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夜无眠

苏府外，付诗璟穿着大红衣袍，骑着高头大马，在礼部乐队的礼乐声中，领着喜轿在路人的欢呼声中站定，朝他的大舅子苏晓鞠躬行礼。

        拦门人除苏晓与李辰曌外，还有两个幼时同苏晓交好的朋友。苏晓性子清冷，不是爱凑热闹之人，李辰曌虽愤恨付诗璟抢了锦儿，但他深知自己比不上诗璟，所以也悻悻然缩在三人后头，故而只那两个被拉来的朋友一边同诗璟寒暄，一边频频扭头看新娘子的身影。实在是他俩畏惧玉面将军的名号，虽然这新郎看起来人畜无害、彬彬有礼的模样，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因为他们说错话露出獠牙将他们斩杀呢。

        屏风后，苏锦随喜婆拐过，出现在迎亲人视线中。苏晓回头，快步走至妹妹跟前蹲下，按礼俗背妹妹出嫁。

        待苏晓将锦儿送至喜轿内，红色轿帘挡住了佳人的倩影，付诗璟方才翻身上马，在一片吹拉弹唱中意气风发地朝自己的宅子去。

        拜过堂、行了礼，苏锦被众人送入洞房，留下小青和春雨两个丫鬟照顾她后，其他丫鬟婆子都被打发下去喝酒了。直至深夜，除了前头喧闹声和屋内喜烛刺啦燃烧的声音，苏锦只听见肚子传来咕噜咕噜声响。

        一旁的小青噗呲一声笑了，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至苏锦手中，轻快地说，“小姐饿了吧，这是姑爷吩咐给您准备的，您先将就着填填肚子，等姑爷回来掀了盖头，就能畅快用膳了。”

        昨日，姑爷派子宁给她递话，今日人多，让她务必小心伺候小姐，还吩咐厨房提前温着这银耳羹，以备小姐饿了解馋。

        “方才这屋内有人来了吗？”苏锦接过汤碗，避着头纱小口吃着。

        “没有，半个时辰前奴婢内急出去了一趟，拐道去厨房端来的，姑爷还特意吩咐人用厚棉被裹着，就怕凉了呢”春雨笑着解释，姑爷对小姐可真好，瞧着是与苏公子不相上下的淡泊疏离，整日不苟言笑的肃目神情，没想到竟有如此细腻的铁汉柔情。

        苏锦喝完银耳羹，满足地打了个嗝，随即捂住嘴，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她今日怎会接二连三地失礼，实在不像平日里的自己。小青同春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只当没听见。自家小姐总把自己拘在各种俗礼中，偶尔间在人前失态，回头便会懊恼一番。就连回到苏府和柳府，也是如此。所以她们俩在撞见此情形时，除偶尔会调侃一番外，大多当没看见、没听见，以期减少小姐的负罪感。

        喜烛还在泪泪燃烧着，窗外隐隐传来不知名的鸣叫声，前头院里的喧闹声也似乎歇了下来，有凌乱的脚步声朝房间的方向走来，还有嬉闹声。苏锦辨出了子宁声音，心中忽地有些揪紧，异样的情绪爬上心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还未待那些嬉闹声入内，门又被重新关上，将嬉闹声隔绝在外。

        “将军，您这就不厚道了，好歹让我们看看新娘子长啥样对不对？”门外还在咚咚咚地敲着，子宁和一道未曾听过的男声传入苏锦的耳内，她猜测，可能是军中同诗璟相熟的某位将士。

        “再不走，小心我回阳关给你们加练。”付诗璟瘫在门后，背倚着窗门，故意吓唬屋外人。

        “算你狠，走，兄弟们，咱们喝酒吃肉去”子宁朗声招呼众人，一手勾住一人，勾肩搭背而去。

        小青和春雨笑盈盈地看着喝了不少酒的姑爷，福身将他迎进内室坐在小姐身边，对视一眼笑着开门离去。

        待两丫鬟一走，付诗璟一扫先前的迷离和醉意熏熏的模样，眼眸中的清亮如火，灼灼看着盖头下的苏锦。

        回身抄过喜秤，顺势掀开碍眼的红盖头，不期然地跌入一双情意绵绵的凤目中，看得他心神荡漾。眼前的佳人，一如儿时，惹人疼惜、怜爱。眉眼间的春色，是他这么多年梦回萦绕的眷恋。若说先前的十年他不知为何梦中总是出现这幅面孔，之后的两年多内，他则是夜夜期盼这面孔能入梦与他相会。

        抬手抚上日思夜想的脸庞，光滑细腻的触感自指尖划过，这眉如柳，这眼如葡萄，这鼻似山，这唇，柔软似绸缎、似花瓣，引人采撷。付诗璟喉结滚动，眼中一簇簇火焰愈烧愈旺，仿佛要将苏锦燃烧殆尽。

        苏锦被唇上温凉的触感引得心中一阵颤抖，她垂下眼帘，不敢看诗璟。临低头的那一瞬间，苏锦看见诗璟眼中的火焰，心中一热，想起了昨夜秦氏偷偷同她说的那些悄悄话，身子仿佛也烧了起来，她不敢抬头，怕诗璟看到她此时羞红的脸。

        苏锦娇羞模样更是激发了诗璟内心呼之欲出的欲望，他瞳仁猛地收紧，抬手一挥，喜烛全灭，屋内陷入黑暗。抱住苏锦，诗璟如饿狼般带着她滚入红色天地间。

        苏锦惊呼，“合卺酒，诗，诗璟，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还有饺子，苏锦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已被吃进了某人嘴里。

        “明早再吃也不迟，夫人，为夫有些等不及了怎么办。”付诗璟一边品尝美好，一边嘟囔道。

        “不行，其他可以推迟，这个不能废。”苏锦一边躲着诗璟的唇，一边用手去推诗璟雄厚的胸膛，奈何她饿了一天，双手无力，使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推动半分。

        付诗璟见娇人坚持，只得按下心中急迫，起身去找那合卺酒。屋内漆黑，虽有月光射进来，但依旧有些暗，诗璟担忧苏锦看不清，便唤了小青进来点烛。

        小青一边点烛一边偷偷望小姐，方才那一声叮咚撞木板的声音，她与春雨在屋外廊下听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知晓姑爷定会护着小姐，她们定会按捺不住跑进来查看一二。眼下看来，幸好她们没有莽撞地推门进来，小姐脸上红晕和略有些散乱的发丝，无一不在表露方才发生了何事。

        将床头几支喜烛点燃，小青在姑爷哀怨眼神中开门离开，随即拉着还在廊下等候的春雨急匆匆走了。春雨不解，小青只道姑爷和小姐今晚不需要伺候，这才作罢。

        苏锦收了收方才被诗璟有些扯乱的衣襟，起身接过他递来的合卺酒，俩人交手喝下。

        看着有些歪歪扭扭扯着青丝的头冠，以及床上洒满的花生大枣，付诗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急切，他低声询问苏锦有无受伤。

        苏锦摇头，床上确实有些硌人，幸好这婚服有多层，不至于伤着她。只是这头冠，确实有些扯头皮痛。她起身走至梳妆台前，伸手欲取下头冠，被跟来的诗璟按坐在凳上，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覆上头顶，小心翼翼地顺着珠钗固定的方向取下头冠。

        梳妆台上有一把牛角梳，付诗璟将锦儿的发髻散下来，拾起梳子，仔细地给她顺发。俩人又互喂吃过生饺子，苏锦还吃了几块糕点，一切礼仪皆到位后，苏锦这才坐在床头，羞涩地垂头。

        付诗璟看着烛光下的佳人，眼眸中重新续起一团火，抬手大力扫去床上的异物，又一手挥灭烛灯，拥着苏锦双双跌入温柔乡。

        月色在屋内打转、缠绵，锦帐轻飘飘地晃悠着，急喘娇呼声交错，引得屋顶歇觉的鸟儿瞪开了眼，急楞楞地飞走了。

        月辉还在蔓延，锦帐内的旖旎还在继续，不知是何时，不知是何日，仿佛只剩下两人紧紧相拥的余光，在对方的世界里交融重合，共同探索这世界最美风景。

        待到丑时的更声响到第三回，屋内才归于平静。

        苏锦抵不住困意来袭，在诗璟的怀里深深睡过去。紧紧拥着怀里的佳人，付诗璟只觉着从心底深处蔓延的满足和幸福，这一刻，他才觉着自己终于又有了个家。轻轻拂开怀中人汗津津的脸上黏的湿漉漉的发丝，他忍不住在那光洁额头印下一吻，独特香薰扑入鼻尖，滑溜溜的触感仿佛又激起了他腰间的火。

        怀中的人似是察觉到他的热情，蹙眉翻了个身，又继续沉睡过去。付诗璟失笑，扯了扯被子盖好她露在外头的香肩，微微将身子抽离了她些许距离，直至心中的念头下去，方才拥着她一道睡去。

        付宅里暖意融融，城里的另处街道，有两盏烛火彻夜未灭，无声地在诉说着什么。

        李府主院上房内，秦氏自床上坐起，忧心忡忡地看向一处方向，她低声询问外头守候的丫鬟，“三公子院内的灯还未息么？”

        “禀夫人，奴婢一刻钟前曾去看过，未曾。”丫鬟恭谨的回答声自外头响起，似远非远。

        “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或许就是曌儿的劫，咱们代替不了他历劫。”李淼翻了个身，顺手拍了拍夫人搭在锦被外的手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毕竟是我心头掉下来的一块肉，曌儿这样，我这当娘的如何睡得着。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秦氏说着就要起身，为不影响丈夫，她绕至床尾蹑手蹑脚地下床，披了衣裳开门。

        李淼深知此事外人如何操心都是徒劳，明日衙内还有事务，他不像秦氏那般悠闲，遂拢了拢被子，沉沉睡去。

        “先去厨房”秦氏走出房门，低声嘱咐候在一旁提灯引路的丫鬟。

        丫鬟提灯往厨房方向引，夜深露重，已入春的深夜依旧寒风冷冽，秦氏拢紧了外衣，心中的叹息一重深过一重。时至今日，她在偶尔见到儿子那天崩地裂的凄然神情，都会在心中问自己一句，当年收养锦儿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可是感情这事啊，哪里又能说得清呢。若曌儿注定会有这一劫，不管她有没有收养锦儿，他俩终究还是会遇见。

        秦氏提着食盒来到儿子院子里，及到房门前，知雨闪了出来，低声问好，“夫人，公子已睡下了。”

        秦氏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内疑惑，“睡着了？那这灯？”

        “公子近来喜欢掌灯入眠，今日公子心情欠佳，便让奴将所有灯都点了，夫人放心，公子确已经入睡。”知雨解释道。

        “既如此，那你仔细照看着公子。”秦氏又望了几眼屋内重重叠嶂，恋恋不舍地离开。

        待秦氏走远后，知雨掀开房门一脚轻轻闪进去，隔着珠帘朝里屋床内望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自行在外间榻上躺下守夜。

        不知多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下，知雨睁眼，隐约看见公子抬手快速擦了一把脸，随即侧着身子背对他，瞧着凄凉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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