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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墙头草


  从当初都城街头救下六月,宝婵就没想过有一天六月还会如此高调地要求恢复自己的公主身份,况且一个能够归顺于支国的草原小国公主,跟大越的公主相比,根本就算不得公主。

  虽然夜光宫里六月一向都是副公主的形式无所事事着,虽然袁华对她颇为容忍,宝婵也只当做袁华确实是个性子温软不太计较的人。

  现在六月一开口便要以彩霞公主的身份参加推恩令,还要袁华的《大越吃瓜报》大肆宣扬此事,宝婵第一个不答应了。

  在她心中袁华的狠心只会用在苏清墨身上,便是上一次在夜光宫中对苏清墨下毒,这种人跟她有什么好合作的。

  娥眉春又如何,彩霞公主又如何,现在前方两国交战,战事正是胶着的时候,谁有空跟她一个名义上的公主谈合作啊?

  说不定这是怡香居易主后,倪天恩想出的刺探情报的新法子呢?

  虽然六月本事见长,可这事最好还是不要沾边的好。

  一想到要看护好自家公主免遭人算计,宝婵不着痕迹地在下面掐了袁华一爪。

  六月蝶影的武功虽然不及林三高明,可在袁华和宝婵面前也算得上高手的,更何况宝婵掐这一爪也没打算掩饰,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宝婵要维护袁华,蝶影也要维护六月,立刻臭了脸,“宝婵姑娘,你家主子都还没开口呢,你倒先动作了?知道的,你是丫头她是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公主她是丫头呢?”

  蝶影也在夜光宫待过一段时间的,以前可是从不招惹宝婵的,毕竟那时候连六月都得仰仗袁华,更不要说蝶影了。

  现在可好,不仅时时刻刻摆了臭脸,还开口怼宝婵,说话间对袁华这个大越公主可是没有一点尊重,“她”、“她”、“她”的。

  宝婵这股怒火上来了,“蝶影你厉害了啊......”

  袁华见不得这种女人吵架的场面,毕竟她自己一点都不擅长,赶紧按了一下宝婵的手背。

  六月那边也按了按蝶影的手背,“蝶影,这事宝婵姑娘不明白不怪她,咱们得跟清月公主谈的。”

  蝶影鼻子里哼了一大声,脸上的表情就是嘲讽宝婵不懂时局的意思。

  宝婵还想发作,被袁华硬按住了,“六月,你既然知道大越、于支已然开战了,人人皆知草原六部早已归顺巴尔提王子,这时候再以草原公主的身份参与推恩令,似乎不太恰当的。”

  六月站起身来,推开雅间窗户,指了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公主,看看都城这繁华景象,可有一点两军交战的感觉?”

  袁华知道都城的达官贵人也好、小老百姓也罢,确实没把两军交战当回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

  便是连失德宁、辛归、登亭、仓桃、临泉五城,不还有武安城在坚守防线吗?

  千里之外的战争,跟都城有什么关系呢?

  “六月,虽然草原六部已归顺巴尔提王子,虽然于支国有五十万大军,可大越到底是大越,数百年历史岂能被于支铁蹄踏破。都城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对大越最好的支持。否则,人人恐慌,于支还没进城,大越倒先垮了。”

  “公主说得有理,只是......公主,你可知道我师父对你一往情深?便是两军交战的时刻,远在千里之外依然担心着你。”

  六月忽然话锋一转,从公事上转到了儿女私情上。

  宝婵更生气了,正想开口骂两句,被袁华拦住了,“六月,我们不提过往,只提现在和将来。从你师父决定出兵踏入我大越那一刻起,便是他再如何一往情深,我与他已是水火不容了。我是大越的公主,不可能跟侵犯我大越的于支王子有任何可能的。”

  六月脸上浮起一丝嘲讽,顺手将窗户关上,“公主,你可还记得我师父曾数次救你性命?”

  袁华点头,“记得。从前我不知他是于支国王子,数次受他大恩,这些事清月铭感于心。只是,两国一旦交恶,儿女私情再无可能。我是大越的公主,他是于支的王子,我们的身份早就注定了必定是敌人的。救命之恩便是要相报,也不过是以清月性命相报。若想以大越江山为报,恕清月难以回报了。”

  六月脸上的嘲讽褪去,继而显出一种同情的面色,“公主,你可知道,若是我师父五十万大军全力进攻,你大越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大越的江山,说到底并不在你们手上,不过是师父一念之间。”

  袁华叹了口气,“若真有那一日,清月唯有以身殉国。”

  六月愣了,盯着袁华看了好久,幽幽地说,“师父终究是更了解你,怪不得他迟迟不肯进攻大越。公主,若是......若是我师父不想你死呢?”

  袁华从来没察觉到自己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居然会对大越有感情,“巴尔提王子若不想清月生,那是肯定能做到的。可若不想清月死,想来还是有些难的。大越城破之日,公主以身殉国,这倒是大越公主应该守住的本分了。”

  她这番话语气十分平淡,感觉就像睡醒了到楼下吃个面那么随意,可这随意的语气里却有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坚贞。

  宝婵一直都觉得自家公主有些没长大的稚气,虽然大事上看起来倒是妥当的,可行为举止间总有一种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有些担心她。

  可这番话一说出,宝婵眼睛都红了,她当真什么都想好了的,她做事并不是完全凭兴致的。

  六月沉默了许久,“公主请放心,师父虽然出兵攻打你大越,却不会五十万大军压境。你大越的安危,有一半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正因为师父对你一往情深,他才替你想了这个法子的。”

  袁华一点都不相信倪天恩或者苏清墨不想夺取天下,真的会心甘情愿臣服大越。

  如果有这想法,那也是实力有所欠缺,达不到一举夺下大越的目的。

  “什么法子?”但倪天恩的法子还是要听一听的。

  “彩霞以草原六部之一符野公主的身份参与推恩令。”

  这可又绕回来了,你是草原六部之一不错,可你这个什么符野国早就被灭了,除了你谁还记得有这么个国家啊?

  就算有人记得,可更记得的是,你们符野国已经归顺于支了。

  六月看袁华不说话,叹了口气,“公主,这事怪不得你不信师父,你只看到师父大军南下想要攻破大越,却没看到真正让大越陷入危机的是哪些人。方才我说过了,若我不参加推恩令,四大家族不会参加的。你若不信,大可以等到登记截止之时看看,吕、高、陈、王,甚至包括何、肖等家族,他们会不会报名参加推恩令。”

  袁华皱起眉头,“这事于他们是大大的好事,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参加。”

  六月又叹了口气,“公主,你一出生便是大越最尊贵的女子,从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对大越的歌功颂德。莫说是你了,便是太子殿下,到如今依然不相信四大家族会有二心。”

  宝婵挨着袁华原本想寻摸机会再提醒提醒她,一听到“四大家族有二心”,手下不由自主地又掐了袁华一把。

  这一把力道有些大了,袁华吃痛,“哎呦。”

  六月轻轻摇头,“公主自是不相信的,在你们生下来便是皇族的公主皇子看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大越物资丰富,皇上又仁德宽厚,你们自然想不到四大家族会有二心。事实上,这才是你们不会看到的真实。公主,你该明白一点,大越在,你是清月公主,大越不在......就依你所说,你能在城破之日殉国得个好名声。可其他公主呢?”

  袁华到底不是真正的公主,心里嘀咕一句,我一共才享受到公主的尊荣多少时间啊,我能想到殉国就已经了不得了啊,难道我先将其他公主杀了我再殉国?这也不现实啊。

  况且了,若是她们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呢,我能杀她们啊?

  实不相瞒,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的打算就是趁着推恩令施行,向皇后娘娘请旨赐婚。

  只要我嫁给陆思禹了,于支国便是踏破大越的国门,也不关我的事了。

  “便是所有的公主都殉国也没关系,反正若是大越城破,你们活下来也不会再有从前的荣华富贵无尚尊荣了,死了倒也不算最坏的事。可是四大家族?吕、高、陈、王、何、肖等但凡排得上号的这些世家大阀,有多少会跟你一同殉国呢?”

  这句话一点,袁华明白了,国破之后,君不再是君,而臣始终都是臣。

  给大越皇帝做臣子还是给于支国做臣子,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是在皇帝手下讨饭吃,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还真的没区别呢。

  既然都是没区别的事,既然现在两军交战形势不明......其实形势挺明的,如果倪天恩下定决心要灭了大越,五十万大军齐发,就算大越再如何抵挡,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终究是要城破灭国的。

  既然现实局势如此紧张,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参加什么推恩令呢?

  被封为异姓公主很风光吗?别的时候可能很风光,现在这时候,别说异姓公主了,就是赐姓冷,当做正儿八经的大越公主她们也不干啊。

  一旦被封为公主,那就意味着城破灭国之时,这都是前朝旧事了,想要拥立新君都没机会了。

  谁会相信一个两军开战的时候还特意通过推恩令加入冷氏一族的人啊?

  不单单是这个异姓公主,便是他们家族也从此别想在新君面前讨着好了。

  这不就是将自己家族的命运跟冷氏一族的命运绑在一起了吗?

  平日里也不见冷氏将皇位让出来给我们坐一坐,到了这时候肯定也不想跟他们同生共死啊。

  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不站队,默默站在中间看热闹。

  若是大越保住了,到底是四大家族有些根底的,皇上或者太子殿下也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

  难道太子殿下能够因此事责罚他们?

  一两个人倒是可以的,四大家族再加上都城世家大阀,只怕十数万人不止,怎么罚?用什么理由罚?

  就因为人家不想当异姓公主,你就罚人家?

  这个理由也太扯淡了吧?

  若是大越城破灭国,正好保存家族实力拥立新君,不过是换个天子罢了,有什么区别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得好听,实际上真正把持朝中局势的,历来都是盘根错节的各大家族。

  就算倪天恩进来了,也不至于将四大家族全都杀尽吧?犯不着啊。

  要不了百年,四大家族依然会在于支国成为中坚力量,依然能够左右朝中局势。

  这才是四大家族真正的影响力和洞察力,皇朝会更迭,家族可以永绵延。

  六月微笑着看袁华的表情,“公主天资聪慧,想来已经明白在这件事上,我师父的一番苦心和诚意了。当初清禾之行,公主就该看到大越上下,有多少世家大阀会真正将大越的未来看得过重的。若是真心为大越未来谋划,根本就不会有清禾灾情发生。一个徐延儒,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大的动静?”

  袁华忽然明白了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重启推恩令了,大越于支战事一触即发,世家大阀又怎么会跟大越同呼吸共命运呢?

  推恩令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想尽办法捞四大家族的银钱,这一点不光皇后娘娘明示了,就连太子殿下都清清楚楚。

  怪不得何阁老让出碧波瑶池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皇后娘娘和未来的皇上开口,他都没有欣然同意,其实心思已经很清楚了。

  推恩令一事,与其说是赚钱的阴谋,还不如说是大越和于支博弈的阳谋。

  可惜了,四大家族确实够狡猾,早早就嗅到了推恩令后面的信号,所以他们当真不会前来登记报名的。

  不光如此,从上一次倪天恩高调逼婚开始,宫中莫名出现这么多异族面孔,难道真是皇上老糊涂了?

  这事的轻重他会不知道?肯定有人给他描绘了不切实际的画面,偏听则暗了。

  更重要的是,六月这次高调出现,娥眉春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草原六部的人擅饮酒不爱喝茶,明知道草原人不爱喝茶还送以产量极低著称的娥眉春。

  这娥眉春就不是茶,而是投名状。

  谁送的?这个茶出现在六月手中就已经说明四大家族的态度了。

  推恩令,果然要出古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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