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接下来，沈漾重新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拍摄当中。

        杨方晨的状态也回到了最初，再没时好时坏的情况发生，沈漾以为他解开心结，放下了心，和他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偶尔中午也会一起吃饭，聊聊天。

        时间如流水般划过，终于到了拍摄末尾，也是全剧重头戏的日子。

        连茉站在沙滩上，面对大海，声嘶力竭的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旭日东升，朝霞刺破了昏暗的天际。

        这是五年后连茉再次来到这个小镇，看到的第十场日出。

        当太阳冲破海平线，约出海面的那一刻，连茉泪流满面。

        “咔！很好！”

        自从杨方晨不再别扭，渐渐找回了自己以往的状态，拍到后面，谢婉宁对两人也越来越不吝夸奖。

        沈漾听到了喊停，却仍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她好像越来越能理解连茉那种求而不得，失而想得，失而复得，患得患失的心态。

        在爱情中，只要两个人真心投入过，最后分手，没有哪一方是真正的赢家。

        是非要得到个答案才能拨云见雾海阔天空，还是给自己一个期限后就能饶过自己从而云淡风轻呢？

        片中的连茉做出了选择，这是她坚持的第十天。

        第十一天，天还没亮，连茉再次来到了海边，也是她下定决心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坐在沙滩上，望着还暗沉的天际，以及在暗沉天际下缓缓涌动的海水，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过了片刻，她睁开眼，同时，天际一道亮光刺出，不多时，一道接一道的明亮就争先恐后的似破海而出。

        一瞬之间，黑暗到光明，沉寂到绚烂。

        生活也是这样，有些时候，看似穷途末路却又柳暗花明。

        当日头高悬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连茉从沙滩上慢慢站起，她闭上眼，感受着清爽的海风吹拂在脸颊上的舒适，嘴角漾出了一抹笑。

        良久，她睁开眼睛，无比认真无比仔细的流连着日出后的美景，最后，再无一丝不舍的，转身离开。

        可她没走两步，一抬眼，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男人面容平静，目光深邃，一瞬不眨的望着她，仿佛除了眼前的她，世间再无他物。

        一瞬间，连茉仿佛回到了那年的丽城，五年前的重逢，以及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朝朝暮暮。

        周遭的风，涌动的海似乎都静止了，海滩上只留两人遥遥的对望着，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抬步，走向连茉。

        连茉仍旧没动，只等在原地，这一次，她等着他完全的走向她。

        随着镜头慢慢的拉远，一对男女在海边长久的拥抱成了海天一角最后的定格。

        “咔！完美！”远方传来谢婉宁的一声大赞。

        “恭喜二位老师杀青！”旁边的工作人员鼓掌欢呼。

        沈漾和杨方晨同时松开对方，看向彼此。

        “恭喜！”

        “也恭喜你！”

        互相恭喜的两人相视而笑。

        杨方晨又张开双臂，沈漾笑了笑，上前抱住对方，拍了两下，松开。

        这时，乔巧和杨方晨的助理以及其他人都涌了上来。两人怀里各被塞了一大束鲜花，大家团团把两人包围，纷纷祝贺欢呼，谢婉宁也走了过来，微笑鼓掌。

        两人和工作人员一一合影。

        清晨，沙滩上的游客还不多，但这般的喧闹还是惹来了周围的游玩者围观。

        闹过之后，工作人员纷纷收拾起东西，离开拍摄地。

        谢婉宁走了过来，几个月的辗转拍摄，此时的她比沈漾第一次见时显得消瘦了不少，但人却很精神。她先来到沈漾面前，亲切的笑道：“辛苦了。”

        沈漾也忙笑道：“应该的。最辛苦的是导演。”

        “只要片子好，咱们的辛苦就值得了。期待成片吧，我相信会是个惊喜的。”

        谢婉宁的专业性还是毋庸置疑的，沈漾很高兴。“谢谢导演。”

        谢婉宁点点头，走向杨方晨。

        沈漾看了乔巧一眼，两人一起先行离开。

        杨方晨的助理很有颜色，见状和沈漾一起往回走。

        走了一段，沈漾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去。谢婉宁正在和杨方晨说着什么，杨方晨面朝大海，微微垂头。

        片刻后，谢婉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杨方晨仍站在原处，低垂着头，没动。

        沈漾突然想到，最了解你的人的确最知道怎么帮助你。同样，最了解你的人也最知道怎么伤害你。

        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儿，沈漾便起来和乔巧一起收拾东西。中午的航班，剧组人员基本都是同机返回，时间有点赶，乔巧又确认了下行程。

        收拾好东西，已经十一点多了，乔巧叫了午餐，两人正准备吃饭。这时，门铃响了，乔巧起身开门。

        来人竟是杨方晨的助理。

        小助理满脸的忧色，上来就拜托沈漾，“沈老师，您能去劝劝方晨吗？从早上拍完戏到现在他一直呆在那儿不回来，怎么说都没用。他那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啊。”

        沈漾吃了一惊，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杨方晨竟然还在那里。想到他和谢婉宁方才的那一幕，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安，她放下筷子，安慰道：“你别着急，就在这儿和乔巧一起吃点东西吧。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乔巧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比较好。放心，没事的。”沈漾说。

        乔巧没再坚持。小助理再三谢过沈漾。

        沈漾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对乔巧说，“要不你先改签到下午吧。”

        乔巧张了张嘴，和身边坐立不安的小助理对视一眼，点头应了：“好，知道了。”

        沈漾这才转身出门。

        此时已近正午，海边游客寥寥，那个如同一尊雕像般立在海边一动不动的身影就格外明显。

        沈漾望着那背影，突然体会到电影结尾处陆峻久久凝望连茉背影的心情，竟一时迈不开脚步。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她的心里蓦地涌起一股仿若感同身受的强烈的酸楚和忧伤。那种遥望和等待的无望，历历在目，寸寸在心。

        她脚步微顿，静静地站了片刻，才重新上前。

        杨方晨比沈漾想象中要平静的多，他望着大海，目光悠远，没有她以为的落寞和伤心。

        “回去吧。你助理很担心。”沈漾劝道。

        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沈漾看了看他，心下一叹，不再多劝，视线也转向大海。

        从上次江贺衍带她去到海边到现在，沈漾已经见过很多次大海了。虽然时间地点都不相同，但海都是一样的迷人和不可捉摸。

        远之，则美，近之，则怯。

        当你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他既亲切又客气；可当你一不小心被俘获，除非有在其中畅游的本领和从容，才可全身而退。否则，定会狼狈不堪自身难保。

        迷人和危险，诱惑和致命，往往相生相伴。

        不知不觉间，日头高悬，沈漾忍不住用手遮挡，杨方晨突然开口。“……其实你看不起我吧。虽然看不起，还是兢兢业业的拍好了戏，没有让私人情绪左右。虽然看不起，还是不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儿，过来劝我。相比我，你真的很善良。”

        沈漾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嘲意，这嘲意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沈漾没理会他的情绪，直接说：“赶紧回去吧。省的我陪你站这儿晒太阳。”

        杨方晨惊诧的扭头看她，随即便无奈的笑了。

        “有你这样劝人的吗？”

        “我说是来劝你的吗？你用得着别人劝吗？其实你什么都清楚，只是自困罢了。”

        杨方晨愣了愣，随后便沉默了，过了许久，低声道：“其实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该坚强的时候总是懦弱。说实话，我都快忘了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忘了就再找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个男人就别矫情。”

        杨方晨缓缓摇头，“就像你明知劝我无用还是会劝，就像我明知不对却还是坚持。我们都有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时候……”

        他落寞的笑笑，看向沈漾，“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不长，也不稀奇，但的的确确是我的故事。”

        沈漾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那年我高三，和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满脑子都是高考。……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有个女朋友，高二开始谈的，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说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人，他问我想不想演电影，我当时有点蒙，事后才知，原来是我女朋友把很早前拍的我的一张照片放在了网上，被选角的导演意外看到，就联系了我，想让我去试镜。……我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半信半疑，想着反正试试也不会吃亏，也没当回事儿，谁都没说，就自己跑去了剧组。谁知道……我竟然真的试镜成功了。”

        “得知试镜成功后，我那时满脑子都是我可以不用高考了……当明星出名风光之类的倒真没想。我直接就签了合同，没听父母的话连高考也没参加，就一脑袋扎了进来。……我记得临离开家乡前，我那时的女朋友跑来问我，你还回来吗？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我什么都不能保证。然后，她就走了。看背影，好像一边走一边哭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把那张照片放到网上。”

        沈漾心中轻轻地叹息。

        “那个看了选角导演的推荐敲定我的人就是谢婉宁。”杨方晨的声音很平静，“她对我说我有星相，一定能红，说我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说我是他的缪斯，给她灵感，承诺她从今往后所有电影的男主角都是我的。我那时刚满18岁，对娱乐圈简直一窍不通，单纯的像个傻瓜，什么都没多想，就是最简单的相信和依赖。三个月后，我拍完了那部戏，也……跟了她。”

        “她的确履行了承诺，从那之后，她每部戏的男主角都是我。在她的调教下，我也一步步成长成熟。……八年，5部戏，一个影帝。她真的对得起我。”

        “……现在她想好聚好散，我的确不该纠缠。”

        杨方晨略带沙哑的声线时断时续。

        “我从没生过让她离婚的心思，也知道她不会为了我这么做。但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是真的……”说着，他突然冷笑一声，“……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我是她的缪斯，明天她就有了新的缪斯。”

        原来如此。

        杨方晨闭了闭眼，“如果知道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部戏，我说什么也不会拍的。”

        “我知道我不对。可我……已经放不了手了。我没想到她那么绝情，我真的……快疯了。”说到最后，杨方晨的声音近乎低喃，目光中甚至有一丝绝望，“……这就是我的故事。怎么样？听完有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

        沈漾没说话，许久后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但你应该珍惜自己。在你想不通的时候想一想……那些曾经直接或间接帮助过你的人，比如你的前女友……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又会是什么心情？”

        杨方晨沉默片刻，突然道：“你知道吗沈漾，其实我有点羡慕你。”

        沈漾目露不解，看向他，他却只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那晚，他一个人出来散心，却看到江贺衍抱着沈漾回酒店，那一幕，让他愣神了许久，一股无法消减的莫名的怅然若失久久不散。

        “谢谢你。”过了会儿，他低声道。

        “你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

        杨方晨摇了摇头，却没说话。他抬头望向刺眼的日光，很快眼睛刺痛泪意上涌，他猛地低下头，紧闭双眼，片刻后，睁开通红的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后，说了句“走吧。”便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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