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亦双在临清殿住了几天，这几天都在辛慈和天后的安排下，他们赏花下棋喂鱼练剑，好不快活。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真乃仙姿玉色，衬得身后的风景大放光彩，真乃神仙眷侣啊。但好景不长，在和裴玄安下完棋后，亦双提出要回灵山。彼时步宁在听辛慈讲神魔之战的故事，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他吓了一跳，她不喜欢太子殿下了？

        “哥哥，我们已经打扰殿下很久了，该回去了。”

        可是我的幸福呢？步宁想和亦双争论，无奈亦双铁了心要走，他只能跟随。“你们刚下完棋，你就觉得回家了？之前你还说如果殿下找你下棋的话，你跟他下多久都可以，输几千年都没有关系。”

        “此一时彼一时，我不喜欢他了。”亦双拜别天后，又和辛慈和裴玄安寒暄几句完，直接飞回灵山，后头跟着不情愿的步宁。

        “仙子，你要是来灵山了，一点要找我玩啊。”

        两位神仙都走了，他说什么话都不会伤害到无辜的神仙，裴玄安气不用忍着了，他把辛慈逼到墙角，抓着她手，“这几日你玩够没有？陪你耍猴开心吗？”

        辛慈微微侧头，这个角度看他，他的头发都炸起来了，红如胭脂的脸如盛开的芍药，好看极了。一双杏眼微微睁大，嗔怪道：“你怎么可以说自己是猴呢？”

        “你！”他气昏了头，唇如暴雨一般压下来，辛慈跑得快，她身子往下坠，暴雨落不到她身上。裴玄安一把把她提上来，红唇压到她脸上的那一刻，辛慈干脆躺了下来，捂着整张脸，“你别碰我，我也生气呢！你不识好歹，不知道亦双有多好，你还不珍惜，现在人家走了，你没机会了！”

        “我是不识好歹，那你呢？”裴玄安气得摔门离开，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离开她的。

        辛慈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想着她不是不识好歹，而是不知死活。

        第二天他就后悔了，他昨天话说得太重，辛慈不辞而别，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她把话说清楚。昨天他气昏头，没有问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今天他必须要有答案。他起床穿衣服，可伸出手的时候，不是白息修长的五指，而是尖锐锋利的三爪，他慌忙去照镜子，镜子里蓦然是一条七尺长的黑龙，他的真身！最肮脏低贱的相貌！开始失控了，当初为了救阿慈，强行开了昆仑镜的生门，让时空倒转，而他的代价就是他日后会渐渐失去对灵力的控制，甚至失去灵力。就像现在灵力稀少得他连人身都维持不了。

        “吼！”叫声响彻天地，万物惊恐不已。

        “仙子，你终于来了！”和风见到辛慈如见到救星，忙给辛慈带路，一路说明今天发生的怪事，“今早小的要服侍殿下洗漱，刚到门口便觉察到异样的气氛，还听见龙的嘶吼声，怕是殿下失控了！”

        龙的嘶吼声？辛慈额头的青筋一跳，裴玄安现出原形了？他记得他在他跟前说过，天后叮嘱他千万次，三界最珍贵的神仙不能现出原形，那是最肮脏的样子。

        和风是天后指派服侍裴玄安的，做事一向可靠。“是啊，小的马上告诉天后，天后赶来后嘶吼声更大了，声波让天后无法靠近半步。殿下要是再失控，别说临清殿，天庭都可能受影响，天帝要是知道了，为了天庭，谁知道会不会强制殿下……”

        辛慈一阵头疼，“什么事情刺激了他？他一般能控制自己的。”

        “小的也不知道，这里就是了。”和风指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天后见辛慈来了，脸一阵白，好一阵才说，“拜托你，让裴儿变回来。”她不要看见他肮脏的模样，那是下贱的证明。

        辛慈冷笑道：“那是他原本的样子，见不得神仙？”

        天后想回答什么，辛慈已经走到门口了。门口有强烈的戾气，堪比合虚的怨气，难怪天后不能靠近。她再走一步，一丈宽的气波汹涌而来，在她面前爆炸。

        “裴玄安，是我，开门。”

        听到这声音响起，声波渐渐弱了下去，最终消失，可门里面没有回应。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干嘛躲着我？”她刚认识裴玄安不久，有一次他莫名其妙失控，灵力不受控制，芝兰玉树的形体化成七尺长的黑龙盘旋在地，龙眼通红如玛瑙，龙鳞闪耀着银光，龙爪如老树开枝，还吐着信子，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她不也淡定得很。

        “你真的不开门吗？”如果他不愿意让神仙接近，就算是她也没办法。虽然不知道他失控的原因，可万一他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呢？万一他想静静待会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独自发呆。

        “那我走了。”她也算仁至义尽，是他不听劝，她拔腿就跑，无奈门瞬间开启，把她拉了进去。

        她落在一个又热又冷的怀抱，他的身体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龙，更准确来说，上半身的一半是人。在皮肤的表面，黑色的鳞片在快速浮现，那张脸长着鳞片，瞳孔是方形的，这是龙的眼睛。他气息厚重，他拼命控制灵气，让他的上半身保持人形。而下半身流淌着像水又像泥的东西，又诡异又骇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辛慈不是很惊讶，笑了笑，在他脸捏了捏，“快变回去。”

        “我变不回去。”裴玄安闭着眼睛，声音低沉得犹如沙哑，“变不回去了。”神仙最忌讳的是原形显露，虽然神族以龙为尊，可黑色的龙是最低贱的，因为混有魔族的血，天后千万次的叮嘱，无论如何，不能显露真身。她说不仅天帝厌恶，辛慈也很难接受。这么多年他拼命修炼，两千年便修成上神，神族魔族都不能小瞧他的存在，可他今天，彻底败了。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傲气，荡然无存。

        “阿慈，你怕我吗？”他咬牙坚持着，他心里的清明剩余不多，他挑开心脉，用心头血熬着的。他低着头，用余光看她，卑微无比，渺小无比。素日睥睨苍生的高傲神仙此刻竟如赌气的小孩子，他要等到她才决定要不要坚持下去。他能撑到现在是因为他想知道辛慈见到他这样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说什么话。哪怕她眼睛有一丝的迟疑不忍，他便会彻底失去控制，任由肮脏的身躯摧毁临清殿，乃至天庭。

        方才他便感受到天后的气息，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后羞愧愤怒，天后恨不得杀了在场的所有活物。所以如果辛慈不能接受他真正的模样，在美丽的外表也只是金玉渡面，腐烂其中。哪怕今天他烂在这里，他们都只嫌弃他玷污了天庭的土地。

        辛慈走到他身前，笑了笑，她双眸平静如秋水，掏出手帕擦去他脸上因长鳞片割破肌理而流出的血，“你这样子，得休息个一年半载才行。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她没有迟疑没有嘲讽，甚至没有怜悯，只是淡淡的陈述，就如第一次见到他真身一样。隔了太久，他自己都忘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你是条小黑龙啊，可爱极了！”

        他心口一热，胸腔涌出的血淹没了将要发狂的情绪，他嘴里崩出一大口血，无法再维持上半身的人形，彻底化为黑龙，奔向辛慈。

        辛慈伸出手心，黑龙变成一寸长的小黑龙，首尾缠绕在她食指上，她现在戴着价值连城的黑金戒指。

        “还像小孩子一样。”辛慈叹气，他以前变成黑龙的时候也这样，缠绕在她手心，怎么甩都甩不掉，总要休息够了，修养出充沛的灵气，才肯变身成高傲的神仙。

        他又得烦她一阵。

        “嘶。”小黑龙叫了一声，轻轻吻着她的手。

        “你体内的灵力荡然无存，你做了什么事？”连维持人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又没做开山裂天的事情，为什么一点灵力都不剩？

        “吱吱吱。”这次小黑龙模仿耗子的叫声回应她的疑问。

        “一个尊贵的上神，学什么耗子叫？”辛慈无语凝噎，不知道裴玄安有没有意识，如果他知道他学他最厌恶的耗子叫声，不得老脸一裂，就地掩埋。

        “喵喵喵。”知道眼前的神仙不喜欢耗子，小黑龙学耗子的天敌的叫声。

        “学猫叫倒是好听。”她的食指在空中转了三圈，每次小黑龙要跌落的时候，小黑龙总是呜咽一声，缠得比以前更加紧密。

        “你真的没有意识啊。”方才她捏诀，把他残留的意识灌入到他脑海，小黑龙没有一点反应，这次比上次严重啊，上次他还能把他的龙头变成人头。

        他几乎耗尽他的灵力，连一丝意识都没有保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儿呢？”天后冲进来，终究是做母亲的，见到亲生儿子失控，眼泪滚下来，肃穆端着的形象荡然无存。

        辛慈伸出右手拇指，“在这里。”

        “你来母亲这。”天后伸出手，“母亲带你去治疗，一天就够了，你就能变成原来的样子了。”她认为，体面尊贵的样子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其余的，都是伪装。

        “嗷。”小黑龙挺起头，露出尖牙朝她吼了一声，看样子非常反感她。

        “裴儿，是我啊，是娘啊！”眼泪汹涌而落，她语气发虚，几乎是恳求裴玄安来她这边，素日高扬着头的天后终于低了头。

        “嘶。”小黑龙继续作攻击状，不断吐着信子，虽然以身躯相比，犹如蚍蜉撼树，可小黑龙不低头，一副同归于尽的傲然。

        “变回去。”辛慈轻声说着，小黑龙这才收起信子，讨好一般吻了她食指，继而才收尾绕在一起，当她稳当的黑金戒指。

        “你要带他走吗？”辛慈伸出手，戒指预感到分离的氛围，赶忙把身子便长，密密麻麻缠满她整个食指，辛慈脸色闪过一丝苍白，“我手疼，你绕松点。”

        小黑龙知道它使得力气有点大，道歉般舔着她的手，才慢慢松开。

        “裴儿，你想这样吗？”天后望着她手心乖巧的小黑龙，突然笑了，笑得身躯一阵一阵起伏，腰躬成弓形。“是啊，我这样做娘，还要你听我的话，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天后泗涕横流，想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笑自己的浅薄和无情。

        “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天后摸了摸小黑龙，擦干眼泪后，又是威严端庄的三界之后，“辛慈，裴儿麻烦你了。”

        她转身离开，一刻都没有回头，一如坚决把他扔进魔窟的模样。

        小黑龙没有注意走的是谁，只顾着缠绕在她指心，留下轻轻的一吻。

        灵山。

        “我觉得殿下配不上我。”亦双淡淡说着。

        “什么？”辛慈惊起，想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震惊她老命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亦双大费周章约她来灵山赏花是为了跟她说这件事情。

        “仙子请坐。”亦双也被她吓到了，方才她惊讶下震荡的灵力，可让她心房震动，差点天塌地陷。“我觉得殿下不够敞亮，我之前是喜欢他，就算他一无所有，凭他那一张脸我也喜欢他。”

        辛慈尴尬笑了一声，想着你要是见到他脸上长满僵硬发黑的鳞片，你还能这样想就好了。

        “可我跟他相处的时候，他心不在焉，问一句答一句，好无趣。有一次我们在喝茶，你来找他借书，他的余光一直在看你，给你书的时候，你的广袖被风吹起来，他帮你拉好，他的手看似不经意，其实是刻意触碰你的手心。他以为我不知道。”她喝茶润喉，继续讲下去，“你走后，我问他是不是牵挂着你，他不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跟我下棋。可见了你匆忙离去的样子，心有不甘便心不在焉，本来他局势大好，被我杀得节节败退，输了也不在意。我就觉得，在意就在意呗，喜欢就喜欢，说出来没什么，扭扭捏捏算什么，还是不是顶天立地的神仙了？”

        辛慈撑着下巴，亮出黑金戒指，想着你小子听到没有，一个上神还没有姑娘家敞亮。

        “我问他，你是不是很在意月华仙子，他又不回答，瞧着你离开的方向眼神发虚。我脾气就上来了，本来下棋就要身心投入才好玩，你心都飞到天外天去了还下什么棋，浪费我时间。然后他收好棋子，在一旁发呆，想追你有不敢想留下又不愿，我觉着他真无趣。”亦双说完了，双眸流淌着银河，笑着看辛慈，“仙子，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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