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私房话

如魏国公府这般的勋贵之家，府邸里好久都养有歌舞乐伎，以供闲事文娱、骨气和宴宾之用。晴岚出去没多一会，便领来了一水儿细腰凸胸的美艳妇人。一入客厅，莺声燕语地行了礼，便各司其职。弹的弹，拉的拉，唱的唱，舞的舞，把一个客厅挤得水泄欠亨，歌声琴声声声入耳。

　　一从鸾凤分，谁梳鬓云。

　　妆台懒临生暗尘，钗梳金饰典无存。

　　头发，是我耽搁你，度芳华。

　　现在又剪你，资送老亲。

　　剪发伤情也，怨只怨结发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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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歌舞，唱得哀婉不已。国公府的歌伎不如果宫阙那样多的复杂讲求，但那唱腔还是听得广寒潇潇瞪大了一双眼，倒是极得乐趣，沈灵却时时时拿眼瞄一下白风信。

　　他就像彻底不知她的妄图一般，轻倚在椅子上，手指有节拍地轻扣茶盏，像是真的在浏览歌舞，眸子不明不暗，态度不温不火，在一众佳人儿中间，却显得遗世而自力，像一幅可惊光阴可艳人生的美男图，俊得不似人间凡物。

　　有了这么多人保护，沈灵说话利便了许多。思量一下，她看着眼前的佳人儿，似笑非笑，并不看白风信，只压着嗓子轻声问。

　　“天劫之事，是不是你传的谣？”

　　她没有看他，他却晓得她在与他说话。黑眸轻谩地瞧着佳人儿，也压低声音。

　　“与我何关？”

　　沈灵低低一笑，“你妒忌我与青玄两个出去玩得好。”

　　白风信侧眸瞄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灵低哼一声，“不回覆，当你默许了。”她晓得，就算这坏话确凿是白风信放出去的，除了她也不知究竟有无的“酸味”之外，生怕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要保护她。

　　先前道常大沙门装神弄鬼的一说，实在悬乎，究竟有几片面能信赖，并未可知。幸许连白史木都未必肯信任他。可她的肚子会慢慢长大，不能等闲见人。现在有了“重译楼之事与她的天劫有关”，恰好应验了道常先前的预言，也算是为她的“避世”多添了一层保证。

　　一定是如许。

　　思量着，沈灵瞄一眼他轮廓清凉的侧颜，又回头谛视眼前的歌舞，宛若浏览一般托起下巴，低低调戏。

　　“白甘儿，你咋这么能吃味儿呢？”

　　白风信唇角微勾，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有一抹隐约的笑痕掠过，但却没有吭声，也没有看她，就像压根没有听见一般不睬睬。

　　“笑甚么笑？”她却瞥见了。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茶盏，“笑好笑之人。”

　　“我有甚么好笑？”

　　“未必你即是那好笑之人？”

　　一不当心钻入他的言词陷阱，沈灵感伤于他的腹黑和弱智，牙龈都快咬酸了。稍微思量一下，时间紧急，也难得与他辩论了，只哼了一声，问正事。

　　“重译楼的事，究竟如何的？”

　　“不知。”

　　他掉以轻心的回覆，听得沈灵火苗又窜了上来，“你啥都不知情，那你来找我做甚么？”

　　“是你让我来的，钱子还是管少鸿借的，说以后要咱加利钱偿还……唉！爷被一个刁妇骗了身家，眼下穷得很！”白风信没有说是元祐主动出资的，说得煞有介事。

　　“白甘儿！”沈灵恨恨嗤他，“你阴沟里翻般了，竟被元祐诓去？利钱你也肯出？”

　　这一回，他不再还击她了，淡淡瞄来的眼光里，带了一抹复杂得难以言状的感情，瞧得沈灵身上痒痒，像有虫子在爬似的不从容。

　　“这般看我做甚？”她问。

　　“你如果行事那般冒失，爷便少为你败家。”

　　他淡淡地说完这句，又转回头去。

　　“……”

　　沈灵歪了歪嘴巴，没有吭声儿。

　　世上竟好似许威逼人的家伙？是一个家人么！

　　她晓得他是为了她擅自去重译楼的事儿，觉得她揣着他孩儿去太过凶险，与魏峥一起去，就加倍“凶险”，万一被拐跑了怎办？

　　她想否决，却说不出话来。

　　这似是白甘儿生成克她的气力。

　　她并不怕他，但她即是情不自禁地听他的话。乃至有的时候，生怕他会对她扫兴，那感觉就像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女人，很怕握不住掌中的流沙。她想，自己真是爱极了这个男子。

　　这时，像是为了抚慰她，他突地淡淡道，“应天府衙的仵作验过尸了，巴布的死因不是刺入颈部的发钗，而是中毒。”

　　“中毒？”沈灵脑子一阵滚动。

　　顾阿娇说，她进入闺房时，有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翻窗而去，会不会是她干的？想了想，她装作吃惊地啊一声，看着他，想听更多的信息。

　　可白风信就回了她一个字。

　　“嗯。”

　　说了相配于没有说，说了也是白说。沈灵蹙着眉头，见他不想再多说的模样，异想天开着，也就不再问他了。

　　“现在又剪你，资送老亲。

　　剪发伤情也，怨只怨结发薄情人”

　　那乐伎还在唱，沈灵脑子却激灵灵一转。

　　巴布的死该不会与白风信有关吧？

　　顾阿娇能恰好遇见二鬼，燕六又恰好帮了顾阿娇，巴布又恰好是塔吉克的政敌，塔吉克又恰好帮过白风信，塔吉克的mm恰好又要做江王妃了……

　　而且，如果是北狄与大晏同意，非常为难的人该当即是白风信。他与北狄打了辣么多年的仗，现在却与仇敌亲睦了，他情何故堪？生怕在塔吉克看来，他的处境也是同样。

　　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是白史木甫一登位，大晏便安稳过渡，今后再无战事，庶民安居乐业，那他的江山皇图自会加倍安定。对白风信来说，那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娘娘如果是再无他事，我便告别了。”

　　白风信淡然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机，她蹙眉回头，眼神钉子一般定住他，想问这件事，想想又没有出口。

　　他如果是不想她知的，一定不会说。

　　更何况，这里人太多，又怎能问得出来？

　　她迟疑一瞬，他似是不耐性了，长身而起，微微拂了一下袍角，便要离开。沈灵喉咙一紧，想到他这一走，她好久都见不到他，她的孩子也不晓得该如何生，她还得继续关鸟笼子同样关在楚茨院里，突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走走走，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原以为如许置气一说，他拼命也要慰籍一句，没有想到，那货只掉以轻心地瞄她一眼，便施礼道，“那娘娘歇着，我与广寒公主先回了。”

　　沈灵内心一塞，恶狠狠瞪着他。

　　“白甘儿，你站住。”

　　她是不怕人家说她的，自都知她恋着江王，就连阿记他们也清楚，就算他们禀报给白史木通晓，她也没甚么大不了。可白风信一个“忘怀往事”的人，不能像她这般从容。

　　“娘娘有事？”他顿步回头，凉凉地问。

　　沈灵眼圈一红，巴巴地看着他。

　　“我想再与广寒公主说几句话。”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轻松，可声音一入耳，刚刚发掘嗓音不如平常洪亮亮丽，竟破哑得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股子力道，连她自己都听得不太明白。

　　另日眉头一蹙，盯住她。

　　“就几句话。”她说，“很快的。”

　　看她如许，白风信眸子临时冷却，卓立颀长的身姿虽一动不动，但微攥的拳心却是不着陈迹的狠狠一捏。

　　“好。”

　　“多谢殿下。”

　　她抿嘴笑着，微微昂着头，视线落入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曾是那般近间隔的看过她，吻过她，抚摩过她，他已经是陪在她身边两年，他曾在漠北的风雪和辽东的冰霜中，给过她非常为温柔的谛视与酷热，他也曾在回光返照楼冷静给她生存的气力与活下去的勇气，他还曾给她许下过平生一世一双人的答应。

　　这是她的白甘儿啊！

　　她内心涌起一股感动。她想要握一握他的手，一下就好，如许她便能够有更多战争下去的勇气。仓促向前走了两步，她伸手过去，想要拉他，他却不着陈迹的挪开手，面色淡淡的。

　　“娘娘请自重！”

　　“白甘儿！”她生机了，低声一喝。

　　就连广寒潇潇都皱起了眉头，可白风信还是没有表情，只是眼光落在她的肚腹上，一贯冷厉的眸中添了几分柔情，也只一瞬，眼眸便挪开，看向了心机不属的广寒潇潇。

　　“公主，本王外甲第你。”

　　说罢，他幽深的眸子盯了沈灵一眼，便调转过身，健步如飞地从仍在载歌载舞的舞伎中间横穿出去。

　　见他冷着脸离开，门口的阿记和卢辉等人松了一口吻。沈灵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一笑，抬手挥退了乐伎们，对阿记道，“人都走了，还不宁神？”

　　阿记面上一窘，“沈小姐……”

　　沈灵看定他，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阿记，我与广寒公主有几句私房话，不知方不利便？”

　　阿记抬着的眼皮，微微一颤，看她一眼，与卢辉互换一个眼神儿，便恭敬地施礼，领着人退了下去。

　　争辩好久的楚茨院安静了下来。

　　沈灵揉了揉鼻子，垂着眼皮，极力隐忍着与白甘儿分开的疼痛，好半晌都没有抬头去看广寒潇潇。

　　“白风灵……”广寒潇潇低低唤她一声，眼波微微一闪，回头望了一眼，拉着她的手，往闺房走。

　　“你不是说过你房子里有两只鸽子长得极是好看吗？我还没有见过鸽子伉俪呢，恰好去瞧瞧。”

　　沈灵深深看她一眼，点头笑笑。

　　“好呀，广寒公主肯赏脸，我求之不得。”

　　二人一起入了闺房，沈灵回头看向晴岚。

　　“去吧，我与公主叙叙话。”

　　晴岚通晓她的意义，生拉活拽着由于主子爷走了正在哭天抹泪的二宝公公，另有连续不拿好眼神看广寒潇潇的梅子下去了。

　　走到窗台上，沈灵逗着小马。

　　“他有东西给我？”

　　广寒潇潇一愣，“你怎晓得？”

　　微微撅了撅嘴巴，沈灵觉得自己将说的话有些残暴，但她也不知为甚么，还是转过甚，凝望着广寒潇潇说了出来。

　　“由于我是他的媳妇。”

　　广寒潇潇眼皮一颤，没有吭声。

　　沈灵又道，“在阴山，在你救他之前，他即是我的。”

　　如许宣示主权的行为非常可骇。换了以往，她打死也不信赖自己能做得出来这么幼稚的工作。可她愣是说了，还说得这么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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