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她托腮笑了，她是对的，只要不动心，她便不会受伤。

        符隐白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直裾，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抱着斩华剑，安静躺在锦屏里，酣然入梦，谁也叫不醒他。千年前许的愿望今天都实现了，她心中有难以言说的滋味。她看了看掌心，上面有清晰的纹路和滚烫的温度，这不是梦。

        他又抛下了她。是为了成全她的愿望吗？那躺进去有什么用呢？她都把符咒毁了，无论是云初还是北辰，都不会回到她身边。

        辛慈笑着，她好傻啊，竟然还会再一次信她。她重重扔掉寒见托信使送来的豌豆黄，他几个意思？他算到了阿白会沉睡，然后怕她伤心，托信使送来甜食，让她吃了忘记伤痛？笑话，这能安慰她？他算什么东西，他都不敢见她。

        “符哥哥睡着了。”眉柳细细抚摸着他的眉眼，笑容灿烂。“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我了。”眉柳笑着，眼睛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辛慈一阵叹息，眉柳是狐妖，为了见识人间精彩，偷偷从青丘跑了出来。带着一片天真，连人形都没有修成，猎人看到她毛色纯白无瑕，动了猎杀心思，一箭射中她脚腕，准备生剥皮毛。机缘巧合下，北辰出现了，重金从猎人手里买下眉柳，从此眉柳便抱着以身相许的心思跟在北辰身侧。

        “你别等了。”辛慈一阵苦笑，“他封闭神识，断了五蕴六感，就算是天塌地陷，只要他不想醒过来，便永远不会苏醒。”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能这么坚决，好像无论她怎么弥补千年前的过错，他都不能原谅她。明明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怨气已经消散，可他选择沉睡，不见人间。

        她做错了什么？

        眉柳掏出梳妆镜，细细描画眉毛，在北辰星君面前，她要保持精致的妆容。他曾说，她画桃花妆很好看，比某位神仙适合多了，后来她才知道，他这话不是夸奖，而是赌气，他想让她吃醋。“仙子别难过，符哥哥很喜欢你，好几次他做梦念的是你的名字，路过糕点店的时候会停留，想着你喜欢吃什么糕点。他甚至为了让你和他多待一段时间，故意不好好学剑法。仙子想啊，他曾经是剑仙，剑法怎么可能笨拙。”

        “你别说笑。”辛慈脸色一阵白，眉柳的话先不说真假，这番话足以动摇她心思。她想到很多事情，好几次她严肃指正他剑法的错误，要他挺直肩膀打开胸膛，他却在偷笑。她以为他不认真学，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指导完他的错误，饭不吃水不喝，气得消失了几天。再见面的时候他的错误全改正过来，各招各式融会贯通，身姿摇曳生花，颇有他当年剑仙的潇洒风范。至此后，他再也没有大的错误，也没有暗自窃喜的小表情了。

        他一直看着她。

        “仙子，他好想陪在你身边啊，不要命一样学剑练剑，日夜颠倒，黑白不分，想等到你回来的时候给你惊喜，甚至保护你。”新月眉已经画好，弯弯的弧度看上去像永远在笑，永远不会悲伤。这是她化为人形时，装扮的样子，他见过的，还夸她好看，他认得这个标记的。

        “不要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能醒过来？他要是醒过来我用昆吾剑照着他的心脉捅他一刀，他不见血不掉泪，这么耍我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辛慈死死捂住耳朵，不让眉柳的话飘入耳朵，动摇她的心志。

        “从千年前到现在，他都不想离开你，如果有选择的话。”眉柳在眉心点了红点，眼睛含泪，却有最明媚的笑容，艳羡般看着辛慈。

        “住手，你在干什么？”辛慈赶到的时候，眉柳眉心的红点已然散开，她打散自己的神识，只为陪符隐白沉睡。

        “仙子帮我在他旁边立个小床好吗？我不想离他太远。”这是眉柳说的最后一句话，辛慈来不及回答，她便入睡了，偌大的昭阳殿又剩下她一个。

        死一般的寂静。

        辛慈笑着，把眉柳抱上小床，小床就放在锦屏面前，他们已这种形式团聚了。辛慈眼泪不自主流下来，她不能理解，她已经逃得够远了，没有动心没有承诺，可她还是被抛弃了，很好笑。

        “阿慈，不要太难过，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裴玄安坐在她身旁，手拿着锦帕，想擦去辛慈脸上的泪痕，可辛慈冷冷看着她，明明眼带秋水，可他觉得似有千万只箭扎入心房。

        “你和他说了什么？”辛慈拿过手帕，重重甩了出去。“你见过北辰之后，北辰跳了诛仙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和阿白说了什么？他宁愿封闭神识也不愿见我！”

        裴玄安低头笑了，捡起掉落的锦帕，拍去尘土，无比珍视的样子。怎么能不珍视呢，是阿慈送他的啊。“我说我没有找过他，你信吗？”昆吾剑立在他胸膛处，冰冷的剑锋让他胆寒，剑锋有浓重的杀气，划破皮肉，血沿着剑锋缓缓滴落。

        辛慈眼睛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裴玄安，你让我怎么信你？北辰找了你，跳了诛仙台。阿白是北辰的转世，你会放过他？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就算师兄托我照顾你，我也不能原谅你！”

        “你知道北辰是在我的怂恿下跳诛仙台的，为什么不找我对峙？你躲了三千年，你在害怕什么？”裴玄安一步步靠近，剑锋便越深入胸膛。他找了她三千年，想解释这一切，可她什么都知道，仍然躲了他三千年。她知不知道，千年来他没睡过几个好觉，他一直牵挂着她。

        辛慈看到鲜红的血，笑逐颜开，“我不想见你啊，你这个自大又自私的神仙。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有什么资格毁掉我重视的一切？”

        一瞬间，万籁俱寂，裴玄安耳中只有她薄凉的话语，他视野逐渐模糊，水气覆盖了眼眶，“阿慈，对不起，可我必须这样做，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我仍然会告诉北辰，如果他不跳诛仙台我也会亲手推他下去。”

        辛慈紧握昆吾剑，“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传来割肉的细声，辛慈把剑刺入他胸膛一分，“那阿白呢？他选择沉睡，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是他自己选择的。”

        “裴玄安你会遭报应的。”辛慈重重拔出剑，血如沸腾的温泉水一样冒出来，染红白衣。她没有多看他一眼，干净利落收剑入鞘，径直出门。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裴玄安眼中看见的是他在昆仑镜看到的景象，她没有丝毫留恋跳入深渊，没有看他一眼。他捂住胸口，另一只沾血的手死死拉住辛慈，“阿慈，我不怕遭报应，我怕你离开。你答应兄长要好好照顾我，我何尝不是答应过兄长，会好好保护你。阿慈，神魔之战后，师父师伯还有帝君归隐天外天，昆仑神中就剩我们两个，我们要相依为命，彼此照应啊。”

        辛慈一根一根掰开他纠缠的手指，冷冷道：“裴玄安，我不能杀你，也不能原谅你。既然阿白沉睡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她就把他甩在冰冷的地面上，推门离开。

        她背对着他，淡淡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裴玄安趴在地面笑，一个笑容一口鲜血，是啊，他知道她讨厌他啊，可他偏偏要在她面前出现，让她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

        “咳咳咳！”昆吾剑的杀伤力远超他的想象，他调气许久，鲜血也没有止住。正要化原形养伤的时候，一把草药覆在胸口处，止住汹涌的血。

        “何苦呢？”司夏看着他，一声长叹。他本是来看好戏的，北辰归位，裴玄安这个醋坛子还不翻滚沸腾飞溅，潜伏许久，看见裴玄安胸口溢出的鲜血他就觉得这出戏没意思了，他还是跟亦双说他们两个吵架了，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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