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失散

离阳国二年春，都城云州

        阳光初洒大地，连续两月的阴雨连绵覆盖的水汽，一扫而空。郊外的绿芽儿纷纷冒出枝头，大地一片朝气蓬勃之祥。正是踏春好时节，云州城里的达官贵人家家仆们纷纷套上马车，送各路家眷们出城踏春。一时间，南面的近郊草场和东南面的开云寺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娘亲，祖母，您们在哪呀？您们不要锦儿了吗？呜呜呜呜”一个身穿粉红缎面上衣，下身着玫红色绸缎半裙，外罩淡粉色的貂毛领披风的糯米团子站在人群中呜呜大哭。

        苏锦一面抹眼泪，一面探头寻找母亲、祖母和其他苏府家仆。她只是看捏糖人看入迷了些，怎么一回头，家人们就都不见了。

        找了许久，也不见苏府人的身影，苏锦忍不住害怕起来。望着拥挤嘈杂的高大人群，苏锦忽地想起临出门前哥哥的嘱咐

        “锦儿，出门在外要紧跟母亲，若不小心走散了，千万不要慌，可以去找身穿灰色长袍、头顶没有头发的道长，然后告诉他们你是苏府的嫡女苏锦，他们就能带你找到母亲了，一定要记得哦！”

        想到这，苏锦吧嗒着大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珠，眨巴眨巴着往头顶两边看过去。

        忽地，一大块阴影罩下来。

        “小姑娘，你怎么哭啦？哎哟！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能挂眼泪呢？来，伯伯给你糖糖吃”原是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此时正朝苏锦蹲了下来，做哄人状。

        苏锦看着眼前的圆脸，想着哥哥的话“灰色长袍、没有头发的道长”，可是眼前的人分明是有头发的呀！

        “您是道长叔叔么？”软糯软糯的童音很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苏锦小小的脑袋满是疑惑。

        “是的，我是道长叔叔，小姑娘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呀？道长叔叔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有劳道长叔叔了”苏锦收回抽噎声，颤颤巍巍地福身行了个礼，眼中弥漫的水汽刹那间消散，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女娃，长得可真俊呐，若是带回去，褚妈妈必定会惊为天人，对他大加赞赏的。男子左右扭头扫了一圈，见无人关注他俩的动作，偶尔路过的行人只瞥一眼便收回目光，并不在意。他放下心来，抱起小姑娘，狭长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一手挡住苏锦的头脸，身子灵活地穿过人群，快速往侧面角门奔去。

        殿外依旧人声鼎沸，香客祈福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方才的那点儿小插曲并未发生过。

        开云寺内后院客房东厢房，一只乌鸦停在房顶，呜呀呜呀的叫，尖利的声音刺破休憩之地的寂静，有些突兀，平添几分凄凉之意。

        “道长，还没找到我家锦儿吗？”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攥紧了手中的巾帕，指节苍白，隐隐可见青筋。她神色慌张地看着屋中的道长，如珠玉般白皙的鹅蛋脸无一丝血色，美目里尽是担忧，又因着着急，整个人摇摇欲坠，若不是被年长些的婆子扶着，只怕下一刻便要晕倒在地。

        “夫人，贫道已安排寺中所有人寻找苏小姐，请夫人和老夫人先稍作休息，一有消息贫道立即来报。”云空道长俯身抱拳回答道。

        云空乃开云寺得道高僧，擅观天象及人相，生平最爱云游列国，极少有人知他还会算命解姻缘。当代开云寺住持是云空道长的师兄云悟道长，恰逢今日十五，邻国燕然皇家寺庙延庆寺的住持延恒随该国皇七子燕朝辞前来拜访。

        前些日子他云游归来，今日便被师兄抓了壮丁，暂管寺内杂务，不想横生此一事。若人还在寺中，他有信心找到，就怕人已不在寺中，那才是极棘手的事。这苏小姐乃当朝太子太傅独女，备受宠爱，连常出入苏府的太子都对此女关爱有加，胜过公主。今日既在开云寺走失，若寻到了还好说，若寻不到，只怕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他们开云寺无力承担这怒火。

        “夫人，可否详细描述苏小姐相貌及今日穿着，由门下擅画弟子描出一幅苏小姐画像，方便寻找？”云空缓缓开口，声音温润柔和，出家人沉稳冷静之气让屋中众人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好好好，烟雨，速速跟小道长前去，咳咳，务必要画的仔细，将小姐寻回来”苏夫人朝边上一位丫鬟吩咐道，说完蹙着眉低头又急咳了几下。

        烟雨急急应了，领着小道长出门画像去。

        云空拱手，对着苏老夫人道，“老夫人，此处厢房离前院最近，虽有些吵闹，却是前院通后院的必经之道，若有消息，可第一时间知晓苏小姐的去向。贫道先去处理寺中事务，各位如有需要，可随时派人去前院正殿寻贫道。”

        “有劳道长了。红锦，此次香油钱多加一百两，给小姐祈福”老夫人微微颔首，脸上有些沧桑疲惫之态。

        “多谢老夫人”云空轻轻道了声谢，片刻之后转身踏出东厢房，往前院去了。

        房内，苏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却依旧抚不平心中的忧心和焦虑。一旁的嬷嬷见状，立即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服侍着老夫人吃下一颗，待她脸色稍稍恢复正常后，方才塞回怀里，双手搭上老夫人的额角，轻轻揉搓着。

        “夫人，小姐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归来的，您才出病中，大夫说了您不能情绪激动，否则会郁结在心，重返病情的。”春妈妈扶着自家夫人，一面劝慰道。

        “阿音，你且坐下歇息会儿。咱们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们已全数派出去寻找了，云空道长也已安排人手帮忙，这庙里就这么点大，相信过不久自会有消息过来。你这身子不宜折腾，春妈妈，你去后头厨房寻些热汤过来，给你家夫人去去寒”

        苏夫人闺名柳音，乃云州城柳国公独女，嫁与苏太傅为妻十年，育有二子一女，今日携女外出上香，不想一时不察，竟丢失独女，眼下正急火攻心，咳嗽不已。

        春妈妈是苏夫人的奶妈，一道陪嫁来的苏府。

        “是，老夫人。”春妈妈一面应了声，一面扶苏夫人在右侧榻上缓缓坐下，随后俯身退出，脚步急促地赶往后厨。

        大丫鬟春枝见苏夫人脸色苍白，衬得嘴上胭脂异常鲜红，忙将一旁的热茶递上。

        此刻，屋内只余下苏老夫人、苏夫人及丫鬟婆子五人。苏老夫人闭目养神，苏夫人沉浸在思女的情绪里，其他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只剩火炉里偶尔传来的噼啪爆裂声。

        呜呀呜呀，窗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啼叫声。

        “刘妈妈，你去把门外的乌鸦赶走，听着晦气”老夫人忽地睁开眼，异常焦躁地吩咐身旁的婆子。

        眼看离人群越来越远，周遭的景色也渐渐变了模样，走了好久都没见到母亲，苏锦扯了扯灰袍男子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问，“道长叔叔，我祖母和母亲在哪里呀？怎么这么久都没找到她们”

        “前头听寺里其他道长说你祖母和母亲已回府，叔叔带你回府找她们。小姑娘，你是不是饿了呀？叔叔这里有颗糖，你先垫一垫，等到家就有好吃的了”说罢，一张能盖住苏锦小脸的手掌摊开在苏锦眼前，一颗软糖卧在其中。

        “谢谢叔叔，锦儿不饿”苏锦晃着小脑袋，她虽然着急见家人，但依然时刻谨记家人教诲：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知晓父亲、母亲的名讳么？”

        “我叫苏锦，我爹爹是苏太傅，城西苏府就是我家”虽然不知太傅是什么，但平日里常听见叔伯们这么叫爹爹，苏锦以为这就是爹爹的名字。

        三岁的苏锦没察觉出来这男子前后语不搭的反常。

        “叔叔您是寺里的道长么？为何您是有头发的？”苏锦睁着大大的黑眼珠不解地问。

        听到苏太傅这个名字，灰袍男子顿了顿，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他低头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女娃，狠了狠心，继续前行。至于小人儿的询问，他完全给忽略了。

        眼见日头从正空掉至西半头，两边寻人都没有消息，苏夫人实在坐不住，打发了春妈妈回府中报知老爷。

        收到春妈妈的消息，爱女心切的苏太傅立即安排府中护卫赶往开云寺寻人，又转头吩咐贴身小厮拿了他的名帖去衙门报案，自己则进了宫，打算求见太子，请求太子派羽林卫去寻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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