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出了餐厅，一辆的士停在门口，江贺衍打开车门，让沈漾上车，她却摇了摇头。“咱们走走吧。”

        江贺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关上了车门。

        夜风带走了白日残留的那丝燥意，也带走了晚餐时那略有些低沉的气氛。

        两人慢慢走着，一路无话，却无比自然，仿佛这条异乡的街道他们已经走了许多次。沈漾突有种想就这么走到时间尽头的感觉。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轻轻地捏了捏手指，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挽住身边这个男人的胳膊或是做点什么的冲动，心跳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跳的更快了。

        正在这时，江贺衍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前方，转头对她说：“想再喝点儿么？”

        不远处，一个酒馆亮黄色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的引人注意。

        酒馆不大，已经快要坐满，吧台旁有乐队正在演奏，让人觉得意外和显眼的是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小舞池。

        见有人进门，服务生很快上前，热情的用英文招待。

        江贺衍和沈漾在离舞池不远的位置坐下，点了啤酒和甜酒。

        悠扬的音乐声中，不远处的舞池里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携伴起舞，他们或晃动着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摇摆或紧紧依偎。

        “这里真好。音乐好，酒好，气氛好。”沈漾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酒杯，不时喝上几口甜酒。兴许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兴许是酒馆里昏暗的灯光和气氛让人感到放松，兴许是方才吃饭时喝多了香槟，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迷蒙，隐隐的有了些醉意，

        江贺衍见状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沈漾没有抗议，仍是笑眯眯的望着舞池中的几对情侣，那半阖半睁的水润眼眸和漾在嘴角的笑意，让江贺衍的眸色慢慢地变深。片刻后，他欠身过去，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想跳舞吗？”

        沈漾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微微地睁大眼睛。

        江贺衍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朝她伸出了手。

        沈漾抬头望着他，好似重新回到了那晚的雪夜。

        她愣愣的把手放到了江贺衍的掌心，他略一施力，她便随之起身，此时的音乐已换成了一个熟悉又动听的男声。

        伴着“ifiaskedyoutodance，wouldyourun……”的歌声，沈漾随着江贺衍滑入舞池。

        舞池中，沈漾任江贺衍揽着，下意识的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耳边的曲调优美旋律动听，男声也无比的性感，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和舒畅，她喜欢这种恍恍惚惚似在梦中的感觉。

        慢慢的，她的思绪越发迷蒙，仿佛忘记了这是首什么歌曲，忘记了身在何处，只记得她握住了那只向她伸过来的她渴望着的有力的手。

        半醉半醒间，她轻轻地将头贴在了面前的胸膛上。缠绵悱恻的歌声仿佛催眠剂，让她的脑子更加晕沉。

        她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方才还悦耳的歌声仿佛打扰了她倾听更动听的声音，她的脸蛋不自觉地在面前的胸膛上磨蹭，找到个舒适的地方，更紧的贴近。

        渐渐地，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不，好像还有隐隐的歌声，但很快，她的耳边就只剩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那么清晰，那么沉稳，那么有力，那么诱人，吸引着她的心跳也慢慢的附和。

        渐渐地，耳边的心跳声成了她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唯一节奏，这一声声有力的跳动，似乎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渴望，让她心中泛出丝丝屡屡无法言说的满足和雀跃，很快，这些快乐和满足便弥漫了她的全身。

        她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只想紧紧地贴近面前的热源，寸步不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离那节奏更近一些，才能更暖一些，才能真的快乐。

        很快，酒馆里便有人注意到这对在舞池共舞的异国男女是多么的亲密，多么的密不可分，多么的沉醉，他们彼此会心一笑，心怀祝福，无人打扰。

        而这一切，沈漾都恍然未觉，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的满足，无比的幸福，她无比贪恋这舒适这温度，这仿佛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热量。

        江贺衍拥着沈漾，伴着乐声轻轻地晃动，就像许久前他们在大雪□□舞一般。

        他的胸前落满了女人清浅温热的呼吸，鼻尖隐隐是她发间的清香，触手可及是她全身心的柔顺和温暖，以及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来自另一个人的全身心的信赖和依靠。

        此时的他们，仿佛就连心跳都渐渐融为了一体。

        江贺衍眉目微凝，垂下了目光，更紧的揽住怀中的女人。

        在异国的酒馆中，那晚的雪夜悄然而至，无声静寂中，此刻的旋律只有他和她知。

        沈漾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猛地坐起来，挡了一下照射进来的刺眼的日光，在床上呆坐了半天，才慢慢的醒过神来。

        她摇了摇脑袋，只记得自己昨晚好像醉了，但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她隐约记得，吃过晚餐后，她和江贺衍一起去了间酒馆，她觉得那里的甜酒尤其好喝就多喝了点，然后就有些迷迷糊糊的，再然后她好像听到江贺衍说什么跳舞，然后……就不知道了。

        自己到底究竟跳没跳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她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不会就连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吧。

        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换好的睡衣，掀开被子，穿好拖鞋，来到客厅。

        乔巧正从餐车上端餐点，沈漾看着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头还仍隐隐昏沉。

        乔巧一抬头看到她，忙说：“漾漾你醒啦，快来吃饭，我正要去叫你呢。”

        沈漾走过去坐到餐桌前，上面摆放着吐司香肠水果等等，她面前是一碗热乎乎的海鲜粥。

        “你昨晚怎么醉成那样啊，人事不省的，幸好江总把你送回来的，否则丢了都不知道。”

        沈漾愣了愣，“我昨晚……醉的很厉害吗？”

        “是啊，我从来没见你那么醉过，简直人事不省，还是江总把她抱回来的。”

        沈漾眨了眨眼睛，怔怔的呆了片刻，然后脸慢慢的红了。

        她看了眼正在抹果酱的乔巧，偷偷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缓了缓呼吸。

        “江总他……说什么了吗？”

        乔巧想了想，“他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一晚上不离人，就回房间了。”

        沈漾轻轻点点头，手中的汤匙搅动着浓稠的海鲜粥，耳中却始终环绕着那句“是江总把你抱回来的。”心情久久的不能平静。

        “你们昨天去喝酒了吗？”乔巧好奇她怎么会喝那么多。

        “嗯。”沈漾不想多说，转了话题，问她：“昨天下午你去哪儿玩了？几点回来的？”

        “就随便逛了逛，买了点儿东西，去吃了酒店的自助餐……”

        沈漾有点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好的。”

        乔巧倒毫不在意，“我是没关系啦，就是回来后见你还没回来，有点担心，本来想打给你的，听服务员说你是和一个大帅哥出去的，我一想就可能是江总，没想到他这么早到。不过，只要江总一来，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和你在一起的，所以就不担心啦。”

        沈漾愣了几秒，突然问：“巧巧。”

        “嗯？”乔巧抬起头。

        “你为什么会觉得江总来了就肯定会和我一起呢？”

        乔巧一脸这还用说，“江总哪次来探班不是要么单独见你，要么你们一起出去，我当然知道啦。”

        “可……”沈漾不知道怎么说好。

        乔巧没意识到沈漾的纠结，还在说着，“虽然我这个助理是很能干啦，但毕竟你们之间要沟通的事情更多，我理解的，不会吃醋的啦，再说，漾漾你毕竟还是和我呆在一起的时间多嘛。”

        沈漾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觉得江总和我……我们之间……”

        乔巧笑了，接道：“江总对你很好是吧？那是当然啦！我理解的。”

        “……不是的乔巧，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我是说……我和他只是，不，我是说我们并不是你以为的……也不是，就是，哎，怎么说呢……”

        乔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漾漾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沈漾深吸了口气，问：“你平时看到我和江总单独进出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是关系好啊。他是老板又是你的经纪人，这样不是很正常的么？”

        “不会多想吗？”

        “想什么？难道你们……”乔巧猛的睁大眼，这才反应过来，“漾漾你不会是和江总，你们……”连说带比划。

        沈漾叹气，忙摇头，“我们不是。”

        乔巧好像放下心来。

        沈漾心不由得有些沉，“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当然啦，江总可是有女朋友的啊。如果你们，如果那个那个……漾漾，这不好吧……”乔巧小声说。

        “那样的话，当然了。但是，他现在……是单身。”

        乔巧睁大双眼，“什么？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事实如此。你知道就好。”

        “所以漾漾你……你对江总……”乔巧此时才恍然大悟。

        沈漾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乔巧半晌没吭声，想了半天，认真道：“漾漾，其实我之前就觉得江总对你不大一样，怎么说呢，虽然也可以说是自家老板对演员的关心，但现在想想，有时候，你们提起对方的那种感觉就是很不一样……当时我没多想，毕竟他有女朋友。现在想来，他对你的那种关心真的很特别啊……其他老板或经纪人对自家演员都不会如此的。”

        “是么…”沈漾宁愿让自己这一刻相信旁观者清。

        “是啊，”乔巧猛点头，突然有点兴奋，“这么说来，漾漾，你和江总……江总和你……哎呀，想想就般配。”

        “不是的，我们没在一起，只是我……”沈漾打断她。

        “我知道我知道。”乔巧一脸你不用说我就懂的表情，“就是江总对你很好，你喜欢他但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你，是吧？”

        沈漾顿了顿，不置可否。

        乔巧自以为说中了，一脸理解，“哎，这太正常了，喜欢江总简直太正常了。漾漾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至于江总……虽然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觉得他有他的考虑，更何况……我觉得，谁都不能左右他的决定的。”说到这里她有点底气不足。

        迎着沈漾探询的目光，乔巧只好继续说：“我听说，江总家里对他要求很高，对女朋友的要求最起码就是门当户对的。你知道的，他们这些家族都是这样。”

        “……这些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八卦江总的太多了，传来传去就传到我耳朵里了。听说他之前的女友家和他家就是世交。”

        沈漾用刀叉戳着培根，低头不语。

        乔巧见状有点担心，忙努力笑道：“其实也不一定，这话也就大家私下猜测，做不得准的。”

        沈漾垂眸不语，片刻后，她看向乔巧，正色道：“今天这些话，只有我们知道。”

        乔巧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漾漾你放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何况还是个黄金钻石单身汉。哎，要不是有我家那位，说不定也会对江总垂涎三尺呢。”说着一脸遗憾。

        沈漾有些无奈的笑了。

        一直以来，对江贺衍的感情，沈漾都压在心里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曾对任何人吐露分毫，或许是昨晚宿醉还未全醒，或许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后让她现在能以更平和一些的心态看待两人关系，或许只是话赶话的情不自禁……

        总之，今早和乔巧的交谈让沈漾心中轻松了不少。而乔巧自然而理解的态度也让沈漾感激。

        江贺衍上午也到了片场，看沈漾拍了几场戏，中午和谢婉宁及制片人等一起吃了饭，下午就要回去了。

        临走前，沈漾敲响了他的房门。

        正在往行李箱里放衬衣的他为沈漾打开门就进了洗手间拿东西，沈漾本想亲手把袖扣送给他，看到敞开的行李箱，改变了主意，趁他还没出来，迅速的把盒子塞到了衬衣的下面，抚平衬衣的褶皱，又把床上的另两件衬衣放了进去，合上了行李箱，看了看，其他的都收拾好了。便走到了窗边，看向窗外。

        “风景很好吧。”江贺衍从洗手间出来。

        “是啊，我的房间一打开窗户也可以看到大海。”

        “你们剧组预算很充足么。”

        “毕竟是浪漫爱情片，总不能天天为资金考虑。”沈漾转过身。

        “那你就要多谢我了。”

        沈漾想起他的另一重身份，笑了。

        “你帮我放好了？谢谢。”江贺衍这时注意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沈漾含糊的应了一声，手指绕着窗帘，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向窗外。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江贺衍拿起桌上的手表，戴好，看向站在窗前的沈漾。

        望着她的背影，他停了片刻，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

        沈漾扭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下，轻声问：“你这样奔波……很辛苦吧？本来可以提前回去休息的，因为我……让你耽搁了。”

        江贺衍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不置可否的笑笑，没说话。

        沈漾放下绕着窗帘的手，背在身后，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她暗暗深吸了口气，道：“等电影杀青了，回去后……我有话想说。”

        江贺衍目光微顿，过了几秒，问：“是什么秘密吗？”

        沈漾轻轻“嗯”了一声。

        江贺衍沉默两秒，淡淡道：“能说出口的，就不是秘密。既然是秘密……还是不说的好。”

        沈漾一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浓重的不甘和委屈。

        江贺衍望着窗外，目光中似有着温暖不了的冷淡，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有时候，景色越美越会感觉时间的残酷。她能带走所有美好的东西，留下的都是那些□□裸却无法拒绝的。”

        所以，就算再美的景色，也不能沉溺。

        “可时间也是最公平的，就算终究会留有遗憾，也会带来美好。总比什么都不敢尝试不敢经历要幸运和可贵。”片刻后，沈漾的声音响起，轻但坚定。

        江贺衍神色微顿，没有说话。

        窗外云卷云舒，大海潮起潮落，一切看似都没有改变，但今天的阳光和今天的风终究和昨天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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