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放手是我最后的温柔

　　在我幼时，父母亲人时不时地会给我说绥宁府陆氏的家族史，确切来说是陆氏如何忠心耿耿辅佐冷氏皇族，这是我们陆氏一族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

　　从小我便知道自己相貌平平资质平平，从族中长者看我的目光中我便知晓这一点。

　　虽然娘亲总是跟我说，男儿当脚踏实地从小事做起，虽然她总是夸赞我才学过人，可我知道自己实在是资质平平的。

　　但是族中兄弟姊妹总是喜欢跟我一起的，大概是我一直都是那个最能衬托他们的人。

　　其实我很喜欢做这种倾听者和旁观者，即使有时候我知道他们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为了陆氏一族的荣耀，我愿意为他们做一切。

　　爹爹说，我该多在朝堂上说些话，就像安远府的苏公子一样。

　　爹娘都不是很在乎相貌的人，这是我陆氏一族历来的家训，不以貌取人。

　　可是，安远府的苏公子何止是相貌过人啊，我与他颇有些接触，单方面的，他这般优秀的人自然是看不见我的。

　　他确实是我所见这一辈中最为优秀的一位，一个并非从小被选为太子伴读中途杀进来的伴读，除了相貌俊俏，其他都是我辈中最为让人瞩目的。

　　其实，他的相貌于他并非全都是好事，虽然他被称为都城四美之首，可世家公子提起他，总有一些不是很好的评价。

　　我不知道这些评价中有几成是真的，有几成是虚构的，这些都不重要，总之他不可能各方各面都能让所有人满意。

　　但是我挺喜欢苏公子的，因为我跟他颇有些不同，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有机会跟他比一比……当然，不能比相貌，这个没法比。

　　若是比辅佐皇上，谁更能胜出？不考虑相貌的因素。

　　其实我并不在乎相貌，我陆氏一族从不凭相貌取胜，只是苏公子相貌太过出众，总是让人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的时候。

　　某一方面太过出众了，一定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苏公子便是最好的例子。

　　隐隐约约听说，苏公子与他的表妹，同为都城四美之一的吕小小姑娘颇有些情意。

　　不要误会，都城四美并不是男女混在一起选的，还是分男女的，只是苏公子实在太美了些，总不能用都城四俊来形容吧？

　　不管怎么说，苏公子和吕姑娘倒是一对璧人，虽然他们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诟病。

　　可是，太过俊俏的人，似乎人人都肯为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除了清月公主。

　　清月公主是什么人？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冷氏皇族的名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公主败坏的。

　　这句话我从不敢说出来，妄议皇族，这可是十恶的死罪。

　　可是这位公主当真太……太过任性妄为飞扬跋扈了些，

　　一般来说，得到这个形容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二世祖，可在清月公主面前，他们都不太够看。

　　那没办法，谁让她是今上最为宠爱的一位公主呢？规矩都是为不守规矩的定的，可又不是为最不守规矩的人定的。

　　总之，这位相貌俊俏过人的苏公子一不小心被这位任性妄为的清月公主……嗯，这个词不该由我说出来的，可事实上大家都这么说了，被清月公主看上了。

　　唉，倒霉的苏公子，可见长得太过俊美也不是什么好事。

　　据说，清月公主在御花园见着苏公子一面，便从树上跌落到苏公子怀中？

　　其实我是想不出来，一个大活人是如何能够跌落到另一个大活人的怀中的，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世家公子都在暗中猜测这位清月公主会用什么法子逼皇上赐婚，毕竟她太得皇宠了。

　　我不关心这些事，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件事……或者清月公主这个人会跟我有关。

　　中秋盛宴上，我谨守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规矩，默默坐在一群世家公子中。

　　那位传说的清月公主直奔我的面前，邀我为她奏乐。

　　我陆家儿郎从来都是谨言慎行，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在满堂世家公子中挑中我的。

　　我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如我所说，我相貌平平资质平平，从来都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就是这么突然，传闻中最可怕的清月公主当众邀约我了……我该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若我敢拒绝或者推脱，必定激起她的好胜心，更是与我纠缠不清，徒增笑话。

　　虽然她……她相貌倒是不俗，可是她太过大胆了，当真是清月公主。

　　按照传闻来说，她该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原谅我这般转述他人的评价。

　　世家公子也未必都是宅心仁厚的，相反，他们读书识字倒让他们有了更多不堪的词语来形容他人，不学无术应该是这么多评价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姑且认为这是最被广大群众接受的，也包括我。

　　可是，这是清月公主该做的事吗？

　　她居然搬移了金钩殿……她搬移了金钩殿！

　　传闻她的邀月舞是一绝，可是跟她搬移金钩殿这一震惊所有人的举动相比，邀月舞算得了什么呢？

　　这事是她为了夺得苏公子的青睐玩的花样吗？还是丽妃娘娘替她做下的？

　　可是，丽妃娘娘也不该会这个啊。

　　就在都城世家公子都在心中暗暗思量此事的时候，我竟被太子殿下点中与苏公子、清月公主一同前往清禾调查灾情。

　　大越律法“女子不得干政”，为何让清月公主同往？若说是为了给她和苏公子凑机会，那我跟着去算什么？

　　这一趟清禾之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清月公主当真……该如何说，英勇？视死如归？

　　苏公子当真是恨清月公主吧，流寇或者异族人想要清月公主的性命，苏公子竟然不闻不问。

　　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清月公主，但是身为陆氏儿郎，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掳走。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她终究还是被人掳走了。

　　最后的结果，太让人出乎意料了，清月公主居然能将清禾灾情调查得如此清楚，甚至要求皇上肃清朝廷贪官。

　　可是啊，清月公主不知道，若是举措太过激进，必定会激起所有人的反抗，不仅仅是贪腐官员，还包括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上一个个人。

　　从这里，我已经看到了一个跟传闻完全不同的清月公主。

　　我不知道传闻是如何兴起的，但是我知道，清月公主跟他们所传的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她上如何全身而退又将清禾灾情调查清楚的，但是我知道……她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还有悲悯之心，这是公主该有的模样。

　　我为自己从前跟着人云亦云感到羞愧，这本不是我们陆家一贯的作风。

　　再后来，清月公主更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颠覆了我对大越女子的想象。

　　她提出的一个个想法，如此激进又大胆，就像她邀我相见一样。

　　我知道自己不该去的，可是，这个女子……她太让我好奇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我身上看出了什么？

　　或者她从大越局势看出了什么，她是想挽救什么？

　　爹娘不会允许我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能看得出，今上若不采取些措施，只怕大越危矣。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清月公主的感染或者鼓励，她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我想跟她在一起，不只是追随她的理想和抱负，更为了……更为了她每次向我投放过来的善意。

　　我不知道她从我身上看出了什么，但是我从她身上看出了希望和未来。

　　果然，后来她的每一个想法都证明了，她确实是个志向高远的人。

　　推恩令……其实就是想让异姓公主和亲，我们都知道，但没人点破这一层关系。

　　再后来，于支巴尔提王子前来求娶。

　　他是如何得知清月公主之名的？既然知道了，那就该让清月公主享有她本该有的盛名。

　　我不怕巴尔提或者苏公子向清月示好，我跟他们不同，他们只是想利用清月公主。

　　而且，清月公主……她该是对我最为特别的，我不能将清月公主让给他们。

　　清月公主思路颇为活络，她想出的那些主意，根本就不是这些读死书自命清高的世家公子能够领会的，她不该只被困在闺阁之中。

　　我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声不好了，若给了她机会展现自己，都城多少世家公子该自惭形秽啊，包括我。

　　苏公子给了她苏家传家手镯，他这是想让清月心生愧疚啊。

　　我不能让她因为愧疚而错过太多本该属于她的光彩，我也送了她一支簪子，我亲手做的。

　　贵重，手艺却颇为……粗糙。

　　我不想让她偏向苏清墨，我只是想让她慢慢挑选，即使最后她依然选择苏清墨，我也希望是因为值得，而不是愧疚。

　　我跟她一同爬了恭山，大雪纷飞的冬日，我握着她的手像握住整个世界。

　　我从来没发现自己除了效忠皇上以外，还有这么强烈的愿望……想这么握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清月啊，我的月儿，若是时光能停留，我多希望时光就停在我们雪中漫步的那一刻啊。

　　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你和我再无其他人。

　　可是，我这个想法太自私了，你不属于我一个人，你属于整个大越的。

　　我不知道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竟让你呕血昏厥。

　　若能为你解一分半分忧愁，我都愿意。

　　我知道我是个文弱书生，可是我想保护你，我的月儿。

　　我想保护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块宝玉，如此珍贵又剔透，我想保护你。

　　武安城里很苦，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真正的文弱书生来说。确实很辛苦。

　　可是，我不能放弃，我要尽快成长起来，成为可以保护你的那个人。

　　我骑马很糟糕，所以我学习骑术，希望有一天可以与你策马奔腾。

　　我不会武功，真的一丁点儿都不会，不像苏清墨……他隐藏得好深啊，居然什么都会。

　　可是，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我可以从头学，只要能保护你，我什么都肯做都肯学。

　　你果然如我想象的一般大放光彩了，你的想法总是让人震惊，却又十分管用。

　　知识产权认定部……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知识产权，但是我知道你在做一件十分有颠覆性意义的事……也挺招眼的。

　　幸亏你是公主啊，否则你这个主意要得罪多少人啊。

　　世家公子当中确实有不学无术附庸风雅沽名钓誉的，可你这样挣他们的银钱……也好，战事已经打响，总是有很多地方是要用银钱的。

　　《大越吃瓜报》，这又是什么啊？

　　我知道了，凡是我听不明白的，肯定就是你的想法了。

　　月儿啊月儿，你到底是怎样玲珑剔透的七窍心啊，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你都能想得出，还总是能挣大钱。

　　话说，你一个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公主，挣那么多银钱，很容易让别人心中起疑的。

　　我得再加把劲了，我必须跟上你的脚步了。

　　巴尔提是个厉害人物，苏清墨也这么认为的。

　　他明明有踏破大越的实力，却将于支军停在武安城外。

　　其实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明说，可是我们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他不肯常驱直下，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完全是想逼你。

　　他想逼你跟他在一起，以大越为诱饵。

　　苏清墨，他很厉害，虽然知道我们心意相通，可他却待我如兄弟一般。

　　你我之间的信件，我从不用蜜蜡封住，一方面我相信他不会换掉我们的信件。

　　另一方面，我也想让他知道，你我就是私相授受了，你我之间就是情根深种了，他真的没必要觊觎你。

　　况且，他是觊觎你的才华啊，他藏得太深了，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啊。

　　你那么温暖又善良，足智多谋又心地善良，你该过更灿烂的人生，而不是守在他的身后。

　　月儿啊，如果一切像我设想的一般，我们该过怎样的生活啊？

　　你一定活得特别恣意灿烂，即使大越女子不得干政，你也可以最辉煌灿烂的姿势活着世人眼中，享受本该属于你的荣光和赞颂。

　　可是，我没有想过，人算不如天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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