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河灯

白天的路好像总和晚上的路不一样，黎初落凭着印象，七拐八拐，绕了好些路，都没到那家店前。

        她叫道：“朝流。”

        原是想让他为自己引路，谁知道并没有人回话。

        黎初落疑惑地又叫一声：“朝流。”

        还是没人答应。

        她转头去找，身后除了人流往来，竟没有那个身影，就在她刚刚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他不见了。他不愧是幽卫，真是如名号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的。

        黎初落垫脚看了两圈也没找到人，心想他或许觉得现在人多，不太方便，隐身起来了吧，也没在意。

        她随着人群到处走，不知不觉中，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抬眼一看，竟是一片湖泊。湖面幽黑沉静，仿佛黑色的镜子铺陈在面前。

        这湖极大，有河流汇入流出，河道蜿蜒曲折，岸边芳草迎风飘荡，垂柳摇摆轻拂水面。

        靠近湖边，一股水汽迎面而来，清凉不已。黎初落找不到心中想的那家店，也不着急，干脆就先沿着岸边走起来。湖对面有宴宾楼，觥筹交错；湖中心有水榭亭台，谈笑赏月；湖面上有画舫船只，从岸边就能看到画舫上的笙歌曼舞，舞女们婀娜多姿，琴声悦耳动听。黎初落慢下脚步，被歌声吸引，选了岸边一处坐下，托腮静静聆听。

        她听得入神，一朵河灯飘到她脚下。黎初落见河灯停在脚边不走，将灯捧起来，见灯芯有一张纸条，她拿起来细看。纸条上写着祈福的话语：希望阿娘身体康健。

        笔迹稚嫩，但是写字之人特别认真，一笔一划，黎初落只是看着字，都好像能被上面的情绪感染，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笑容，轻声道：“你阿娘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说完，她把纸条放回去，将河灯推远。

        这样的河灯湖面上不计其数。而河灯形状更是多种多样。

        大多数是荷花形状的，再然后是金菊形状的和方形的，少数花灯也做成了牡丹，月季的样子。一个个河灯飘在湖面上，水面平静，微泛涟漪，清晰地倒映出天上月亮，这面湖就好像是一片倒映下来的天空。河灯宛若星星，将月亮团团围住，拥簇着明月走向更远的地方。

        黎初落的思绪好似也跟着一起走了。

        她正出神，一只手放到自己身前：“给。”

        黎初落愣愣接过，抬头发现是消失不见的朝流。他又出现了。

        黎初落道：“这什么？”

        朝流回答：“河灯。”

        手上这盏花灯是月季形状，红色的花瓣鲜艳娇嫩，仿佛是一朵真的花。

        黎初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不敢有过多的动作，生怕一个不注意，花瓣就凋落了。

        朝流倒是熟练地拿出火折子，为她点燃灯芯。火苗蹿起，衬得花瓣更加鲜活，火光映在黎初落的眼底，照亮了她眼中的欢喜。

        “今日是十五，重英城有放河灯的习俗。”朝流顿了一下，声音轻轻的，“……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黎初落回身抬头望他，问道：“就这样放出去？”

        “嗯。就这样就行。”他想了一下，“也可以许愿。想许给谁都行。”

        黎初落盯着那一抹微弱的烛光，道：“许给谁都行么？”

        朝流在她身侧蹲下身来，偏头就能看到黎初落在烛火照应下的面容。她眼睛亮亮的，眼底有光在闪动，皮肤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白皙透红，而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看着那一盏河灯，唇边带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黎初落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说道：“许好了！”

        说完，她将河灯放下水面，那盏河灯没有一点的停留，立即向着河中心漂游而去。黎初落依依不舍的望着它。

        烛火离她越来越远，最终融入万千星灯，变成其中一员，顺着水流，沿着河道，走向更遥远的远方。

        “是……是许的什么愿？”

        黎初落注意都在河灯上，没听出来他语调中的怪异，随口回道：“自然是给我心中牵挂之人的啦。”

        她一回头，看到朝流手上还有一盏。这盏不如她那盏精巧，朴素很多，只是一个白色的小正方形，纸面上刻有雕画，这样的灯随处可见，河面上有很多。黎初落问道：“你这里还有一盏啊？”

        朝流点头，说道：“我也想祈愿的。”

        说完，他先将河灯放入水中，然后点燃灯芯。黎初落发现这盏灯好像有点不一样。随着烛火燃起，火光透过雕画小洞，在水面上投下莹黄色的影子。倒影被水面拉长，就像是绽放在水中的烟花。原本的雕画消失，烛光在纸面上画下了另外一幅图画。

        黎初落细细分辨，那是片片枫叶，连叶脉纹路都清清楚楚。

        水波粼粼，烟花转动，枫叶飘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她惊奇至极，忍不住“哇”了一声，想要探头看得更清楚，却被一把拉住手臂。朝流道：“当心，别掉水里。”

        黎初落乖乖坐回来，眼见着那盏奇妙的河灯飘远。

        烟花最终也变成了星星。

        黎初落一直到看不见河灯的影子了，才转回头来，问道：“说说你刚才许什么愿？”

        朝流看她一眼，眼里有了点笑意，说道：“自然也是许给心中牵挂之人的了。”

        黎初落听他用她的话来堵自己，颇为不满。她霸道地不想说自己的愿望，只想空手套其他的人的愿望，忽悠他道：“我是许给非此世之人的，自然不能说了。你也是？”

        “哦，那倒不是。”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黎初落期冀道，“说一说呗？”

        朝流坚持片刻，败下阵来，叹口气道：“好吧。”

        他在黎初落身畔坐下身来，转头看着黎初落的双眼，说道：“我所祈愿，希望我所爱之人，余生安好，幸福美满。”

        “砰——”

        河对岸有人在放焰火，红色的花朵在天空开放，散落得光芒照亮整个岸边。

        也照亮朝流郑重又珍重的眼神。

        不多时，焰火消失，四周安静下来。

        黎初落这才问道：“朝流你有心爱之人了？”

        朝流点一点头，不再去看黎初落，凝视着水面，低声说道：“嗯。”

        黎初落见他这副模样，瞬间了然，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深沉起来，都不笑了，原来是害羞了。喜欢人家就去追嘛，左锦应该允许你们成亲的吧？”

        朝流被她一笑，抬起头望湖心亭，目光如炬恨不能把亭中两人看到羞涩，也不看她一眼，闻言，回道：“成亲是允许的。不过若要成亲，就要离开落霞峰，永不召回。”

        “哦，那你没戏了。人家不知道你喜欢她吧？别去祸害那姑娘了。”黎初落脚尖点水戏玩，挑起朵朵水花，“以你们十二幽卫的忠心程度，怕是会跟左锦跟到死。”

        “……”朝流沉默片刻，反驳道，“也未必。她不知是真，可我心也真。”

        黎初落问：“有多真？能够让你放弃十二幽卫的身份，回去与她携手一生？显而易见，你现在做不到。”

        朝流听了，又不服气，微微向她这边转身而坐，一副诚恳请教的模样：“那峰主你，要我如何做，你才能嫁给我？”

        黎初落悚然，浑身一哆嗦，差点掉水里：“我嫁给你做什么？！”

        “假如，只是假如。假如你是我心爱的那个姑娘。”

        黎初落松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个例子首先就不成立，我又不是你心爱之人，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给不了意见！”

        朝流不放弃：“那你不是那个姑娘，现在只是有一人想要求娶峰主，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黎初落低下头思考许久，非常坚定说道，“我不会同意。我不嫁人，也不成亲。要是他还穷追不舍纠缠我，来一次我打一次！”

        “……”

        黎初落还想发表自己的豪言壮志，看到朝流的眼神，心一软，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话太重了。好不容易有个心爱之人，想要从自己这里取取经，谁知道遇上一块铁板，经没取到，还被打击个够呛。肯定很受伤。

        “呃……也不尽然。”黎初落斟酌着话说道，“别说娶我，但凡是想求娶一名女子，首先都要去征求她的同意，尊重她的意见，要充分在意对方感受。你喜欢人家，想和人家在一起，要去和她讲，要问她啊。两人相处重要的是能够明白对方想法，能够交流。不然整日都吵架去了。不过你问我也没什么用，我不会嫁人的，提出的意见也是没用……”

        黎初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的神色，怕他还有不解，掉进坑中爬不出来。

        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就站起了身：“尊上吩咐我要照顾好峰主，我看不远处有鱼脍，这鱼都是从湖中现钓上来的，在湖边就进行宰杀烹饪，味道鲜美。峰主要不要前去尝一尝？”

        黎初落：“行啊。”

        一刻钟后，她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生鱼片，挣扎许久，给自己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提议道：“我们还是去吃熟的吧。”

        她眉头微皱，表情萌动，略带祈求的话语让人忍俊不禁。

        朝流凝重半夜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住点头：“好。”

        于是带着她去吃了一碗小馄饨。

        热乎的一碗小馄饨下肚，鲜香微辣，春夜的寒凉尽数都被驱赶，黎初落心满意足，想起了自己出来的初衷，问道：“朝流，你可知道我们进城时，路过的一家规模极大的店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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