而去，吕辉才慢慢回到内室。

        文信侯门下宾客接到秦王诏书，议论纷纷：“大王怎能如此对待文信侯！文信侯于秦有大功啊！”

        文信侯复又打开秦王手书，心里叹道：“我吕不韦破家扶立先王，功孰于我？本侯助你稳居秦王之位，即为汝之仲父也！亲孰于我？赵政，你如何负我之甚也！”

        吕不韦一时怒从中来，恼怒秦王如此对自己。沉默良久，然后又打开了沈洛伊手书，其上写道：

        文信侯在上，洛伊拜上！大王闻知诸侯各遣使臣来会君侯，是以盛怒！昔庄襄王崩逝，君侯以相位任仲父，食洛阳十万户。君侯忠勤国事，安定秦国，于社稷之功甚大！

        然岂不闻“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商君为孝公所用，明法令，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废阡陌，移风易俗，奖励农耕，是以秦国兵强民富，无敌于天下！功业已成，遂被车裂。

        武安君白起一举攻占楚郢都，火烧夷陵，南征巴、蜀，伊阙之战斩首二十四万，长平之战坑杀赵军主力四十五万，围邯郸，兵震天下，威慑诸侯。功已成，卒肢解。

        文种为越王勾践深谋远虑，免会稽之亡，开垦荒地，种植谷物，辅勾践报夫差之仇，擒灭强吴，令越称霸。功已成，终被杀！

        《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居！”。此三者功成名就之时，应急流勇退，受名与利所诱，最终落得身死之下场。

        正所谓：“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当初君侯手握大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何以贪图名声权势，而不知停止？

        献嫪毐于太后，本以为妙计，孰料嫪毐小人得志，终酿苦果！东窗事发，君侯受累。然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各国纷纷遣使，欲以相位请之，大王深为担忧！

        昔范蠡为勾践之谋臣，辅佐越国灭强吴，使越称霸。功成名就，范蠡便毅然隐退，辟居于陶地，富甲天下。君侯之智，胜过陶朱公，何以落得今日之下场？

        洛伊感叹，望君侯好自珍重！

        吕不韦看完，如冬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如梦初醒。

        吕不韦沉思良久，喃喃自语：“我吕不韦今日死晚矣！为了大秦，吕不韦死得其所！”

        于是置鸩于酒中，饮之而死！

        门下客素受其恩者，相与盗载其尸，偷葬于北邙山下，与其妻合冢。今北邙道西有大冢，民间传称是吕不韦之冢。

        蒙毅从洛阳返回咸阳，报于秦王：“大王，手书已送至文信侯手中！”

        秦王此时怒气已消，心里便有些后悔手书之事。然书已送出，也不能挽回，遂问：“文信侯有何反应？”

        蒙毅回：“并无特别的反应，大王何以如此问？”

        “没什么，休息去吧！”赵政神情平静，丝毫不起波澜。

        过了几日，秦王收到吕不韦已死的消息，心里悲痛不已！没想到自己气头上的话却让他如此，一时后悔不已！

        吕不韦不惜以命来保秦国安稳，使六国之人断了念想，又让自己安心，秦王心下大恸！

        然而事已至此，他必须让吕不韦死得其所，于是下令搜索尸体。

        士卒搜索数日而不得，于是秦王下令：原籍晋地的逐出河南；600石以上官职的秦人削除爵禄，迁徙房陵；500石不削爵，亦迁徙房陵。

        又发布榜文：“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闻吕不韦已死，沈洛伊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在她心里，始终认为吕不韦功大于过，实为可惜！

        夏季，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季节。在这个时节，雨水变得格外重要。从六月至八月，秦国大旱，滴雨不下。

        秦国百姓种下的农作物，也因干旱缺水而枯萎！所幸的是，八月终于下雨了。九月下旬，将嫪毐舍人迁回咸阳。

        十月，魏国欲出兵攻打楚国。公元前286年，齐、楚、魏三国灭宋，三国瓜分了宋国，所以魏国想攻打楚国所获得的宋国故地。

        但仅凭魏国之力无法与楚国相抗，于是魏王派人求助于秦国，想请秦国出兵共同伐楚。

        秦国欲削弱楚国实力，答应出兵助魏，秦王遂派辛梧出使大梁。同时，传令于尉缭、冯劫，负责征收兵力以助魏伐楚。

        冯劫受命征集年满十五岁的成年男子，七日后共征得四郡之兵力。

        李园得知秦将合魏伐楚，甚为担忧。秦、魏尚未出兵，李园便欲游说辛梧而止魏国之兵。

        李园宴请辛梧，并借机游说：“将军不见井忌乎？为秦据赵攻燕，燕使蔡乌入秦，以河间十城封文信侯。秦言毋攻燕，赵不听，逐井忌，诛于秦。今臣窃为将军私计，不如稍案之，毋庸出兵。秦未得志于楚，必重魏；魏未得志于楚，必重秦，是将军两重。”

        辛梧深以为理，于是北上游说魏王，魏国决定延缓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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