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贬谪骊山

十一月中旬，咸阳城飘起了鹅毛大雪。自沈洛伊中箭伤而马上自愈的情况来看，这次遭受杖责也没有留下什么伤口。倒是被打的部位一直红肿着，涂抹膏药休养了七日才恢复。

        在此期间，赵政前来探望过几次，李斯亦遣人送了膏药。时间飞快流转，转而冬去春来。

        开春，年仅二十六岁的赵高迁为中车府令。中车府令是九卿之一太仆的属官，官职不大，主要掌管皇帝出行。

        五月，赵国大旱。农田受灾面积甚大，农作物多旱死，许多地方粮食颗粒无收。赵国内形势不稳，人心惶惶。

        秦国得知赵国大旱，国内形势不稳，欲趁机攻打赵国。秦王召集群臣展开廷议，商讨伐赵策略。

        “赵国大旱，其粮食储备必定不足，而我秦国粮食充足、雄兵数十万，当是伐赵之良机！”秦王率先开口。

        此前秦军被李牧所败之辱还未洗刷，此番秦王欲北上攻打赵国，王翦、李信、蒙武等一干武将早就按捺不住了，誓要一雪前耻。

        只听李信自告奋勇：“大王，李信愿领兵伐赵！”

        “臣也愿往！”蒙武道。

        “寡人便遂了二位将军之愿！”秦王说完，转而又问：“不知兵将何出？”

        尉缭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说：“苏秦曾言‘据番吾，则必战于邯郸之下矣！’。番吾与邯郸之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能拿下番吾，则将邯郸悬于刀刃之上！”

        “寡人意兵分南北两路：北路取道太原郡，越太行山，先取狼孟而后东进。井陉背拊邯郸，为赵国之要塞，下井陉后便可兵临番吾城，直逼邯郸后背！南路取道邺城，涉漳水直攻邯郸南面！”

        “大王英明！”群臣山呼。

        秦王又问：“众卿以为，出多少兵力合适？”

        “依臣之见，不可少于二十万！”王翦答道，尉缭等人也表示认同。

        秦王于是任王翦、蒙武为北、南路主帅，各领十万兵马围攻邯郸。韩、魏已向秦国称臣，秦王又遣韩魏联军五万会合南路之师，共同攻打邯郸南面。同时，李信领兵五万驻扎在上党，以为声援！

        五月中旬，秦军北路由王翦率领，以太原郡晋阳城为大本营，翻越太行山，攻打赵国狼孟，下井陉、围番吾。南路由蒙武率领的秦军、魏韩联军组合，以邺地向东推进，欲涉过漳水，突破赵国滏长城（南长城）的防守，直逼邯郸南面。

        赵王迁得知秦国趁大旱之际兴兵来伐，于是急忙召见李牧。赵王迁正为粮食储备不足而忧虑，不想此时秦军来犯，一时愁上加愁！

        “武安君，秦国兵分两路犯我邯郸，可有御敌之策啊？”赵王迁颇为忧愁。

        “邯郸南面有漳水和长城作为屏障，秦军一时无法攻克；北面形势严峻，臣欲亲率主力部队迎战！”

        “将军乃我赵国之白起，寡人皆依将军所言！然今岁国中大旱，粮食怕是无法维持太久，请大将军速战速决，务必一举而胜之啊！”

        赵王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李牧当即就明白了赵王的意思，于是答应了。

        诚如李牧对战况的准确判断，赵国北部防守空虚，是以王翦率领的北路秦军翻越太行山，很快便攻占了狼孟城。秦军又继续东进，趁胜攻下了井陉关，邯郸城北部最后一道防守要塞被占领，无险可守！随后，王翦领兵又包围了番吾城。

        秦军攻占狼孟、井陉关的消息接连着传到赵国军营中，李牧于是决定派司马尚领一路兵增援南线，自领主力部队北上抵御北路秦军。

        李牧一路北上，与王翦所率领的秦军在番吾城遇上。李牧临阵不惊，指挥若定，率军猛攻秦军，秦军大败。李牧势不可挡，趁势夺回了番吾城、井陉关，追击秦军出了赵国国境。

        随后又立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打南路的秦军。蒙武得知王翦率领的北路秦军战败，料难获胜，稍一接触就撤离。李信得知南北两路秦军皆已败走，于是也领兵回国。

        秦军战败的消息传回咸阳，秦王赵政大为震惊。他没想到赵国还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李牧有如此高明的指挥力。秦王觉得赵国实力尚存，决定暂时不再攻赵，转而进攻韩国。

        这一日，秦王因蒙毅的一番话而霎时脸色大变。没多久，秦王便驾车飞入上林苑。蒙毅远远地望着纵马奔驰的秦王，心里不免生出一丝忧虑。

        良久，秦王在蒙毅面前停下，说道：“去把她带过来！”

        蒙毅知道，秦王这是已经做好决定了，于是应声而去。沈洛伊被带到了上林苑，蒙毅对她说：“大王请夫人过去！”

        蒙毅来时脸色严肃，似乎发生了大事，沈洛伊心里不免打鼓。赵政立于草场中央，沈洛伊快速地朝其靠近。

        很快，她就站在了赵政背后，拱手施礼：“拜见大王！”

        赵政示意起身，转身看了洛伊良久，而后说道：“寡人一直有一事不明白，你能为寡人解惑吗？”

        “大王何事不明，洛伊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寡人自幼与你相识，至今二十余载矣！寡人尊你敬你，何以欺骗寡人至此？你究竟有何图谋？”赵政冷冰冰的质问她。

        “大王何出此言？我从未欺骗过大王！”

        “你究竟是什么人？待在寡人身边又有何图谋？”赵政质问道。

        “我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图谋，大王就如此不信任我吗？”

        赵政冷笑几声，随即拔出太阿宝剑，以剑指着洛伊：“五年前，寡人便遣密探进入楚国各地以探查身世，然遍寻无果。前日密探带来消息，说你是越地细作！你说，寡人该如何信你？”

        “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欺骗了大王！我虽然不是楚国人，但这不能代表我就对大王和秦国有所图谋啊！我们相处了数十年，难道大王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沈洛伊突然觉得好难过，觉得自己有一些委屈。

        “当年你为救寡人而身中赵人之箭，你一孤身弱女子如何脱身？九年，寡人驱逐六国门客，你何以先寡人除逐客令而留李斯？你未曾到过魏国、齐国，何以知魏人顿弱、齐客茅焦？十三年，你从城门坠下，为何完好无损？诸多事情，你皆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是为何？二十余载，你竟容颜未改，这又是为何？回答出这些问题，寡人便信你！”

        这一连串的问题真的把洛伊问的哑口无言，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就算有些事情能解释清楚，但是有更多的问题她无法给出回答，那么解释就显得苍白无力。

        赵政的宝剑依旧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稍微挪动一下，便血溅当场。沈洛伊不曾想到的是，赵政竟在几年前就开始调查自己，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得如此快！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赵政：“大王已不是当年的幼稚小儿，您已长成一匹野狼和狐狸！既有狐狸的精明，也有野狼的威严和凶狠！即便我是越人，但对大王和秦国也是问心无愧！”

        说完朝剑身靠近，脖子处立马溢出鲜血。赵政的双手略微一颤，有一些不忍：“当真不回答吗？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

        “大王不必再问了，洛伊实在不能回答！”沈洛伊语气十分坚定。

        “难道就不怕寡人杀了你吗？”赵政双眼透出狠戾。

        “这么多年，洛伊对大王、对秦国不曾辜负，我问心无愧。剑就在大王的手中，您只要稍微一动，我便会命丧黄泉。我畏惧死亡，然自古谁人无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从明日起，你便去骊山替寡人修建陵墓！寡人不愿在咸阳城中见到你！”

        赵政将太阿剑从沈洛伊脖颈处移开，说完转身离去。沈洛伊瘫软在地，恐惧与慌乱几乎要将她击垮，心里的悲伤情绪一时翻涌上来。

        翌日，沈洛伊收拾好行李，出宫前又嘱托云英安安分分地待在宫中。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沈洛伊心里泛起了不舍。

        从今天开始，她就再也看不见这恢宏瑰丽的章台宫，也无法轻易见到高坐大殿中央的那个人了！仰头多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阶梯，她果断转身离去。

        她来到了蒙府，由蒙毅招待进了府。蒙毅时年二十五岁，任职郎中，比其兄蒙恬年少四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蒙毅本人，比蒙恬多了一分书生气质。

        沈洛伊询问：“如何不见你父亲和蒙恬？”

        蒙毅回答：“父亲驻守蓝田大营，兄长也在蓝田操练士卒。大王将夫人驱逐到骊山，实在是无奈之举！大王心里，对夫人诸多不舍！”

        “你与大王如君臣，亦如朋友，应该了解他的脾气！大王有时候容易感情用事，事后又后悔。之前文信侯和太后的事，就是这样！我不在咸阳的时间，你和李斯要多辅助他！”

        “夫人放心，这是蒙毅的职责所在！夫人先去同大嫂辞别吧，蒙毅打点一些，就送夫人去骊山！”

        “能得郎中亲送，该是我的莫大荣幸了吧！”沈洛伊苦笑了一声。

        “大王对夫人与其他后妃不同，这其中除了自幼相伴的情分，也是有不同的情愫在其中。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君主之情，千钧之重也！我先去和大嫂辞行了，好了叫我！”

        蒙毅应了声：“先生随意！”沈洛伊于是去找庆嫂告别。

        过了一会儿，蒙毅便唤人备好两匹骏马，以及一些女子常用之物，便送沈洛伊到骊山陵墓园。

        沈洛伊又遣人送了一封手书给太子丹，当作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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