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全剧的最后一幕戏，是在校园中，镜头对准了站在教学楼前的一个女学生，不远处的导演喊了声：“action！”

        摄像机运转起来，镜头一路跟随。

        女学生梳着齐耳短发，上身蓝色小立领棉布七分长袖，下身着黑色短裙，白袜黑皮鞋。

        她抱着几本书，站在楼前，和身旁的女同学一边聊着天，一边不动声色的张望着，像是在等谁，女同学又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她目送对方走远，打开手中的一本书，随意翻开，一会儿看两眼，一会儿看向远方，似乎在背诵。

        片刻后，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处。她迅速低头看了两眼，合上书，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目标走去。

        一位年过五旬的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刚走出教学楼，就在操场被人拦住，对面的女学生一脸热情灿烂的笑容，还带着些许羞怯，“您好，请问你是叶老师吗？”

        男人扶了扶眼镜，点点头，“我是。”

        女学生微红着脸，鼓起勇气问道：“叶老师您好，久闻大名，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你是哪个班的？”男人有些疑惑，他的记性不差，印象中却不记得这张面孔，尤其还是个这么漂亮叫人见之难忘的清丽面孔。

        女学生有几分羞赧，耳根微红，却一脸掩饰不住的崇拜。“我是二班的，刚转学过来，并不是您的学生。我久仰您在这个领域的博学和多知，很有些地方想向您请教，请您不要怪责我的唐突。”

        任谁看到如此谦逊好学热情的女学生都不会疾言厉色，叶老师也不例外，严肃的面容缓和了下来，还带了三分笑意。“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们既是台大的学生，就都是我的学生，哪里来的唐突一说。”

        女学生闻言放了心，手指似乎无意识摩挲了几下怀中的课本，仰着头一脸赤真外加些许的忐忑道：“可是……我的问题有点多，估计一时问不完，看来要耽误您些许时间了，会不会太打扰您了？”

        叶老师舒朗的笑了，眼中的戒意已经退去了八分。“这有何难，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找我就是。就在办公楼三楼左拐第一间。我没课时都在。你对门卫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女学生闻言很是激动，脸颊微红，欣喜又雀跃，赶忙鞠了一躬，“谢谢叶老师，那就打扰了。”

        叶老师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

        女学生恭敬告辞后，正目送他离去。叶老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学生闻言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晦意，微微笑着：“我叫叶萱。”

        新的潜伏开始了。

        “咔！好！非常好！”

        随着裴导铿锵有力的高喊，整个剧组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

        “恭喜沈漾姐杀青！！”

        不知谁喊了一句，沈漾还没反应出来，就被几声“砰”“砰”喷的身上一层彩纸，她心里一松，不舍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就被周遭的快乐感染。

        这是她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方霖山前两天已经杀青，却没有走，也在现场。

        沈漾向刚才对戏的前辈演员道谢，向工作人员道辛苦，感谢了导演制片监制，以及其他演员。

        她的怀中被塞了一大捧花束，被众人拉着挨个合影。

        方霖山主动走了过来，笑着张开胳膊，沈漾也笑着上前，两人拥抱在一起。

        片刻后，方霖山在沈漾耳边轻声说了句：“很开心能跟你合作。”不等沈漾回答，又用力抱了她一下，就放开了她。

        沈漾看向方霖山，被他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也没躲避，坦然笑道：“我也是。很高兴和方老师合作，我获益良多。”

        方霖山非常仔细的看着沈漾，也缓缓笑了。

        随着合影越发多，杀青的欢乐气氛掩盖了离愁，沈漾在最后的全剧组大合影时，用尽全力大声喊道：“茄子！！”

        照片中的她眼神晶亮，笑意盈盈，灿烂明媚。

        又杀青了一部戏。就像上学时总是数着日子盼着放假，开拍时就想着早早的顺利拍完，可等到真的杀青了，却又不舍和难过。

        感情细腻情感丰富的人，无论多少次也习惯不了离愁别绪。沈漾就是。

        每一次杀青，每一次离别，都是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割断联系，那种不得不从另一个人生走出的失落和怅惘，久久不散。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以前沈漾对这句话并没有太真实的感触，现在却越发觉得贴切。

        一个演员，在一部戏里要经历许多次的入戏和出戏，一生又不知要经历多少次人生的转换。

        当你入戏时旁人随着你一起入戏，而当别人已经出戏你却入戏太深，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了。

        没有人知道刚出道就担当大梁的沈漾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从龙套群演，到现在的女主，让人羡慕嫉妒的资源背后是江贺衍的期许信任，亲人朋友的期待关注，专业人士的怀疑评估，以及外界的质疑。

        “你凭什么一出道就拥有别人要奋斗好多年才能拥有甚至还无法拥有的东西？”

        “你凭什么被人一路保驾护航顺风顺水？”

        “等到戏上之时就看她怎么丢脸吧！”

        “没那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这角色给你浪费了。”

        ……

        被质疑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是她？！”

        是啊，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这也是沈漾问自己的问题，也是她不敢轻心，不敢放松的原因。

        所有的问题看似死结，却有一个答案可解。

        那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演好每一个镜头，用真挚动人的演技，不辜负每一个角色，每一部戏。

        用演技说话。

        用演技为自己正名。

        努力的演员那么多，有天赋的也不少，两者兼具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却未必有她这样好的机会。为了让给予自己信任的人的信任不被错付，为了对得起这些宝贵的机会，她就要比这些人都更努力。

        所以会有开拍前的各种准备，作人物分析、写人物小传、查看书籍资料、技能培训等等。这一切都是为了交出满意的答卷。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从合作演员最初的不信任到最后的知交，从导演最初的不确定到不吝赞美，从工作人员的各种细微的态度的转变都能证明她又一次完成了目标。

        她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没有辜负江贺衍的信任，没有辜负这些机会。

        沈漾闭了闭眼，沉了沉情绪，复张开时，又是笑容满面。

        当晚的杀青宴开了好多桌，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气氛逐渐炒热。

        沈漾刚敬了一圈酒，吃了几口菜，头有点晕，正在座位上醒酒，酒酣耳热的裴导拿着一杯白酒过来了。

        沈漾忙坐直身体。

        裴导笑了笑，在沈漾身边坐下。

        “咱们这戏难得顺风顺水，提前杀青。小沈，你表现不错，我没选错人，来，咱们再干一杯。”说着给沈漾倒了杯酒。

        “裴导过奖了，这片能提前杀青和您的执导，各位前辈演员的努力分不开的，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没让您失望我就放心了。”沈漾谦虚道。

        “你有这种态度很好。这个社会什么时候都不缺有才华的人，但才华和人品兼具的却不多，能保持初心，不浮不躁才能长久。要再接再厉啊。”裴导赞许，也有些感叹。“我拍了这么多年戏，见过不少演员。有天赋的演员不需要多久就能开窍，没天赋的演员拍了一辈子也是照本宣科。小沈，你要珍惜天赋，多琢磨多思考，知道吗？我看好你啊。”

        身为导演，这样的提点和期许对演员来说比什么都珍贵，沈漾认真点头：“谢谢裴导的指点，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裴导笑了起来，两人酒杯轻碰，都干了这杯。

        放下酒杯，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江总确实厉害，眼光精到，这次也多亏了他，我们的戏才能有这么好的新气象。”

        沈漾抿了抿唇，心里比自己得了夸赞还甜，脸上的骄傲几乎有些隐藏不住。

        裴导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也许是今晚喝了太多的酒，酒意上头。也许是戏终于顺顺利利的拍完，人突然放松下来，有了余力想其他。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情绪越来越浓，总要找到一个发泄点。

        当沈漾和乔巧从杀青宴出来，坐进车里，她突然对司机说：“去机场。”

        “去机场？干嘛啊？”乔巧愣了。

        “我有点事，要先回去。”

        乔巧一时没反应过来。“已经很晚了啊，你还喝了酒，怎么能现在回去呢？不行不行。”

        沈漾却意已决。不管乔巧说什么，都一意孤行。

        最后乔巧见实在劝不动，无奈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行李什么的再说。”

        沈漾却一口拒绝。“真不用了。你别着急，明天收拾好东西再走就行。”

        乔巧张了张口，却实在被沈漾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不知所措。

        酒店到机场的距离不远，很快便到了。

        沈漾下车时，见乔巧仍紧锁眉头一脸不赞同，握了下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没事的。我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机场大厅。

        此时沈漾的心里好似有一把火烧着，让她满心满愿的只想要去做一件事。

        这种从未有过的急切的冲动和强压住的忐忑，让她一时间，竟什么都顾不得，只有心底的那股孤勇在支撑着她。

        她不知道待会儿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但她就是想要早点回去，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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