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大事

靖康二十六年夏，京城出了件大事，新近晋升的正二品都督佥事吴建清吴大人被指认参与当年太子一案，当年太子一案的铁证，与南楚高官来往的书信，皆是吴大人伪造。还有证据指认翰林院士之首的杨大人，也是推手之一。这二人皆是禹王一派的得力助手，所以有人议论，此事应当是朝着禹王而来，说不定就是宣宁二王的手笔。

        端午过后，一封帖子被送到了乾元殿，其中细数当年吴建清是如何与南楚左相联系、伪造书信，又是如何借太子名义招兵买马、私建军队，而揭发之人，正是当年的小小翰林院判杨大人。帖子还隐晦提到此事是因太子之位而起，有人不愿意看到靖康帝与皇后琴瑟和鸣，器重东宫。靖康帝勃然大怒，命宗人府、大理寺和鸿胪寺三司共审，还派了周大将军监审。

        案子越查越让人心惊，似是还牵涉到了后宫，三司的人不敢擅作主张，密报给了皇帝。靖康帝看了折子后一言不发，挥手示意臣子退下后，一个人去了翊坤宫。这是皇后居所，自先皇后过世后便空了下来，贵妃多次提及宫殿空置久了会倒塌，想要搬进来。靖康帝明白贵妃心思，但他私心里认为此宫殿只属一人，所以多次拒绝，并派人时常打扫翊坤宫。每当遇见烦心事时，靖康帝都会一个人在这宫殿中漫步自话，如同当年初登宝座后，与皇后夜游谈心。

        据守候在翊坤宫的一位小公公透露，皇帝当晚在翊坤宫走了整整一夜，次日早朝后，一道旨意出现在三司的桌案上，震惊朝野的禹王弑兄谋夺太子之位一案正式浮出水面。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当年吴建清派人操作此事，皆是受禹王指使。加之杨大人之妹殷夫人与贵妃私交甚好，众人毫不怀疑梁大人检举之事乃是贵妃或禹王授意。

        禹王当然会反驳，只是他的反驳之言在三司查出来的证据面前，毫无信服力。据说，在三司将证据呈至皇帝龙案上时，贵妃在乾元殿跪了一宿，还悬梁以证她与禹王的清白。靖康帝被贵妃的自戕引去了钟粹宫，但未曾留宿，回到乾元殿后，刘淑妃随影而至。

        第二日，宫里有旨意下来，废去佟氏贵妃之位，贬为庶人，即日起迁居西宫。禹王谋害前太子，不敬兄长，收回敕封，贬为庶人，终生幽禁在府中，无召不得踏出府门一步。吴建清被抄家问斩，家族女子被充入乐府，沦为官妓。杨大人削去官职，全家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

        杨素清仅仅是流放至西北，苏锦看着京城来信，心中不忿之意溢于言表。她看向院子中依旧仰头看天的苍白少女，一时有些悲怆。如今这结果，已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没错，禹王出事，正是苏锦的杰作，不过她只是简单地将外祖父收集到的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宣王的书房中，又派人推波助澜了一番，靖康帝会派周大将军监审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也正因为有了周大将军的刚正不阿，此事才能进行的如此顺利。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宣王，前太子一事，宣王亦没少出力，还有刘淑妃的杀人无形。还是哥哥提醒她见好就收，有些事，需徐徐图之，她这才收了手。

        “菁菁，姐姐帮你报了仇，咱们今日吃顿大餐犒劳一下自己好不好？”苏锦走出屋门，来到院里，蹲在菁菁跟前，抬手拿掉她发间的绿叶，柔声问道。

        菁菁低头看了她一眼，甜甜回了声好，声落依旧抬头看天。

        苏锦看着不再灵动的少女，眼里又开始蓄满水雾，若是往常，听见有好吃的，菁菁早就跳起来蹦跶了，哪里还是这呆呆的模样。但她心知，此事只能靠菁菁自己走出来，自己能做的，只是陪伴与照顾。

        吴阿婆坐在屋檐下，一边择菜一边看院中的俩姐妹，摇头叹息。多好的一孩子，咋就成这幅模样了，老天爷真是不开眼。阿婆还记得，多年前那个蹦蹦跳跳跟她去地里摘西瓜的小女孩，脸上洋溢的笑容仿佛要将人融化，甜蜜可人的很。

        夏日的瓜果味愈加浓郁，空气里都是清香的味道。在吴家村住了月余，菁菁依旧不见好转，苏锦打算带菁菁去溧水，那里距南楚近，或许可以遇到一些能人异士，能唤醒菁菁。前些日子她又请来了女大夫，大夫直言不讳，菁菁并无病状，只是封闭了自己，不与人交谈是因为不愿面对现实。大夫建议苏锦多带她出去走走，认识新人，或许可唤醒她。

        苏晓很开心妹妹能来溧水，特意休沐两天赶来，接姐妹俩去溧水。

        “诗璟打了胜仗，如今已班师回朝，过不久应当就能来溧水与妹妹团聚了。”苏晓骑马走在马车一侧，转述此前收到的书信。

        诗璟乃将军，就算大胜仗回朝后，若无皇帝旨意，怕是也来不了溧水，苏锦知晓哥哥这是在安慰她。不忍拂去哥哥的好意，苏锦低声应了声。

        苏晓不爱住在官衙内，他在城西一处僻静之地买了一个宅子，宅子不大，三进两出，胜在清幽典雅。苏晓将姐妹俩安置在后院的一进厢房里，与他的前院屋子就隔着院子相望。苏锦看着哥哥这有些简陋的宅子，心中涌起一阵心酸。这宅子，都还没有哥哥在苏府的小院子大。

        苏晓看出了妹妹的心思，淡淡笑了一声，“只是暂时落脚，够住就行，咱们的家，永远都在京城苏府。”

        是呀！苏府才是自己与哥哥的家，苏锦收回目光，安心收拾自己与菁菁的行囊，就此住了下来。

        苏晓一遇休沐，便会带姐妹俩去城里城外转转，以期能够唤醒菁菁。

        即将临近夏日尾声时，付诗璟与子宁终于赶到了溧水，下了马便往屋里冲。

        “锦儿，菁菁”付诗璟站在后院门口，看着院子里在榕树下乘凉的两道身影，哽咽颤声唤道。

        苏锦自躺椅上起身回头，魂牵梦绕的身影在青瓦灰墙下伫立，一道情意绵绵的目光正急切地看着她。梦中想了无数遍的情景，今日真出现在她眼前，苏锦有些不敢信，她偷偷掐了手心一下，痛楚无一不在提示她，诗璟真的来找她了。

        她起身，飞奔着朝诗璟跑去，与一道身影擦肩而过。诗璟稳稳地接住了她，紧紧搂住，青筋毕露的手臂箍着她，似是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怀里的女子，瘦了，抱着她都能摸到骨骼，下巴也戳得他肩膀疼。锦儿与菁菁出事，他直至回京收到二哥的信才知晓，那时他向皇上请旨辞官，想要放弃一切即刻奔到俩人身旁陪伴。皇上听闻苏锦被人害的流产，对诗璟好一顿安抚，还赐了许多上好的补品，又放了他二月的假期，这才稳住了诗璟。

        “诗璟，你终于来了。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菁菁。”苏锦将头深深埋入诗璟宽阔的胸膛，嗡嗡地诉说着，似是委屈似是道歉。

        诗璟抱紧了怀里的人，抬眸看了眼院中的两人，眼里盛满心疼和懊悔。他懊悔自己没能护好两人，不但失了自己的孩子，连最纯真的妹妹似乎也失去了。

        苏锦窝在诗璟怀里贪恋了一番温暖，这才依依不舍退出来，牵着他往菁菁的方向走。幸而这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否则苏锦定会脸红到抬不起头。

        “菁菁，我是子宁，我来看你了。”王子宁蹲在榕树下，双眼一刻不移地看着躺椅上瘦瘦小小的人，心如刀割。当初他从诗璟口中得知菁菁的遭遇，恨不得立即奔到那土匪窝烧个精光，后来又得知此事是吴杨两家小姐想要苏锦的命而导致，他当即同诗璟请辞回京，想要将那两个毒妇碎尸万段，若不是诗璟拦着他，他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

        今日亲眼得见菁菁的情形，他才深知这一切带给菁菁多大的打击，此刻的他，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躺椅上的人只睁眼看了子宁一眼，又平淡如水地闭上，仿佛陌生人般。

        “菁菁，你看看我好不好？”王子宁抓住菁菁的手，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别碰我，别碰我”躺椅上的人似是被蛇咬了一般，拼命地挣扎着不让子宁碰她，她蜷缩在躺椅上，双手蒙住脸，一边摇头一边呢喃。

        “子宁哥，那事对菁菁伤害很大，她现在不让任何男子碰她，你要给她些时间。”苏锦看着菁菁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依在诗璟怀里揪心地说道。

        “诗璟，我们带菁菁回京吧！届时请太医，还有云州城里那些有名号的大夫都来给菁菁看病，我就不信无人可治。”子宁扭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诗璟。

        若是回京，菁菁这幅模样定会引来闲言碎语，菁菁已经承受不住再次伤害。苏锦开口拒绝，“不妥，京城人多嘴杂，菁菁需要静养。不如咱们带菁菁去阳关城吧，此前不是有士兵提及阳关城外有一个魔鬼森林住着神医么？咱们去那试试。”

        付诗璟也正有此意，将妹妹和妻子带去阳关，有周家军在，阳关城无人敢生事。

        “不妥，阳关城风沙太大，吃食也粗糙，不利于菁菁休养。溧水离南楚近，南楚因地势缘由，向来多疑难杂症，名医自然也不少。前些日子我派人私下去南楚边境打探了一番，还真寻到了两名神医，此时正在来溧水的路上。溧水冬暖夏凉，对菁菁的病情也有益处，我的建议是留在溧水医治为妥。”苏晓一边说话一边自前院走来，此时还未到下值时间，他一听闻家仆来报，便立即从府衙赶了回来。

        当年他被流放之地便是阳关一带，在那生活的两年时间里，他深知风沙来临的震撼和恐怖，他实在不愿妹妹去这等苦寒之地，况且，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院中众人皆觉得苏晓的话在理，他们细细思索一番便同意了苏晓的提议。付诗璟看向苏晓，忧心道，“苏兄，那南楚的神医，真能治好菁菁么？”

        虽然锦儿在信中提及，菁菁这是心病，只能靠自己走出来，但他依旧希望有神医大显神通，还他一个无忧无虑的妹妹。

        苏晓不语，只看着躺椅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因着妹妹的关系，苏晓没少与菁菁打照面，先前多么天真烂漫、阳光明媚的姑娘，徒然遭此横祸，也难怪她不愿醒来面对现实。

        只是诗璟这话，他却不敢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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